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剑-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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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浪川坐回原位,淡淡道:“计是好计,只不过若用你计,秦家危矣!”
他这话大出秦绝响意料之外,急忙问道:“那是为何?”祁北山在侧却点着头,似乎对秦浪川的话表示赞同。
秦浪川嘿然一笑:“绝响,江湖风雨,诡变迭出,行事往往出人意表,不可自表面按惯常思维判断,遇一事,当细细推想三个问题,一是为什么,二是有什么根据,三是此事表面下隐藏着什么。要解决一事,亦当想三个问题:一是该如何办,二是有没有更好的办法,以及第三个:如何实施更妥当。你若能依此而行,凡事考虑周道,自然稳重许多,另外还有一点,便是不能放过任何细节,一点点的纰漏都可能导致整体的失败。下棋一着走错,满盘俱空,江湖中事,亦同一理,只不过棋败可以重来,人生却无回头箭,一时之错,命都要搭进去。”
秦绝响笑道:“世上之事哪会有那许多麻烦?再说了,想得太多,容易让人难以决断,失去机会。”秦浪川摇了摇头:“你背过身去。”秦绝响不知所谓,依言背身,隔了一隔,就听啪啪啪三声,秦浪川的声音道:“转过来吧。”回头看时,石桌上有一枚棋子碎裂四瓣。
秦浪川问道:“你说这棋子是怎么碎的?”秦绝响答得极快:“自然是你一拳砸碎的。”秦浪川摇头。秦绝响想也不想,又道:“那么是你用指掰碎的。”秦浪川又摇了摇头。秦绝响道:“用脚踩的!”秦浪川仍摇头。秦绝响翻翻眼睛,道:“你用牙咬的!”秦浪川哈哈大笑:“响儿,你这孩子说话头头是道,为何临事如此鲁莽?”秦绝响道:“我怎么鲁莽了?反正棋子是碎了。”
秦浪川一拍大腿:“招啊!你没有看见事情的过程,只看到的是棋子碎掉的结果。凭空猜测,自然会判断不准。我且问你,刚才你听到几声响?”
秦绝响原没把这当回事,现在一听爷爷的话才想到,原来他弄碎棋子还另有用意,不由有些迟愣,回忆一下道:“好像三声。”秦浪川笑道:“若这棋子是被我一拳砸碎成四瓣,那么会有几声响?”
秦绝响立刻脸红:“我明白了,你先别说,待我再猜猜。”他俯身仔细观察那四瓣棋子一阵,说道:“棋子上没唾液,不是咬的,没鞋印,不是踩的,那定是用手掰的,响三声,也就是掰了三次,现在却有四瓣,那定是你先掰成两半,再分别将两半掰断。”秦浪川道:“过程是对的,但还有地方没猜对。”秦绝响愕道:“怎么,还没对?”秦浪川道:“这棋子,是我打手势,让你祁大叔掰的,却不是我自己动手。”
秦绝响立时呆了。
秦浪川拍拍他的后臀,笑道:“响儿,一枚棋子的坏掉,都可以有如此复杂的曲折,你想想,这江湖上的事呢?”
隔了好半晌,秦绝响才回过神来:“这么说来,聚豪阁的行动,也并非那么简单,这其中的奥妙,孙儿就想不透了,请爷爷指点。”秦浪川叹道:“不长进!你以为人在江湖,总会有人像爷爷这样指点你不成?你要早早学会自立才是,哪件事是容易想透的?不动脑子,总想着别人指点,一辈子也不会有出息。”
秦绝响闻言甚是怏怏。祁北山怕他使性子又要吵闹发作,引开话题道:“老太爷,聚豪阁此次动用的人必是强手,以您之见,长孙阁主亲自出动的机率有几成?”秦浪川笑道:“长孙阁主能来,那是给老夫天大的面子,只恐怕我这把老骨头,他还不放在眼里,普天之下,也就是郑盟主,能堪他用正眼瞧上一瞧。”
一听此言,秦绝响立时不忿:“聚豪阁算老几?长孙笑迟又怎地?秦家还怕他不成?”
秦浪川道:“咱们秦家虽然也算独霸这一方,但比起聚豪阁,那声势是差得远了。江湖中的朋友称咱们是与百剑盟、聚豪阁鼎足而三,那是给咱们脸,咱们够不够格,心里可得要有个数。山西虽富庶,却远不比江南,聚豪阁视我等为眼中之钉,无非是从战略上考虑,如果去掉了咱们,将来北上取百剑盟就少块心病。可惜江南一域,萧府败落,只能自保,又是咱府死敌;无忧堂主吴道,痴于仙途,不能成事,其实若与这两家结盟,加上川中唐门有你二姑三姑在,聚豪阁一时也不能轻动。”
秦绝响拍掌道:“对呀!怎么忘了,不如修书给二姑她们,让唐门出动,袭聚豪阁后方,咱们让他来个首尾不能相顾,岂不是好?”
第九章 不详预感
“千里迢迢,哪来得及。再则,唐门声壮而势孤,亦难成事。”
说话间秦梦欢步上亭来,身上一袭黑纱晚装,颇添韵色。
祁北山道:“长孙笑迟能并则并,能剿则剿,收伏了江南大部的武林帮派,这些人归附不久,慑于其威,众心未服,此时聚豪阁一旦受挫,或是出现大的变故,人心必乱,长孙笑迟不会不懂这个道理,他既然来取咱们秦家,定是下了必胜的决心,肯定要动用八大人雄,甚至三君四帝,尽起心腹精锐而来,阁内空虚,实是一大良机。”
秦浪川目色萧索:“虽知如此,奈何无可用之兵。以前我料聚豪阁取我秦家,必用奇袭,用奇袭则必用精锐,力图一战可成,长孙笑迟志在天下,是一场也输不起的人。”
秦绝响很是不以为然:“八大人雄也没什么了不起,他们无非就是剿剿长江边上那些鱼鳖虾蟹,小帮小派,这种事情,我闭着眼睛也能做得。四帝三君,我看更不过就是唬人的玩意儿。”
秦浪川冷冷道:“别人都什么也不是,就你了不起,你的了不起全在嘴上,又有什么用?”
祁北山道:“少主切不可轻敌,瞿河文、卢泰亨、郎星克、余铁成、袁凉宇、奚浩雄、冯泉晓、迟正荣这八人,原是绿林道成了名的豪杰,随便挑出一位,武功都在剑客之流,难得的是他们每个人都智计过人,绝非有勇无谋之辈,长孙笑迟能够纵横江南,这八人助益不小。他们的顶头上司,四帝之一的龙波树,乃是西凉大剑燕凌云燕老剑客之首徒,东厂四档头康怀的师兄,一身武功早臻化境,手使一条金攥伏虎盘龙梢,英勇无敌。四帝之二的虎耀亭,极其威壮,昔年在深州武林雄风会上,为救朋友,赤手空拳,力敌北海潜空岛十绝剑,身背剑伤七十三处,仍面色不改,雄峙如山,虎帝之名,诚然不虚!”
秦绝响哈哈笑道:“这也叫威风,那可真是笑话了。身上中剑七十多处,简直笨熊一个,还什么面色不改,有个屁用。”
秦浪川对他这态度甚是不满:“小娃娃不晓旧日风云,难知天外有天,你以为十绝剑是易与之辈?那十位剑客剑法各异,或诡,或奇,或拙,或巧,或空,或幻,或阴,或辣,或急,或缓,诡而诚,奇兼正,拙而朴,巧不淫,空含实,幻寓真,阴合阳,辣蕴老,急去骄,缓带惊,各有一奇绝之处,故合称十绝剑,这十人都是前代的高手,久不在江湖走动,于潜空岛中静心修剑,当时去参加雄风会,实是因为他们与大会发起人之一的燕凌云燕老剑客有过节。”
秦绝响道:“燕凌云不是龙波树的师父吗?”
秦浪川点头:“对,就是他。当年十绝剑十人共收了一徒,姓云,名北许,细心调教二十余年,云北许身兼十绝之长,极是了得,奉师命离岛闯荡江湖,以增阅历,当时走到永平府,遇上一伙人在道路边东倒西歪,被人杀得惨极,登时起了抱打不平之心,询问之下,那些人说自己是镖局的,几车镖银刚被人劫走,他提剑便追,不远便即追上,只见一个雄武汉子正指挥着车队前行,车上遍插镖旗,那汉子正是镖局人描述的匪人模样,云北许便出了手,没想到那匪人极是厉害,反将他杀成重伤。他勉强逃回潜空岛,伤重不治,武功尽失,成了废人。
十绝剑折了爱徒,二十年心血付之东流,出岛查访,才知真相,原来前者那些自称是镖局之人,都是绿林劫匪,劫镖之时,被一行路大汉撞见,仗义出手,那大汉厉害之极,眨眼将众匪击溃于地,时镖局人已死伤大半,余者感激,又怕前路有伏,请那恩人护送一程,说是前边到了镖局分号,也就好办了,那人顺路,也便答应,与车队随行。行去不远,被击溃的匪人遇云北许询问,听他唇点不明,声口稚嫩,知是雏儿,便随口扯谎,云北许阅历不丰,又年轻血性,急欲行侠义之事以成其名,脑袋一热便冲了去,对方以为他与匪人一伙,也是劫镖来的,两下交手,结果云北许重伤而逃,差点送了性命。幸而那大汉武功绝高,否则那一镖局的人当日便都要死在云北许的剑下,凭白做了冤鬼。十绝剑查明了真相,气得火冒三丈,找到当日那伙绿林劫匪的山寨,大肆屠戮一番,山寨中原有不少被匪人掳去的女子以及所生的无辜孩儿,也都被杀,此事颇引起许多江湖人士的非议。后来十绝剑打听到当日救镖伤徒的大汉,才知道他是西凉大剑燕凌云之子,也是艺成初下江湖,名叫燕临渊。”
秦绝响喃喃道:“燕临渊?我听着好熟。”说着眼睛向一旁瞧去,秦梦欢纤指正轻轻搓捻着腰间一段黑绸带梢,面上却仍是淡淡愁容,与往日不二。
秦浪川叹了一声:“燕临渊与你姑姑之间,有一段渊源,旧事也就不用提了。”秦绝响点了点头。秦浪川又道:“响儿,你想想,云北许看见匪徒重伤在地,是否与你今日观棋一样?你可要记住,凡事虽有一果,却可能有无数因,切不可只看表面,否则出了事情后悔莫及。”
秦绝响深悟点头,又觉得,今日爷爷的耐心好了很多,竟多次细细和自己讲解道理,此种情形,往日颇不常见。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却不敢深想。
秦浪川续道:“云北许之事,误会所致,本来不怪燕临渊,但十绝剑剑走奇绝,思维也颇古怪,不去怪自己徒弟鲁莽,自己教育无方,偏怪燕临渊不问清红皂白。况且,燕、云二人,年龄相仿,十绝剑悉心调教二十年,满以为徒弟一出世就能名动江湖,没想到却被燕临渊轻取,这样一来,他和他爹爹西凉大剑的名头可就一下子把十绝剑盖了。此时他们已不是在考虑道理,而是为脸面之争。正赶上武林雄风会召开,这十个前辈闹到雄风会上要杀一个后辈,算是把剩下那点脸都丢尽了。虎耀亭与龙波树同在长孙笑迟麾下,交情莫逆,当时燕凌云先被引开,龙波树不在,虎耀亭见好友的师弟被十剑围杀,奋起相救,是舍了命了,他和燕临渊并肩对十绝那一战,可算得上前所未有的大杀局,战况之惨烈,至今有人津津乐道。他那一身豪气,你爷爷我也佩服得紧,你那点能为,好干什么的?也敢笑话于他?”秦绝响不甚信服,目光瞥向秦梦欢,带了些求证之意。秦梦欢听父亲述起往事,目中光芒闪烁,时而欢欣,时而凄黯,忽然为秦绝响投来的目光所警,心神一收,似乎对回 忆被打断有些着恼,转身向外退去。
秦绝响从她背影处将目光收回,眼中犹疑又化作睥睨,冷冷道:“他能做到的,偏我就不能做到?他能与人并肩对十绝,怎知我将来不能单剑对十一绝?”
秦浪川望着他:“人家对十,你立个大志,才对十一,气象也就是如此,再大不到哪去了。”秦绝响欲改口说:“我要对一百!”转念想那样倒像小孩子赌气,更不成气候,遂止住不言。祁北山急忙笑着替他解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