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下炽之七州卦事-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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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执意要回京师或是东都,怎么办?”鹿游园提问。
“是呀,最近几天他就执意要去寻魏卜,说他一定还关在京师某处。”
“简单,我就告诉他魏卜被转移到了朔方流放。”贤之信手拈来。
“你还真是说瞎话不怕被雷劈!”鹿游园打趣。
“恐怕你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老佛爷语调沉沉。
“但求他早日康复吧,那我就先行一步了,”许未初按照计划提前就出发了。
“各司其位吧,未卜先知术用过了,他好的起来,打起精神来,诸位!”贤之不是十足的把握,依旧给众人打气。
就这样一场众人精心打造的梦境般的归程之路就这么拉开序幕了。
肆拾贰:辰星汪洋 恍若隔世
绝望是什么?
是食不果腹时突发恶疾的祸不单行;是丧失亲朋后再遇劫难的雪上加霜;
是疾首痛心早知今日的无可奈何;更是满目疮痍后乾坤荒芜的无所适从;
是匿冥有了第一次深切感知疼痛的能力,这种一闪而过的欣喜感是决绝且撕裂的,他宁愿自己变回一块“冰”。
灰尘把阴霾的苍穹遮掩的不透一丝光亮,毫无生气的荒漠仿若被世间唾弃的废物一般,死气沉沉。不,死的前提,还是有生的过往,这里连死气沉沉都算不得,平心而论只四个字:人间炼狱。
没有任何生还的迹象,凄荒遍野,枯竭的植被连挣扎过的痕迹都消失殆尽,匿冥从残垣间踉跄而行,漫无目的。他昏睡了多久,没有人知晓。甚至,周围还有没有幸存者,都也是个未知。
匿冥生性孤傲,长久以来我行我素,不爱哭也不善笑,自始而终都是特立独行的存在,他没有了家人,自认为也没有朋友。
而今,如此这般,真就成了干脆利落的唯一个体。干脆吗?利落吗?未可知的讽刺。他们到底是不是朋友,哪怕就是敌人,他也希望出现一个来。打破空气的凝重,给他一个答案。
夕阳沉,陷没废墟。
不能坐以待毙,死也要死个明白。匿冥深吸了口气,消瘦的脸颊经过这次劫难,更显憔悴,茫然若失替代了过往的目光如炬。
一缕碎发荡于眉间,他反手躬身,即便累累伤痕,依旧灵巧如燕,顺势抽出白靴外侧镂空雕纹白玉匕首,随即临面一挥,一缕散乱的青丝被沙尘斜扑在地,很快就消匿在丘壑的阴影里。
隐隐的不适感从脖颈处传遍全身,匿冥揩抹了一把后颈的创处,有殷殷血迹染于指尖,他知道,这大抵就是疼痛的感觉了吧!他庆幸在有生之年得以切身体验,但望了眼这疮痍满目的种种,代价确是有点难以负荷。
他低首寻觅随身的班溯伏远弩,这是一把京师能人巧匠借由西域仓山玄铁耗时三月打造的精锐利器。它是魏卜送给自己的第一份礼物,也是唯一的一件。
一袭素银长袍早已褴褛不堪,还好,班溯伏远弩没有遗失,不然这寻人之路必然坎坷艰辛,危机重重自不在话下,又何来安危的确保?
他顾不得疲累,双目微闭,这足以令他凝神静气,思绪逆推,才能够更好地回忆大灾之前的所有细节。
他忆起,失去知觉前,最后和自己分开的是初念尔。雷电交加,洪流乍泄,天,似乎要被撕开了般,暴雨如注。山倾地斜,整个世界被丢在了一片混沌中。初念尔哭嚎着死命扣紧匿冥,泥流中有反方向被冲走的房屋、尸体、树木还有受了伤吼叫的人们。
他们俩被冲到了一处浅滩,眼看拾得一线生机,谁知“轰隆”一声巨响,背后的山体融化了般冲向浅滩,把他们实实推入洪流,就此别过,初念尔就那样无助地被泥浆越推越远,在匿冥逐渐模糊的视野里变作了一个黑点。尔后,他便消失了知觉。
匿冥就再也没有遇见过他们中任何一个,那片浅滩在邙山北郊的背阴处,不知当年先皇定都于此,是否料想到其百年之后东都会有如此浩劫?
匿冥观察着四下,尝试着猜测所处之地。不禁锁上眉头。这绝对不是中原区域,显而易见,流沙遍野,不是陇右道,就是关内道。
此时,正值八月中旬,匿冥单膝跪地拨了拨地上的沙硕,抓起一把扬了出去,以目前的温湿度感知,风向来看,陇右道不会有误的。
这就骇人听闻了,明明人在洛阳遭的灾,何以醒来却落得玉门关外?匪夷所思。
陇右道,地处大唐西北角,沙漠连绵不绝,地广人稀,水源贫乏。他手边着实没有任何判断方位的物件,也只能待到月明星现之际,寻他个南北西东。
说来也巧,当晚借助天畔北斗,匿冥一路蹒跚,踉跄北行,日上三竿总算到了敦煌郡,这里隶属沙洲,正如其名,这是一座四面环沙的古城。
距安西都护府尚且较远,常年的风沙侵蚀使得城墙都斑驳沧桑。匿冥看了眼城门口的护城兵,个个膀大腰圆,一脸的冷峻严厉模样。
此时,正好有一拨中原打扮的杂耍艺人排在队伍中,这也正好能够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进城身份,匿冥便尾随其后。
他五官俊朗,虽少有笑意,却不令人生厌。加上临近城郊就萦绕而来,栖立于肩的蓝色鸟,他就更是像极了这一伙的人。
这鸟听得懂匿冥的口哨,毋庸置疑是魏府的那只。可是出事前,魏卜应该带着它呀,知更又怎么会出现在自己身边?一头雾水。
“阿耶,你看那个人肩膀上有一只漂亮的小鸟。”一个**岁的小女孩盯着匿冥一脸好奇。
“哦哟,那是知更呀!”小女孩身后的青年男子回道。
“蓝色的知更鸟,阿耶,今晚的中秋盛宴是有很多珍奇的小动物,对吗?”
“那是自然,到时候你还能看到孔雀和梅花鹿。”小女孩一脸向往。
中秋赏月,丝竹声声,对饮三杯,不亦乐乎。匿冥心想,曾几何时,他们在东都也是这般喜乐安康。如今只身西域,还真是陪着自己那心爱的伏远弩来了一趟“梦回故里”。
不觉间,他就到了守城官兵面前,本以为蒙混过关就是眨眼间的事,谁知一声“站住!”打破了他的遐想。
“你你你,就说你,穿白袍子的那个。”一个豁牙小兵叫住了匿冥。
眼看杂耍队就全部进了城门内,匿冥开始担忧能否混过去,想来都是京畿道、都畿道、江南道这类繁华区域管制森严,也不知道自己哪里长得不良,让官兵如此介意。
“我是……”匿冥来不及解释,就被打断。
“七郎,还不快点,路上怎么那么不小心,好好的袍子都脏透了。”匿冥循声望去,一个古灵精怪,笑意盈盈的清秀男孩蹦跳着过了来,看眉眼的稚气最多就是十七八岁。
惯身的水蓝沙袍衬得他白皙的皮肤更加清透。有那么一瞬,他恍惚以为这是个姑娘家。
豁牙官兵白了眼蓝袍男孩,并无理睬。“你哪里来的呀,到此处所为何事?”
没待匿冥开口,那蹦跳的一抹蓝连珠炮般,“这位军郎,我们不过是杂耍卖艺糊口罢了,常年走城串市,你看,途中为了今晚的中秋夜宴表演匆匆赶路,他还受了伤,行个方便吧!”说着,塞给了豁牙官兵点点碎银。
他为什么要帮我开脱,他有什么阴谋?匿冥满腹疑虑,却无半分感激。
蓝袍男孩携了他的手穿过长长的城楼门洞,刚一进城,匿冥就甩开了男孩的手。奇怪的是男孩没有半点不悦!仿佛他早就预料到他的态度。
这会匿冥才腾出空仔细瞧了瞧眼前人,媚眼清秀,只是,眼熟的紧,却又有点不太一样,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
“我知道你在猜测,我是谁?为何帮你?有什么目的?”男孩瞄了眼匿冥,一脸俏皮。
“那你还问?”就四个字!只四个字,掷地有声。
“我呢,是前边杂耍队的少班主,你叫我贤之吧,你不是想来参加夜宴吗,我带你去。”男孩继续自说自话。
“呵。”匿冥竟被他的无邪逗笑,自己背负着怎样的疑团和重任,他要赶快找到一匹马,足够的吃食,赶回洛阳城,他要找到初念尔、洪荒、老佛爷、阡陌还有最关键的魏卜。
他记得,魏卜说过,那一卦,是下下签。
先知?这个世上的名字不胜枚举,匿冥觉得这个音怎么有丝耳熟之感。
“吃饱了肚子再深沉吧!七郎”男孩拉着他向熙熙攘攘的闹市冲去。
这会,匿冥就算再不喜欢他的自以为是和自作主张,沙土里摸爬了这么久,不保证了体力,别说回洛阳,就算出敦煌也是痴人说梦。
肆拾叁:层峦迷雾 初识先知
敦煌古城风情异域,遍地美女,歌舞升平、商贸繁达。
闹市巷尾一处较有格调的餐馆内,三两人对面而坐,身材魁壮的二十五六岁男子被唤作游园。另一个年长偏瘦一点,一身黑色正的是鹤引。
“游园,贤之怎么还不到,以往在吃这件事上,他可是毫不懈怠。”鹤引一脸无奈。
“再等等,可能被什么棘手的事牵绊住了,饿了就先吃吧,不必担忧,他自有分寸。”鹿游园关切到,顺势夹了时令鲜蔬到他碟中。
“依我看,贤之是遇到了故人。”鹤引探了眼鹿游园。
“岂不是绝妙。”鹿游园嘴角有一丝上扬。
这会儿功夫,蓝袍男孩正引了匿冥顺着楼梯而上,鹿游园见了匿冥第一眼就明白了大半。
鹤引给迟来的两位备好了位置,鹿游园将好卖相的吃食往匿冥前送了送。
“这位君郎怎么称呼?”鹿游园试探着半开玩笑,喵了眼贤之。
“他就是七郎。”贤之扒着饭菜,头也顾不得抬。
“上辈子饿死的嘛?”鹤引一筷子敲了他的额头,力度不大,看得出他们平日里的亲近。
贤之只瞟了眼匿冥,“吃饱了再深沉。”就继续吃自己的了。
鹤引依旧是微微一笑,修长的手指拂过半垂的精致发饰,却有一点招人喜欢的劲儿,“不是饿死的!他是架了火烤自己,活活被自己笨死的。”
“哈哈哈!”除了匿冥心绪沉沉一群人笑的前仰后合。
饭毕,各自收拾妥当,都去准备晚上登台的杂耍什物了。
说是杂耍队的少班主,在这个团队中并没有人把贤之当主人看待,没有人畏惧他,大家都像多年的玩伴,嬉笑打闹,气氛倒是和谐。
几个人一路走来早已满是家人般的关切。原定今晚的中秋夜宴还有不到三五个小时就开演了,贤之已经把队里相关事宜交代给鹿游园,这会自己空出了闲暇,正好和匿冥好好聊聊。
“你的故事太多了,你不说,是因为怕别人看穿你,你以为什么都不说别人就不会知道。可是,你越不说,别人越想知道。七郎,你说,不是这样的。”不是问句,是肯定语气。
“我不是什么七郎,我是匿冥。”他心底犯着嘀咕,这话里有话,但自己与他并不相识。个人的事一贯是不喜与人分享,就算迫不得已,必须倾诉,除非,那人是魏卜。
可此时,他是生是死自己都毫无头绪,想到这般,匿冥就愁眉不展。
“匿名?既然都没有名字了,七郎岂不更合时宜。”
“其一,我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