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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宁渊-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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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云言兄了。”

顾易朝柳章感激的拱了拱手,神色缓和不少。他出生清贫,又素来瞧不得那些徒有花架,不学无术的豪门子弟,两年前在东来楼的宴会上虽一举成名,但也因为人太过耿直而得罪了不少纨绔子弟,遂始终难以融入京都仕子圈。柳章虽说出声高门显贵,但为人磊落,两人相识后一直交情匪浅。

“闰年,你一向不太在意京城大豪的动向,这次为何会对肖大师如此关注,莫不是练了手好字希望他指点指点?”柳章看顾易长舒了口气的模样,开口打趣起来。

“你又不是不知,我一向不在乎这些虚名,肖大师除了一手字被奉为国体外,你应当知道他的画风也是当世一绝,早年更走访了不少地方,我这次来实在是有要事请见,否则不会这般无礼。”

“说什么无礼,你看看……”柳章抬手朝大堂中央指去,撇了撇嘴:“这京城有点名气的学子基本上全来了,谁不想借此机会得肖大师青睐,自此鲤跃龙门?”

顾易往他手指的地方瞧了瞧,点点头,但一会便面泛疑色:“咦,这新科状元怎的未曾前来?”

柳章嗤笑了一下,神秘的靠近顾易的方向几分:“你常年在外奔波,恐是还不知京城近几月来发生的事,我来给你说说……”

他说的隐秘,顾易听得也啧啧称奇,一双端正的毅眉却在听得原委的时候不自觉的竖了起来,脸上虞色颇深。

他们这边说得小心翼翼,但其他人却未必有这样的品德。

赵、方两家的婚事八卦在这群仕子口中也是最近聚会的谈资,更何况那当事人还是把他们俱都比过的新科状元。

“赵兄,你也是赵氏族人,最近我们都没看到赵然兄出来参加聚会,可是家中有事?”问话的人脸色颇为高傲,穿着的儒服颜色虽是淡雅,但却是上品织造的锦缎,他朝旁边坐着的人划划折扇,一副风流高雅的模样。

围着的众人听得这问话,也悄悄竖起了耳朵。

被询问的人是赵然的族弟,父母早亡后一直被赵氏族长养在名下,和赵然极亲。

赵南神情颇为萎靡,他打了个哈欠,混不在意的摆摆手:“白兄,我族兄最近一直在礼部行事,下月戎族和南蛮会遣使者过来,皇上已指了他协助礼部尚书接待,当然没时间参加我们的聚会。”

赵南掩下了眉色,看到旁边的人因他的答复而或失望或艳羡的模样扬了扬眉角,一群蠢货,真以为那废婚事件能对赵家有什么影响吗?

旁边的人看赵南脸色不愈,忙搭腔道:“赵然兄就是有福啊,这方家小姐温良贤淑,容貌顶尖,出身清贵,和赵然兄简直是天作之合,他日大喜,我等必当亲上府中恭贺。”

旁边站着的仕子俱都点头,豪门世家中一向以赵氏为首,更遑论如今宣和帝对他宠信的紧,这新科状元倒真是前途似锦,满门荣华。

旁边厢房里的黄衣女子摇了摇指尖,锦帕轻轻捻动,脸颊绯红,双眼娇羞的望着裙摆下方,嘴唇微微抿了起来,显是心情极好。

她旁边坐着的一女子打趣的轻推了她一下,声音颇有艳羡:“紫菲妹妹就是福气好,赵家公子才学俱佳,又对妹妹一往情深,真是让人羡慕。”

方紫菲听着并不答话,只是脸色更加红润,神情也微微骄傲起来,她转了转眼珠,不自觉的朝外面看去。

“哎,也不知那洛家小姐如今怎么样了,传闻她从不踏出家门一步,好武成性,容颜粗鄙,也不知是真是假?”一青衣男子围坐在赵南附近,疑惑的开口询问。

虽说是询问,但多少也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在里面,不少人俱都皱起了眉,他们恭贺赵然娶亲是一回事,可堂而皇之的议论深闺小姐的品行又是另一回事了。他们大多是天子门生,读书数十载,倒也知道如此妄论实在是不厚道,一时间都收了声,场面登时冷了下来。

先前询问赵南的白姓公子把手中的折扇一收,在桌上敲击了两下,引得众人聚目后慢悠悠的道:“宫里传来消息,洛家小姐德言不显,我看也没什么好可惜的,唯命而已。”

他这话说得甚为刻薄,而且声音不小,满座闻之皆有些动容,尤其是赵南,他瞧得白稳脸上的得色,皱起了眉。

洛家好歹也是忠勇世家,又握着云州十八郡的重权,他这般煽风点火的辱没洛家小姐,是想把赵家彻底推到和洛氏对立的地步吗?

清河拿着筷子的手猛地放在桌上,桌子的板面出现了丝丝裂缝。她满是愤懑,脸色通红,眉毛皱得能打出个结来。

年俊别在腰间的佩剑也横立在侧,眼中一丝厉芒闪过,杀气渐渐溢了出来。

只有宁渊仍是好整以暇的坐在屋内的躺椅上,她低着头望着杯中浮动的茶叶,轻轻晃荡两下,眯了眯眼,一脸惬意的模样,似是丝毫未曾听到大堂里的言论。

“够了,大丈夫立于天地,焉能随意欺辱女子,白稳,你如此行事,真是小人莫如!”顾易一拍桌子,大声怒喝起来,他刚刚才从好友口中听得原委,本就对那背信的赵然颇为不愤,如今竟有人说出这样的无德之话,尽管他不识得那洛家小姐,可也觉得至少该仗义执言。

他为人正直,本就面容端正,这番凛冽的话语说出来虽是让满座俱惊,可也正气凛然,让人忽视不得。

白稳出生世家,父亲更是官拜户部尚书,一向眼高于顶,如今突然被人驳斥,脸色马上沉了下来。

他朝顾易看去,像是仔细辨认了一下才慢慢的道:“我道是谁,顾闰年,你不好好的呆在南巷,跑到这里做什么?况且,那洛家小姐的事与你何干?你凭什么斥责我?”

顾易脸色通红,走上前想说什么,却被身后的柳章拉住了衣摆,柳章指了指桌上放着的画卷,轻轻摇了摇头。

顾易神色一顿,懊恼的摆摆手。

白稳看他们僵持的样子,便知这顾闰年定是有事需请见肖大师,心里盘算着一会定当派人缠住这穷酸秀才,偏不让他心想事成才是。

楼下突然跑上一小童,生得唇红齿白,伶俐活泼。他蹬蹬跑着的声音打乱了二楼的僵持,不少人认出他是肖大师身边跟着的童子,以为大师已到,纷纷站起身来。

小童子跑上二楼,见得众人起身相迎也不意外,他翘了翘眉,软诺诺的声音便已出口:“先生说今日有事要办,就不来这宴席了。”(文*人-书-屋-W-R-S-H-U)

他说完便朝下面跑去,来去颇有些无踪的意味。只留下满座大叹可惜的仕子,肖大师一向随意散漫,这般的事时常有之,倒也无人发牢骚,不一会其他人便各自组成小圈讨论起诗词歌赋来,这是他们一月一次的聚会,虽说肖韩谨未出现,可也耽误不了他们吟诗作画的雅兴。

只有顾易懊恼的叹口气,神色颇为失望,柳章看他收拾桌上的东西,劝慰的道:“京城有那么多聚会,肖大师定会有出现的时候,闰年,你别失望了。”

顾易点点头,朝柳章拱拱手,正待说些什么,坐在窗边的一人惊疑的声音打断了他欲开口的话。

“快看,是那辆黄金马车。”出声的人显是知道这马车属于谁家,语气颇为惊叹。

众人闻言忙朝窗户边涌去,看到楼下慢慢停住的金灿灿的马车,都不由得吸了口气,虽说早就从传言中得知这辆曾于众目睽睽下驶进凤华别庄的马车颇为奢华,可到底也抵不上亲眼所见的震撼。

金线挑染的穗络迎着风飘摇,带出了令人钦羡的贵意。

这般的张扬不止是有钱能做到的,看着这突兀出现在东来楼门口的马车,众人开始隐隐觉得,这洛家恐怕并不像所有人以为的到了那般不堪的境地。

有人小声的开口:“难道这洛家小姐出门了?”

连赵南也站起身朝窗边走去,神情颇为好奇,他知道的要比别人多一些,自然也隐约知晓宣和帝对这新进城的洛氏遗孤与众不同的态度。

厢房里清脆的杯盏敲击声突兀的响起,蓝衣女子小心翼翼的看了方紫菲一眼,道:“紫菲妹妹,你没事吧?”

方紫菲牵了牵嘴角,笑容有些勉强:“若水姐姐,我没事。”

她转过头朝房中其他小姐看去,瞧得她们望向窗外的脸上泛起的好奇之色,不由得咬了咬嘴唇,神情意味不明起来。

只是楼下停着的马车里迟迟不见有人出来,仰着脖子望了半天的众人不由得泄了气,正准备从窗边撤回,突见一人从马车里下来,但显然并不是那神秘的洛家小姐。

走下来的男子容貌普通,他走进东来楼,向一楼候着的小二说了几句便退了出去,那小二了然的点点楼,急忙朝楼上跑来。

他跑上楼梯,向站在大堂的众人行了个礼,然后直直的朝里跑去。

小二停在最里面的一间厢房外,恭敬的开口:“年公子,府上的马车已经到了,您吩咐过到了后唤您便是。”

“知道了,你下去吧。”里面的声音颇显威慑,隐隐的带了一丝杀伐之气。

年俊朝宁渊行了个礼,道:“小姐,马车到了。”

清河看着她家小姐慢悠悠的从躺椅上站起,急忙拿出面纱遮在她耳后,宁渊皱了下眉,但没有拒绝。

她如今的样子,和当年的墨宁渊一般无二,如此现于世间,并非明智之举。

仿佛度过了经年之久,虽然大堂里的人都隐隐猜到那厢房中人是谁,但却因店小二的称呼而犹疑起来,当门被打开的时候,所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

率先出来的男子一身劲服,眉目英挺,体态匀称,脸上的肃穆更是平添了几分京城儒士不见的豪迈和坚毅。他站立在外后转身躬下了身,像是在等候什么人一般。

“年俊,开这么早干什么,我都还没把东西整理好呢。”里面传来的声音清脆婉转,带着一股娇憨的飒爽,让人一听便心情舒爽。

站在门外的男子显是瞧见了里面赖着不走的人在干什么,皱着的眉带了几分认命的丢脸。

这洛家小姐看来颇为娇憨啊,只是听这声音,倒也不似那般粗鄙不堪……众人心中不由得划过了这句话,只是还没想完,一抹极深沉的浓色便出现在他们视线里。

他们看不到随后出来的绿衫女子手里大包小包提着的东西,只是一瞬间,所有的人视线都被牢牢的锁在了那抹深沉的颜色里。

走出来的人一身极深的曲裾黑衣,大宽大合的衣摆间偰绣着曲折的金线就如一副神秘逶迤的古画,有一种古老而端庄的凝重感。

她走得极慢,蔓纹湘绣的黑色步履有着与生俱来的贵气和仪态,颈后的黑发直直的倾斜在身后,头上只余一玉簪浅浅挽着,一眼望去,闲散风韵又优雅到极致。她身上的玉佩随着主人慢走而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声音,震醒了大堂里被惊住的众人。

所有人这才朝那姿态非凡的女子脸上望去,只是那薄薄的纱布下,让人无法窥得其中的光景,但那双眼睛中浅露的墨茶色蕴沉的深沉却让人无法直视。

这般的姿态,不同与他们所见的任何一位大家闺秀,哪怕是皇家公主,恐怕……尤为不及。

如此女子,怎么可能容颜粗鄙,怎么可能德行不显,又怎么可能会愁于深闺怨天尤人?

一切的猜测和流言在面前出现的女子身上仿佛都只是一场笑话而已。

等众人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那女子已经走到了楼梯口停了下来,颈后披着的肩纱有一种奢华的尊贵,她转过头,在所有人疑惑的神色中朝顾易站着的方向轻晗了一下首,然后转身朝楼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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