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剑-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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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牛车已然不远,又不可能改道,秦绝响暗忖那赶车老军并不注意地上情况,只要不把牛惊了,让它从自己身上踩过去亦是无妨,目今没有别的办法,也只好行险了。遂把心一横,伏于草隙之中不动。
车队缓缓而来,头一辆已至近前,老牛行路如同趟水,抬蹄不高,碰到秦绝响的膝盖,便稍挪一挪,竟不踩在他身上,车子本来速度就慢,稍有迟滞亦让人无从察觉。秦绝响心中暗喜间,牛尾已从脸侧划过,忽然生出一念,双手一扒车底横木,将身子贴了上去。
他身子轻灵,动作不大,车上老军并未发觉,后面的车夫视线被牛身所挡,哪里注意得到前面车底情况,车队就这样缓缓来至营寨边缘,哨卫见是水车回来了,忙挪开拦马桩等路障,放车队进来。
秦绝响在车底侧头望着两边走动的人腿,差点笑出声来,暗忖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说的一点不差,这下没被发觉不说,还轻松进了大营,真是该着本尊要立这一功。
他暗暗观察后营地理情况,只见这平川地上岗哨星布,箭塔和瞭望台规整错落,高高低低的观察网几乎安排得没有死角,他在心中记下位置,同时也暗赞俺答治军有法。这一路行来,沿途还看到不少大围栏,所圈肥牛骏马,猪羊骡驴极多,连绵如海,不似鞑靼所饲,还有装满木箱的马车成列成排,看箱子上花纹以及锁具都是汉族式样,知道这必是鞑子南下抢得,暗自咬牙切齿。
水车队不断前行,每隔一段路,队尾便留下一辆,鞑靼军士各取水袋上前灌饮,秦绝响暗自算计,心想这车上水罐虽然不小,但是俺答营中人多,哪够分的,头车大概也只能深入到营中三分之一的地方,众军取了水后,车队只怕还要再出营去灌几趟才够全军饮用。
行了一程,后面的水车也停了下来,只剩他所在这一辆继续前行,秦绝响只觉两手扒得发麻,又走一阵,有点撑不住了,心想不如就在这下去,忽然车轮刹住,一群鞑靼兵围了上来,忽听有人以蒙语喝道:“都让开!”有人问:“干什么?”前面那人喊道:“大汗等着用水,这辆先送过去!”余人不敢违抗,乖乖让在一边,那人道:“把车赶快点!”车夫忙不迭答应着挥起鞭子,车速骤然加快。
秦绝响在车底仰头望去,前方远处寨栅相连,里面的卫兵全是身着红色衣甲,帽插白羽,暗想:“这便是常大哥说过的铁卫营了,不知道那和他摔了一跤的大统领乌恩奇在不在,俺答那个小王妃钟金长得什么鸟样儿?那天有没有被炮崩成满脸花?哈哈!”心中虽笑,但亦知此处盘查极严,只怕车底也不保险,而且手酸得也实在受不了了,眼见赶车人和鞑子军士都跑在前面,料也不会后望,前面又是一座帐蓬渐近,他暗暗测算着距离,瞅准机会将气一提,双脚先放,手一松,车向前行,他身子沾地侧向一滚,隐入暗影,掀帐角钻了进去。
帐中一个鞑子换岗回来休息,脱了蒙古靴,正坐着抠脚气,忽听身后轻响,回头看时,颈间动脉已被一柄小刀切破。
秦绝响将他向后一拖,用毡子盖好,擦净血刀,侧身在帐口望了一望,见无异常,放下心来。营寨边缘防守严密,寨中相对宽松不少,巡营的哨队稀疏,完全有时间差可以利用,他运起轻功,小心观察着四周情况,在帐影间往来穿梭,不多时已经接近中军,只见三千红衣铁卫里三层外三层,密麻麻将俺答大帐护住,飞鸟也难靠近。那赶车的老军下来,将车交给红衣铁卫,这些人上上下下将牛车检查一番,连水罐也打开盖子探看,秦绝响暗自庆幸自己的英明,否则被他们这一发现,什么没探着不说,身陷数万人的营中,要杀透出去岂有可能!
他小心翼翼绕了一圈,难以找到突破口,心中起急:“到了中心腹地,难道还要退出去,闹个空去白回?不行!爷爷原就瞧不起我,老是说什么匠人之资,出去刺杀俺答也不带我,难得这回他发话让我试试,我可不能不给自己长脸。”
东张西望间,见不远处有一帐蓬规模亦是不小,靠在铁卫营旁边,却在栅栏之外,料也是重要人物居住所在,遂向那边摸去。到得这大帐后侧,他寻皱摺暗处用小刀割开一道口子向里观看,只见面前是一个极高大的椅背,上面铺着虎皮,帐内灯光明亮,椅后却是黑影一片,外面怕有巡哨队伍经过不安全,他小心割开帐蓬,钻身而入,伏于椅后。
帐中两人正在谈话,说的却都是汉语,丝毫没察觉到什么异常,其中一个正问道:“军师,大王子怎么走了?莫非出了什么事情?”
椅上人从容笑答:“大汗派黄台吉有公干,再正常不过,能有什么事?你把心搁在肚里,做好份内之事就行了。”
秦绝响心头暗喜:“军师?哪个军师?狗日的,莫非坐着这个,便是赵全那大汉奸?哈哈,今儿该着本尊行大运,把这狗崽子脑袋切下来拿回去,岂非是大功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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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部
第一章 王图霸业
“嘿嘿,”只听先前那声音诡中带嗔地一笑道:“他带的人可不少,从后营悄然而出,连火都不举,走得甚急,恐怕没那么简单吧。军师,咱们当年可是一起过来的,既是同乡,又都是生死弟兄,有什么事不能说的?这又没外人。”
帐内响起茶盏落桌的轻微响声,赵全的声音道:“廷辅,我若是不念旧情的人,你和彦文他们能做到现如今这个官位上?不管到什么时候,咱们都是一体。我从来没把你们当过外人,你也不要自己把自己当外人的好。”
先前那人嘿嘿两声,笑得讪讪。
赵全道:“不错,黄台吉此去确是有重要事情,但此事干系甚大,大汗已经严令禁止外传,否则军心动摇,后果不堪设想。廷辅啊,你把自己该做的事做好便是,其它少问,该让你知道的,我自然不会瞒你。”
秦绝响听他称呼的名字觉得耳熟,忽然想起:“是了,那日安子腾提过这帮汉奸的名字,其中便有个叫王廷辅,还有叫什么张彦文、李自馨的。嘿嘿,一羊是赶,俩羊也是放,先听听你们说什么,待会儿临走把这姓王的脑袋也捎上!”
王廷辅道:“你不肯说,我也能猜到一二,家里来人报信,能有什么好事?不是瓦剌来攻,便是各部内乱,唉,若真是后院起火,那咱们进退不能,可就要成孤魂野鬼了。”
赵全声音中有些不悦:“既无来由,又无根据,你胡乱猜测什么?若教大汗知道,不治你个扰乱军心!”
王廷辅嘿嘿冷笑了两声,不再言语,似乎很有不甘的意味。隔了一隔,赵全才道:“算了!事情没你想得那么严重!实话告诉你吧,信使报说宁夏总兵雷龙率部五万出塞,袄儿都司抵挡不住,只好求助告急,袄儿都司的库图克台彻辰洪台吉虽然是饭桶一个,毕竟还是大汗的侄儿,再说他们又是土默特部外围屏障,只怕救兵去得晚些,明军就要自东北插上,直捣咱的老巢。没办法这才派黄台吉分兵去救。”
秦绝响闻听心中大喜,暗忖原来王崇古大人果然派人出兵了,而且还打了胜仗!只是怎么没派人和大同方面取得联络呢?是了,俺答每日派骑兵绕城巡察,连往来飞禽都要射落,内外消息不通,所以才联络不上。嘿嘿,虽然雷总兵没打到土默特老巢去,但也算是在背后狠狠捅了俺答一刀,这回可够他喝一壶的。
“原来如此。”王廷辅沉吟片刻,说道:“可是大王子带走三万来人,大同这还怎么打?往年间火铳就已够让人头疼,如今他们又装备了佛朗机炮,咱们手里连火器都没有,人马又分流,硬攻那不是送死吗?”
赵全轻轻一叹:“那日南下劫掠来的大批好马白白填了护城河不说,一场强攻下来竟然死了上万人,这等惨烈的仗是从来没有过的。我临时设计的鹰翼筝也没起多大作用,豁出这么大的血本却没能一鼓作气将大同拿下,士气挫动不小,我想那时大汗心中,大概退意已萌。只不过莫日根传信出来说炸了火药库,又在城里将疫病传开,他便有些不舍,所以才按兵不动,停留至今。现在袄儿都司这一出事,不撤也得撤了。”
王廷辅冷哼一声道:“即便分一部分兵出去,咱们主力军还剩下六万人马,留下围而不攻,多撑上些时日,大同内疫病蔓延开来,说不定便能举城投降了,若非钟金那小娘皮和索南嘉措那臭喇嘛在大汗面前不断劝说,只怕他也不能这么快下定决心撤兵,嘿,看来咱们的图王大计又要向后拖延了。”
赵全长吁一口气,淡淡道:“那日明军的大炮没轰死她,真是可惜,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乌恩奇以身护主,身中三十多块弹片而不死,也可称是个奇迹,钟金或许是命不该绝罢。我看大汗并无吞邦裂土之志,即便打下大同,最多劫掠后屠城,不会驻留于此,更不会将城池交予咱们来管理,他这人心机深沉,精明得很,咱们的想法,未必不在他算中,这事也怪我,当日劝他效石晋故事,便是露了马脚,让他起了些疑心,如今他对咱们是利用加提防,不如以前那样信任,凡事还须小心谨慎。唉,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有些事情,急是急不来的。”
秦绝响伏在椅后暗影之中寻思:“原来这汉奸在俺答营中待得也像过街老鼠一样战战兢兢,嘿嘿,这可真是活该,你本是汉人,到了鞑子堆里,那是狗入狼群,当然只有给人家舔屁股的份儿!倒是三娘子钟金,还算守诺,答应常大哥便不食言,鞑子中有此等女子,实属难得。”
王廷辅道:“谨慎小心有什么用?办事不由东,累死也无功,我看咱们还是早做其它打算为好。”赵全问:“什么打算?”王廷辅低道:“大王子黄台吉对咱们的计划很感兴趣,如今俺答年迈,早晚一切都要落在黄台吉手上,咱们不如早早着力结纳他,以图后计。”
赵全闻言,半晌不语,忽道:“廷辅,你莫不是……早就投靠黄台吉了罢?”
王廷辅嘿嘿一笑:“赵兄,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说实话,我与黄台吉暗中确实早有往来。”
赵全冷冷道:“这么说,黄台吉去救袄儿都司的事,你也必早就知道了,却到我这来妆模作样探听,安的什么心来?”
王廷辅一笑:“赵兄,他们再怎样都是鞑子,种族不同,总是隔着条心,你想想俺答若是真把你当回事,为什么不让你把帐扎在铁卫营里,反而隔在了栅外边?咱们是什么关系?既是同乡,又是生死弟兄,有福同享,有难兄弟替你当,不管到什么时候,做兄弟的,心里都是想着为你好,你要是怀疑兄弟给你下绊子,那可真是冤枉人了。”
赵全哼了一声。
王廷辅道:“俺答过去对咱们信任,对你言听计从,现在形势不同了,他言听计从的是三娘子钟金!钟金看不上咱们,坏话没少了说,俺答对咱们的戒心是越来越重,这棵树是不能再靠了。”
秦绝响听他们谈话原有些不耐,正准备这就下其杀手,带两个汉奸的人头回城请功,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又有些犹豫,忖道:“莫非这姓王的要背叛俺答,弃暗投明?”已经缓缓抽到中途的小刀又慢慢送了回去。
只听赵全在椅上轻轻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