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为夫纲-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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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衍。”绣嬷嬷深知骆氏的傲气,甚至,她比骆氏还傲气一些,世风日下,处处都是不知廉耻的男女,她一直深信她教养的夏芳菲跟那些无耻男女不同,可夏芳菲的所作所为狠狠地羞辱了她,叫她没脸再挑剔那些无耻男女的品行操守,“七娘,夫人等着你请罪呢,你快些儿去吧,总是亲母女,夫人还能害了你?此时出家,也能刹住流言,叫你下半辈子好过一些。”
夏芳菲掐着手指,欲哭无泪地想她果然猜得不差,可是刹住流言又有什么用?她一辈子都要留在道观中了,“嬷嬷,不知,我什么时候去见母亲才好?”
鹤发鸡皮的绣嬷嬷待要说,又撑着地板站起来,先将窗边牡丹拿来握在手上,揉成一团,又走到花瓶边,费尽地将盖住了花瓶的紫藤一股脑儿揪出来,动作太猛,竟把花瓶拖倒,哗啦一声,花瓶重重在砸在地上,碎成一滩。
绣嬷嬷的裙子被水泼个正着,脚背也被花瓶砸中,六十上下的人,当即愤愤地不顾一切跺着紫藤,老泪纵横地哭道:“七娘你怎事到临头,就不中用了呢?你后头落水病到今日,怎不早一会子落水,还能得个美名?我素日里说夏家的女孩儿里,就数你最懂礼数,怎地……你这叫我哪里有脸回去?”两手拍着腿,浑然忘了自己坚持了几十年的沉稳从容,俨然跟个市井泼妇一样,瞅见柔敷掀开帘子向屋子里探头,骂道:“就是你这丫头带坏了七娘!”
柔敷觑见夏芳菲稳当当地坐着,略宽了心,赶紧缩头躲出去。
绣嬷嬷将满腔的抑郁释放出来,固执地挺直背脊,拖着一路水迹,跪在夏芳菲面前,“老奴求七娘给夫人一条活路,傍晚,骆家一家过端午,也请了夫人去,七娘过去好生给夫人赔罪,自己个把该说的说了,好歹替夫人挽回一些薄面。”
“嬷嬷,我的衣裳……”
“回头老奴给七娘送来。”绣嬷嬷终于露出了笑容,亡羊补牢,犹未为晚,只要夏芳菲肯自愿出家,那她跟骆氏的教养,就还不算失败到底。
“多谢嬷嬷。”
绣嬷嬷急着要去告诉骆氏这“好消息”,一动,袖子就被人扯住,扭头看着那鸡爪一样的小手,动了恻隐之心。
“……嬷嬷,你怎不死?”夏芳菲大着胆子问,瘦削之后,一双眼睛越发大得骇人,水汪汪的嵌在巴掌大的面上,将对面人的一举一动全倒映出来,“君辱臣死,嬷嬷说过芳菲荣光,就是嬷嬷荣光,那芳菲受辱,怎地嬷嬷没死?”
阳光透过敞开的轩窗照耀到夏芳菲脸上,耀得她的双眸像一对举世无双的琉璃珠子,她眸子里的倒影,清晰得吓住了面前的真人。
对着这样不温顺的夏芳菲,绣嬷嬷有一丝慌乱,在望见夏芳菲眸子时,直觉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了,“地上凉,七娘好好吃了饭,好好想想怎么当着舅老爷、舅夫人的面跟夫人说话。”说罢,竟不敢再看夏芳菲,向外去的沉稳步伐里,莫名地透出一丝落荒而逃的意味,匆匆地从梨雪院大步走出后,深吸了一口气,才向廷芳院去。
绣嬷嬷才进廷芳院,远远地望见一个穿着豆绿印花短襦、绀碧色抹胸裙子,梳着双螺髻的女子温婉地挨着轩窗听骆氏训话,老眼昏花下,疑惑地想,方才夏芳菲还不老老实实地留在自己房里吗?怎地,一下子就到了这边?走近两步,听见那女子的声音,才恍然此人是骆得计,眸子扫过骆得计的胸口,望见她脖子上红艳艳的璎珞,一言不发毕恭毕敬地等着。
半天,骆氏道:“得计歇一歇吧,晚上还有家宴呢。”
“姑母才是真正辛苦了,姑母也歇一歇吧。”骆得计换了个人一样,昔日的活泼好动全没了,只剩下溺得死人的温柔沉静,开口时细声细气,行走时婷婷袅袅,俨然是另一个夏芳菲。
这份把自己变成别人的狠心,七娘就没有。绣嬷嬷心里感叹,两只手恭敬地搀扶着骆氏向这廷芳院的耳房里歇着去。
“七娘答应负荆请罪、自请去道观了?”骆氏长挑身材,杏眼菱唇、墨发如云,虽模样与青春年少时不能相比,但岁月的流逝,还不曾在她脸上留下一丝一毫痕迹,幼时的教养,令她一举一动无不雍容华贵、端方持重。
骆得计、游氏母女求着骆氏教养骆得计,看中的,就是骆氏身上这份其他嬷嬷、养娘都比不上的气度。
“是,七娘答应了。老奴什么都没说,她就答应了。”绣嬷嬷想起那句“你怎不死”还是心惊不已,但这话,跟骆氏说不得。
骆氏眉尖微蹙,并未因绣嬷嬷的话舒心,听见骆家里不知哪一处响起妓子的歌声,鄙夷地轻嗤一声。
“夫人,当真要给计娘下药?”绣嬷嬷遮住嘴,凑到骆氏耳边问。
“下,如今,咱们对七娘那个样,得计娘儿两再不疑心咱们什么,嬷嬷叫柔嘉在给得计敷面敷身子的药里添上几味药。”骆氏面上冷若寒霜,每每想起那一日的事,便不痛快,若是事后还想不明白是游氏、骆得计母女合起伙来算计她们,她就不是骆家的人!
“可,七娘已经如此,若计娘子进宫后,生不出子嗣,骆家……”绣嬷嬷到底是骆家出来的,心里难忘旧主,对旧主的子孙便也多了两分关心。
“嬷嬷当真以为外甥女飞黄腾达了,我这姑母就能跟着鸡犬升天?慢说是我,便是嬷嬷你,等到得计风光无限的时候,也未必不是她想铲除的人。那等踩着别人上的人,出了头,唯恐旁人知道她的丑事,越发要作践被她踩过的人,便是斩草除根的事,她也未必做不出。且叫她进宫风光风光,想诞下龙子皇孙?做梦!”骆氏把一辈子全部押在夏芳菲身上,骆得计胆敢毁了夏芳菲,毁了她一辈子的盼头,她就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毁了骆得计的盼头。每每想起日后骆得计侥幸得宠后,丑态百出、上蹿下跳地求子,甚至还会因信赖,再求到她头上,她心里就痛快得很。
“夫人不若将自己的良苦用心说给七娘听一听,免得,七娘心里怨你。”绣嬷嬷耳边一直回荡着那句“你怎不死”,脸上犹如挨了一记重重的耳光,夏芳菲对她就是如此,对骆氏,当是更加怨恨。
“……她怨就怨吧,平衍州我们娘儿两是回不去了,那边才是能吃人的龙潭虎穴,能在骆家赖多久,就是多久。我对她越冷,大哥厚道,心里才越愧疚,毕竟,如今我可是尽心尽力地帮着得计呢。”骆氏嘴角噙着一抹冷笑,都怪她昔日将夏芳菲看得太紧,只叫她知道人心险恶,却不曾叫她真正地历练过,夏芳菲死了就罢了,她陪着她一起死,她没死,她就得叫她知道要想好端端地活着,不自己使劲可不成。
“嬷嬷还记得老家里的什么药,只管在计娘身上下吧,不必留情,只要她能漂漂亮亮地进宫就好。这串子,也拿去泡药。”骆氏摩挲着自己圆润饱满的手腕,将腕上血红的珊瑚串子向下撸起,轻轻地摘下来递给绣嬷嬷。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只有一更哈
☆、小人事多
这珊瑚串子也是骆家的老东西,那会子她出嫁,她母亲因她下嫁夏家心存愧疚,将家里的这些个东西都给她添了嫁妆,方才骆得计望见这珊瑚串子时贪婪的目光,可没被她漏掉。
绣嬷嬷接过珊瑚串子藏在袖中,眼珠子滴溜溜转着,回想昔年家里太夫人为防着出身下贱的歌姬、舞姬怀有身孕准备的药材。在夏家时,骆氏不肯跟那些下贱的女人计较,不肯叫她下药,如今骆氏却叫她下在骆得计身上,可见,骆得计当真把骆氏得罪得很了。
“姑姑,你瞧,我这朵莲花绣得怎样?”骆得计莲步轻移,款款地走进来,盘腿坐在骆氏身边的蒲团上,亲昵地探着身子,颇有些忐忑地等骆氏点评她的针线。
骆得计微微仰头,眸子里便映入骆氏无瑕的肌肤、肥瘦合宜的身材,先懊恼于她祖母早逝不曾将骆家祖传的方子传给游氏再传给她,后庆幸夏芳菲没指望了,骆氏终于肯对她倾囊相授,但若是夏芳菲用了苦肉计,叫骆氏又心软了……游氏说骆氏十分奸猾,若骆氏心软了,她可不敢毫不防范地叫骆氏给她调养身子。
“七娘早先也爱绣莲花。”绣嬷嬷轻叹一声,心里冷笑骆得计拿了夏芳菲的花样子,又来试探骆氏呢!
“又提她做什么?若当真爱莲,就当跟莲花一样高洁不染尘埃!绣嬷嬷出去吧!”骆氏嗔怒地瞪向绣嬷嬷,转而爱怜地抚摸骆得计的后脑,“若芳菲有你一半,我也……”
“姑母,芳菲她……”
“不许提她,我这辈子,就盼着骆家能重整旗鼓,如今,你是姑姑唯一的指望了。康平公主赏赐你粽子没有?”
骆得计忙了一日,才想起这茬,微微摇了摇头。
“怎没赏赐你呢?赶紧叫嫂子打听打听,她都赏赐给了谁。”骆氏比骆得计还担忧地蹙眉。
这副言真意切、急他人之所急的模样,叫骆得计宽了心,被骆氏催促再三,才道:“燕奴,去问问母亲,康平公主可赏赐下来粽子没?”
燕奴在外头答应着,冒着火辣辣的日头,立时向上房去,须臾回来了,依旧立在门外道:“回姑夫人、娘子,康平公主、康宁公主午间都给娘子送了粽子来,除了粽子,还有艾叶、菖蒲、雄黄、钟乳。”
“分一些给七娘过节。”骆得计慷慨道。
“不许分!叫她好好闭门思过!得计,姑姑跟你父亲母亲全指望你了,你莫往七娘身边凑,仔细黑心烂肠子的把你也编排上。”骆氏虎着脸,不似方才那么慈祥,言语里仿佛夏芳菲是她的杀母仇人一样。
骆得计哆嗦了一下,垂着手温顺地道:“姑母,我知道了。”
燕奴立在门外,将屋子里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越发庆幸自己那一日在曲江上拦着夏芳菲了,若没有她附和着骆得计,骆得计能有今日?游氏早年嫌弃府里的老人累赘,将人都撵了,临到骆得计打算进宫,才又想起早先的老人来,若没有骆氏帮着调、教,骆得计能入了康平公主、康宁公主的法眼?坐在廊下阴凉处,望见丽娘、柔嘉两个有说有笑地带着小丫鬟捧着各色药材过来,心中平生出一股秽气,别以为她不知道,游氏已经算计着要叫柔嘉也陪着骆得计进宫了,拢共就两个丫鬟名额,丽娘一个柔嘉一个,哪里还有她的份?眼睁睁地望见柔嘉、丽娘两个进去了,再也坐不住,赶紧去寻游氏身边的嬷嬷们给她出主意。
骆得计深受两位权倾一时的公主看重,整个骆家,都为此笼罩上了一层喜气。
燕奴心思重重地绕到上房床边,偷偷向内望一眼,见游氏面带喜色正跟游家来送粽子的几个女人说话,便向屋子后转去,果然瞧见骆氏身边的施嬷嬷在给小丫头们发过节的赏钱、点心,在一旁等了又等,待施嬷嬷分完了东西,赶紧凑上去。
“嬷嬷,这种事,怎么还叫嬷嬷亲自动手?”燕奴堆着笑搀扶住施嬷嬷。
施嬷嬷不似绣嬷嬷穿戴的那么齐整,一身灰黑色的衣裙罩在身上,颇有些无精打采,拿着年老后十分糙硬的手指头在燕奴鼻子上一戳,“我是看着你落草的,你这鬼东西眼珠子一转,我就知道你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燕奴讪讪地一笑,搀扶着施嬷嬷在阴凉处坐下,仗着自己是骆得计的人,如今骆得计又春风得意,指点一个小丫头端了冰沁过的茶水来,殷勤地伺候着施嬷嬷喝茶,最后才委委屈屈地道:“嬷嬷,燕奴伺候娘子这么久,不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