春时恰恰归-第1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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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婆精道,顺着他的目光睃了一眼,叹口气,吃了甜汤,摸出几文钱放在桌案上,道:“本想白赚陈郎君一碗甜汤,怕是不成。”
陈据笑道:“大娘这是何意?”
媒婆道:“郎君品性家财,天仙也配得,这牛郎纯朴,便得了织女,董永孝顺,便有天仙相配,又有书生俊俏,引得神女起了凡心。神也罢,仙也罢,不过因着一字,才配到了一块。”
陈据问道:“为得哪字?”
“不过一个缘字。”媒婆道,“陈郎君,听我一劝,既没那个缘分,不如就此罢休。”
陈据拦下她:“大娘再吃一碗甜汤。”
媒婆与他道:“这缘不过应着一个巧,郎君与她识得晚了些,她夫君不知生死差了些,她又立了誓明了神佛断了后路独了些。一而再再而三,你二人焉还有缘?”
陈据苦笑,她若是若是
阳光穿过草帘,一道道画在桌案上,明明暗暗,暗暗明明,泾渭分明,陈据看着碗中甜汤,汤底沉着一些果絮,在那沉沉浮浮,他瞪着这些残屑,整个都痴了,呆坐了半晌,这才胡乱摸出碎银搁在碗边,吃进肚里的腊春,此刻才从心间涌出酒意,醉得他脚步不稳。
明明不过浊酒,这般醉人。
陈娘子追出几步,堪堪停住,招手唤了陈小郎让他跟去照料,进屋在灶前加了把干柴,锅中水热沸开,忙又起身揭开锅盖,腾腾的热气扑面而来,湿了额发眼角,一低头,不知怎得,泪便坠落翻腾的锅中,她却是不察,拿了勺子将煮好的甜汤一勺一勺舀进一边阔口缸中。
一缸有泪微咸的甜汤。
第150章番外 二()
大雪纷飞;又是农闲时节,庄中村户各个掩门升炊;趁着天光尚亮;早早做了晚饭。
村中简陋酒肆围了栅栏,一边立着挡风雪的竹篾帘堆积了厚厚白雪,店门紧闭;仅开了小小一窗,挑了破烂酒幌子,铺主缩着脖子;兜着双手;看看茫茫大雪中的隐隐村郭,不由咕哝:“积一夜的雪;压塌屋顶可怎好。”
正打算掩门闭店;却见村道上一人一驴嗒嗒得过来;毛驴不喜飞雪;时不时地晃着驴头,驴上那人裹在厚厚的毛裘中,身上又搭了几条皮毛。
“店家;打一葫芦烧酒;店中有肥鲊;也来一小坛。”
铺主透着风雪看来人一张秀美妍丽的脸;接过酒葫芦笑道:“何郎君,大风雪,从哪处来?”
施翎搓了搓冻得满是冻疮手;答道:“从张猎户那来,托他硝了几张皮毛。”
铺主满沽了一葫芦酒,又拎出个小圆坛,递与施翎,关心道:“天不好,怎不改日再去取,雪风割得脸疼。”
施翎付了钱回道:“明日便是市集,卖了皮毛换些好炭来,天寒地冻,家中侄儿不好写字。”
铺主叹道:“何郎君养着一对侄儿,实不容易。”
施翎笑道:“有屋有衣有食,平常过活。”他拔了塞子,吃了一口酒,心满意足地辞了铺主。
铺主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收了支叉关了窗,任凭风雪肆虐。
施翎提着酒葫芦,将扛着的皮毛放在了驴背上,自己牵了驴边走边吃,偶尔起了兴致,喂毛驴吃上几口,笑道:“驴兄,累你顶风冒雪,与你一口好酒去去寒。”
毛驴吃了几口酒,啊哦啊哦得叫了几声。
施翎哈哈大笑,道:“驴兄识我心意,再与你几口。”
一人一驴一路分吃一葫芦的酒,前面白雪堆玉树,屋舍三两间,柴门旧桃符,老井矮篱墙。
毛驴眼见要到家,高兴起来,撒开蹄子将施翎甩在身后,自去撞开柴扉,施翎拎着空葫芦,喊道:“驴兄,也忒性急。”
里面赵宜正手把手教阿果写字,听到动静连忙出来,道:“叔父可算回来了,再迟片刻,侄儿便去村外寻人。”
施翎拍拍身上的落雪,顿了顿脚,将驴背上的皮毛扔在屋中,笑道:“你文弱小书生,也敢去寻人?”
赵宜红了脸,从火膛吊着的铫子盛了一碗滚水递与施翎:“叔父只管奚落人,不如教我习武防身?”
阿果颠颠跑过来,一边喊着叔父,一边要抱,施翎捞起他将他架在肩上,对赵宜道:“你跟着那行婆读书,哪再得空学武。”
赵宜噎了噎,道:“叔父,老师是女冠,并不信佛。”
施翎道:“佛道不分家,左右她都是带发修行的。”又挠了挠头道,“我看她古怪得很,只是庵堂道观这等清静地,你跟着她读书,名声不大好。”
赵宜轻咳一声:“叔父,老师正经修行的人,不是那些打着名号行那等那等”他秀气斯文,‘娼妓之事’这四字死活不肯说出口。
施翎斜睨他,笑道:“不过随口一说,倒惹得你来相护。”举着肩上的阿果,戏言道,“你阿兄偏心道冠,叔父与阿果被撇在后头。”
阿果跟着嚷:“阿兄偏心,阿兄偏心。”
赵宜不理他二人胡闹,回屋取了一盒膏脂道:“叔父试试老师制的疮药,好些人来求。”
施翎放下阿果接过疮药挖了一指涂在手上,赵宜看他满手红疮,心头发堵,垂头愧疚道:“叔父为着我与阿果,流离在这生地”
施翎一巴掌拍在他头上,嫌弃道:“少年郎,成日愁眉苦脸的。”吃了一杯滚水,开门在院中雪堆里拎了一只羊腿出来,回屋道,“阿驹,寻些老姜,晚上炖羊肉吃。”
赵宜见他兴致勃勃,不禁跟着笑,阿果正是嘴馋的时候,眼巴巴盯着施翎手中的羊腿。施翎摸了摸他头,倘若赵家不曾犯事,阿果在家奴环婢绕,锦衣玉食,如今跟着他,堪堪裹腹,好一顿赖一顿。
他们出了桃溪,逃亡了一阵,原先路上平遂,接着州府各地张贴了缉拿画影,施翎寻一个笔吏花重金冒了个户籍,又买了路引,从迷离烟雨的江南到了黄沙漫天的边城,此地地处边陲,多军户流民,民风剽悍。
施翎见银钱所剩不多,一路颠沛奔波赵宜与阿果一大一小形容消瘦憔悴,赵宜娇生惯养的,路上也是咬牙强撑,阿果还时不时地缠他,更添疲乏。施翎隐了名姓,自称姓何,名知还,奉过世长嫂之命,带侄儿来边城寻兄长,谁知将城中翻了个遍,也是见兄长踪迹,只好落脚此处过活再寻计较。
保长颇为同情,又收了好处,留他在村中住下,他不擅耕种,日常便以打猎为生,将些鹿、皮毛之类卖去集市换米面等物。
只日常挂念兄嫂何公,施翎夜里辗转不睡,又听赵宜伤感家中仅余他与阿果二人,躲在被中暗泣。
施翎叹一口气,塞与赵宜酒壶道:“吃得醉,不知此地是他乡,便能好睡。”
赵宜吃了酒,哭道:“叔父骗人,醉解千愁,叔父怎夜不得眠。”
施翎往后一躺,将手垫在脑后,笑道:“那是不够醉的缘故。”
赵宜听了他的话,真个吃了一葫芦酒,整个软绵绵地滑倒在地,施翎将他塞进被中,推窗看空中冷月如钩。
奇怪,许久不曾见它团圆?
第151章番外 二()
大雪淇澌澌不歇;阿果趴在窗边,用手将窗支起一点;露出一双大眼睛惊奇地看连绵飞雪;扭头看了看施翎与赵宜二人,抠了一小块积雪下来塞进嘴里,被冻得直吐舌头。
施翎盘腿坐在火塘边;边取暖边发愁,手头日渐拮据,皮毛也只换得度日的粮面油盐;拿手肘碰了碰赵宜;问道:“阿驹,你那个女道士老师可有怀疑你的底细?”
赵宜迟疑道:“应该不曾;老师超然物外;虽是女子却学富五车;不理俗世纷纭;隐有避世之意。”
施翎低声道:“我看她定也是个有来历的,说不得与你我一般,也是榜上有名的人物。”
赵宜摇头:“老师居住的道冠清雅别致;护院、食手、奴仆一样不缺;所用之物皆非凡品;有些个茶器;我家都寻不出一套来,这般豪奢绝非逃亡之人。”
施翎摸着下巴,心中有了计较;道:“你拜在她门下,寻常束修她想来也看不上眼,等我日后想个法子,与她稀奇之物充作师资。”
赵宜轻笑,颇为遗憾道:“叔父,我虽唤她老师,有师徒之实却无师徒之名,她并不认我这学生,不过当我寄读村童,偶尔指点一二。”
施翎放低声音:“我们避在边城许久,也不知两州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我寻个空回去探上一探,打算将你与阿果托你老师照看些时日,我单骑上路,快去快回。”
赵宜一把抓住施翎的手,言语中有祈求之意:“不好,两州如今许是龙潭虎穴,叔父再好的功夫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叔父反其道而行,万一”
施翎笑道:“我又不是蠢笨的,大好的头颅还是安在颈上为好,哪个会与官府顶杠,我见不对,避走便是。”
赵宜道:“万一叔父一时大意”
施翎道:“生死攸关,我自会加倍小心。”想想又道,“我带糖薄脆回来与你吃。”
赵宜一愣,他并不喜甜食,这是沈计所好,施翎便以为他也如此,去了街集常买糕点糖饼之物回来。又知施翎话一出口,主意已定,心绪翻腾难安,左思右想总是不对,心尖好像爬了一只虫子,既想知晓故土之事,又担心施翎安危。
施翎望着火塘内一小簇火苗,心思早飞到了流水人家绕的烟雨桃溪,石船小桥,两岸无数老桃,桃溪的寒冬也不曾下过这般大的雪,伴着冬雨,不曾落地,便化在了空中。
待到雪停,施翎取了一锭银子,将剩余均交与赵宜,挠了挠头道:“虽是师徒,也不好吃白食,你师父清雅之人,定嫌黄白之物俗不可耐,你若得空便去街集寻些巧物。”
赵宜这几日苦思冥想,也不曾想出合适的一计来拖他脚步,只好道:“阿果眼下睡着了不知,醒来寻叔父不见,定要哭闹不休。”
施翎为难,反问道:“阿驹聪明,想个法子出来。”
赵宜伶牙利齿施展不开,知道劝拦不住,只得千叮万嘱让他小心行事,施翎将他兄弟二人送到道观,等一个仆妇将二人接了进去,这才拍马踏雪而行。
他只身上路,贴肉藏了短刃,人困马乏才在小客店歇上一宿,再备些干粮水、酒,过荒山野地,又坐船过江,待到遽州码头,施翎忽得想起:嫂嫂何栖原籍便是此地。
在城外一处茶寮吃了一碗面,看官道穿林而去,沿路南行便是宜州,宜州或坐船或走道,便可到桃溪,进城过十里亭,经临水街,再过石马桥,穿街巷便是沈家宅院,只是,兄嫂一家许已搬去了何家旧宅。
施翎牵了马站在道上南望,过路行客见他怔怔出神,问道:“郎君要去宜州?不如同行?”
施翎本想点头应是,却摇头道:“我不去宜州。”说罢,回身拉了缰绳,又见入城处有告示张贴,其中一张画影隐约是赵宜模样,值守的官差见他站那详看,喝问道:“那厮,你可见过画影中的逃犯?他带了一个三四岁小童,身边还有彪形贼寇。”
施翎吃惊,连忙摇头:“不曾见过。”
差役怒道:“既没见过,为何看得这般仔细?”
施翎道:“我见赏银丰厚,想发笔横财吃酒吃肉。”
差役冷哼:“怕你这厮没命花用,赶紧走,只在眼前碍事。”
施翎见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