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光荣和他的儿女们-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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晶又说:“八一”节快到了,那是咱们定下的婚礼日子,你还记得吗?
晶说这话时,泪水涌了出来,声音也哽咽了。
晶还说:你不能这么老是睡呀,你这么睡,到时我们怎么结婚呢?
晶说完伏在高扬的身上大哭起来,引来众多医生护士围观。他们理解晶的心情,可他们无能为力了。只是每天定点地为高扬输流食,过两天也输一次液。
晶一次次地去抚摸高扬,高扬的身上有温度,有呼吸也有脉搏,可他就是不睁开眼睛。晶那些日子,觉得看了一辈子高扬了,他是那么的熟悉,又是那么遥远。晶那时就想,要是高扬一辈子不醒来。她就这么看他一辈子。晶认为,高扬是她最后爱情的驿站了。她再也不想走了,她也没力气走了。
“八一”节一天天临近了,那是晶和高扬的婚期。晶突然做出一个决定,婚礼如期举行,她要和躺在病床上的高扬结婚。
晶把这一决定和父母说了,也和单位的领导说了。
父母什么也没说,就那么望着她,她在父亲的目光里看到了支持,她在母亲的眼光里看到同情。
单位的领导和同事却反应不一,有人说让晶冷静,也有人说:晶,你还年轻,干嘛把路走绝了昵?不管说什么的,他们都不同意晶和植物人高扬结婚。他们说是这么说,但内心里对晶这种行为都表现出了敬佩。晶不管别人怎么说,她的决心已下,她开始着手准备了,她买了糖,又买了花。她把病房布置得跟新房似的,通知了所有的亲朋好友。
“八一”节那一天,所有的人都来到了高扬的病房,在这之前,晶为高扬精心打扮过了,冼了澡,又换上了新郎的衣服,那是他们专门去订做的,新郎的花都给戴上了。晶还细心地为高扬刮了胡子,化了妆。不知道的人,以为高扬真的睡着了。
那一天,晶也打扮¨、w、é、n、 、r、é、n、、 、s、h、ū、 、w、ū、¨得出奇的漂亮。
所有的人都来了,他们像参加所有的婚礼一样,拿着鲜花,穿着盛装,可他们却笑不出,把悲怆挂在了脸上。
晶站在高扬的床前,晶说:高扬,你看看,这么多人参加了我们的婚礼,我们真幸福。
晶还说:高扬,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我替你向大家伙鞠躬了。
说完冲众人鞠了一躬,所有的人都肃穆地立着。
晶又说:高扬,你感受到了吗,你笑一笑吧,这是我们大喜的日子呀。
高扬不动,还是那个样子,他一直似乎在微笑,冲着晶,冲着所有的人。
晶还说:高扬,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新娘了,你听好了,以后你的妻子是石晶,石晶也从现在开始有丈夫了,石晶的丈夫是高扬。
石晶说到这时,回过身,打开了录音机,于是一股盛大的音乐——婚礼进行曲潮水似的奔涌而出。
晶含着眼泪,所有的人也为之动容。婚礼进行曲一遍又一遍地在病房里响着,奇迹出现了,人们这时发现,高扬的手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接着就停在那里了。晶也看到了这种奇迹的发生。婚礼结束之后,晶每天都在为高扬播放婚礼进行曲,那些日子,整个医院都响彻着婚礼进行曲。晶一直觉得高扬会站立起来的,在这期间,她翻了许多创造奇迹的书,她坚信,高扬是会创造奇迹的。
不知是婚礼进行曲起到了作用,还是高扬自己战胜了自己,总之,在高扬躺在床上一个月又三天后,他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睁开眼睛时,不认识似的望着晶说:你是谁呀?
晶被巨大的惊诧击中了,她站在那里抖抖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后来她哽着声音说:我是你妻子,石晶。
就这样,高扬奇迹般地醒了过来。又过了一阵子,高扬出院了,没多久,他又回到了战斗的工作岗位。
又是一个不久,高扬和晶的孩子出世了,晶为儿子取名为高八一,纪念他们的婚礼,也为纪念高扬从死亡边缘挣扎着回来的一个重要纪念日。
母亲抱着外孙高八一,很动感情地冲着晶说:高扬这人命硬,和你爸一样,活过来就再也没事了,好好往前奔吧。
母亲一下子就有了奔头,高八一成了她生活的主流。她再也不惦记往林那里跑了,只是抽空给石小林打个电话,然后让高八一在电话里咿咿呀呀地和哥哥石小林说上几句谁也听不明白的话。
高八一一天天地长大了,高扬后来当上了大队长,又被全省公安系统评为十大杰出青年。晶成为“三八”红旗突击手,上北京领过奖、开过会。
父亲为晶感到踏实,惟一不踏实的,他还没有找到小德子的下落。在这期间,伍子陪着父亲走了无数个地方,长城脚下,他们战斗过的地方,也是小德子失踪的地方。他们找了许多烈士纪念碑,那是他们共同战斗过的战友。父亲和伍子,在旧战场为这些烈士一次又一次举起了手,他们向烈士敬礼。然后父亲大着声音说:石头来看你们来了。歪把子连长,你安息吧,大老黑你安息吧……
然后,泪水就溢出了父亲的眼睛。晚年的父亲,一次又一次地走出家门,在伍子的陪同下一次又一次地去寻找旧战场。每一次出行都会有一串鲜活的尘封的故事在父亲的记忆中激活了。过去的岁月又一次来到父亲的身边,在硝烟弥漫的记忆中,父亲又鲜活起来。
10
正当父亲在伍子的陪同下,一次又一次走向旧战场,追寻过去,缅怀岁月的过程中,海和记者尉的爱情也在突飞猛进。
海和尉的爱情很奇特,也可以说是有些另类。在海和尉的记忆里,他们从没有过花前月下。是海在ωεn人$ΗūωЦ跳滑翔伞时认识的尉,这就注定了,两人的爱情也别样起来。
那一阵子,海一次次地出游,每一次出游尉差不多都陪伴着海。海不是去旅游,而是去冒险,海尝试过攀登梅里雪山,虽然中途夭折了,但海毕竟尝试过了。海也去过新疆、西藏什么的,他不是去旅游,而是去探险。人们不明白,海到底是怎么想的,按照母亲的话说:海呀,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瞎折腾什么呀!海每次离家出走,母亲都不知道海去干什么,她以为海去出差,或者和众多的旅游者一样去风光秀丽的山水间散心或谈情说爱。刚开始母亲是支持海的,后来海外出的次数太频繁了,母亲便觉得海这是不务正业了。有次她当着海和尉的面说:你们结婚吧,家里的房子多的是,想住哪间就住哪间,不比往外瞎跑强?!海冲母亲只是笑一笑,没说什么。在海一次又一次的冒险中,尉了解了海,也理解了海。尉有一次抚着海的头说:海,你的骨子里是个不安分的男人,你的职业应该是个军人。
海望着尉,为了尉对他的彻悟,他的眼睛潮湿了。表面文弱的海,其实骨子里流淌的血却很硬。这一点只有海自己知道。
海在三十岁那一年,突然理解了父亲,以前的父亲在他的眼里只是一个符号,因为血缘关系,他要叫石光荣爸爸。甚至在小的时候,父亲没有给过他更多的爱,还对那些粗暴的管教方式而嫉恨父亲。有一阵子,他甚至怀疑石光荣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因为在他的眼里,父亲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起码别的小伙伴的父亲不是这个样子的。那时,他只想躲避父亲。
三十岁的海似乎一下子领悟了父亲,人都说三十而立,海不知道和自己这种而立有没有关系。总之,从那一年,海开始关注父亲了。每天,父亲站在阳台上望着西边的天空在想着什么时,他站在另一个角度在望父亲,长时间的,就那么不声不响。有一次,父亲正在房间里擦拭那把战刀,海走了进去,他看着父亲在擦那把刀。在这期间,他自然地充当了父亲的助手,递布,擦油什么的。当父亲把刀放下来时,看了海一眼,又看了海一眼。父亲说:你知道这把刀的来历吗?
海说:知道,是你在百团大战中缴获的。
父亲又看了眼海。
父亲拿过那把二十晌盒子枪,枪已经很老了,漆都脱落得差不多了,显得枪身很旧。
父亲又说:知道这把枪的来历吗?
海说:知道。
海说完,父亲不说什么了,又认真地看一眼海。
不久,父亲和伍子又一次外出,他们又一次去旧战场。临行前那一天,父亲和伍子在准备出行的东西,海找到了父亲说:爸,带我去吧,我也想去。
父亲看了一眼海,没说什么。
第二天父亲出发的时候,海就跟在了后面,两个老人和一个年轻人,就这么出发了。那一次海随父亲去了很多地方,他看见了“草原青”的墓,“草原青”是父亲的战马,救过父亲,父亲也救过战马。父亲进城后战马退役了,后来被送到了骑兵部队,最后就老死在这里。这是一匹立过战功的马,死了之后,部队为它修了这个墓。每隔几年,父亲都要到这儿来看看。
父亲站在“草原青”的墓前,他的身旁是伍子和海。
父亲冲着墓说:“草原青”我来看你来了,老伙计,我想你呀。还记得当年吗……父亲说到这儿声音就哽咽了,不知为什么,老年的父亲很脆弱,动不动就激动,也爱流泪了。这是海从来没有碰到过的。
父亲告别“草原青”时,举起了右手,他在向“草原青”敬礼。
父亲又说:老伙计,我也老了,不知道明年能不能来看你。父亲转过身之后,眼泪就流了下来。在烈士陵园,父亲又找到了当年自己团长的墓地,那时父亲是连长,在老青山和日本人打了一仗,冲锋的时候,团长被流弹击中了,躺下了,便再也没有起来。团长是父亲的恩人,可以说没有团长就没有父亲。当年,父亲还是放牛娃时,那时的团长还是名连长,从父亲家乡的山下路过,父亲一狠心扔下放牛鞭子,跟上队伍走了。是团长收留了他,那时父亲还没有枪高,又小又瘦的,一杆枪帮压得父亲直摇晃。是团长留下了他,给团长——当时的连长当通讯员。第二年父亲在一次到小镇取情报时,机敏地从一个伪军连长那里夺取了二十响盒子枪,也是团长下令,把枪奖赏给了父亲。没想到,老青山一战,团长就永远地离开了父亲,离开了部队。
父亲坐在团长的墓前,他点了支烟,自己没有吸。把烟放在了团长的墓前。父亲说:团长,吸口烟吧。
那支烟冒着青烟,袅袅地燃着。烟燃完了,父亲又从兜里掏出一把炒熟的黄豆,放一把在团长墓前,父亲说:团长,你吃炒黄豆吧,这是你平时最爱吃的。
父亲说完,自己咯嘣咯嘣地嚼了起来,父亲一边很响地嚼黄豆,一边流泪。
父亲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话,说这些年自己的生活,也说过去那一场场战斗。父亲说完了,也说累了,便慢慢站起来,端端正正地站在团长墓前,又向团长敬了个礼。然后父亲说:团长,你歇着吧,石头该走了。这一走,不知啥时候还能来看你……
父亲走了,走的一步三回头,牵肠挂肚的。
父亲就这样,走了一站又一站,每到一个地方,都有关于生死的故事,父亲絮叨,流泪,敬礼,告别。
父亲的心很累。父亲回到家了,过了许久,仍不能从那种气氛中回过神采,他长时间地发愣发呆。晚上经常做梦,然后自己就醒了,醒来之后,他就会说一些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话。他的那些话,只有自己和伍子明白。
伍子就劝父亲:首长,你放宽心,明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