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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我的皇后-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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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安静,养心殿出入的内侍也不少,几个外出传信的太监看到我跪在殿前,一个个满脸惊惧,害怕无端触了霉头,没一个敢进去通报给萧焕。

不知不觉地,我已经跪了有半个多时辰。

这时殿内走出一个身着朝服的老者,这是三朝老臣、兵部尚书祁向飞,看到眼前的阵势,祁老微愣一下,走到我面前:“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

我抬头向他笑笑,没有回答。

祁老愣了愣,随即跺跺脚返回养心殿。

很快地,殿内传出动静,很多脚步极快地移过来,当先是一双黑色朝靴。

站在我面前,萧焕的声音带着冷意:“你起来。”

连皇后都不叫,直接说“你”,看来我有意跪在养心殿前让内侍外臣都看着的举动,把他气得不轻。

“臣妾昨晚无心忤逆了万岁,特来请罪。”我不抬头,用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应对。

不知道我昨晚流露出来的杀意是不是已经触怒了萧焕,但现在冼血在他手上,我想要冼血活命,最不能得罪的人就是萧焕,不管他是不是恼怒,这一跪,起码表达了我想要息事宁人的决心。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他咳嗽了一声,再次开口,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平日那种淡淡的礼貌:“皇后先请起。”

这才是能够起来了,我暗暗舒口气,提住裙子站起来,腿还真跪得有点僵了,起身时微微踉跄了一下。

跟在萧焕身旁的冯五福快手快脚上前扶了我一把:“皇后娘娘小心。”

萧焕冷冷地看着,又咳嗽一声,不再理我,转头向跟在身后的一干机要大臣笑:“列位卿,我们还是回去。”

眼前的人又都走了,冯五福却留了下来,躬身说:“皇后娘娘,请先到偏厢等一下万岁爷。”

我点点头,跟着他走,不经意的,听到他在转身的时候似乎极低地叹息了一声。

这一等就是两个多时辰,到午时过半,冯五福来请我过去和萧焕一同用膳。

我还以为会见到一个怒气冲冲的皇帝陛下,谁知道早就坐在桌边的萧焕唇角挂着淡笑,脸上连一星半点火气都找不到。也是,萧焕的涵养功夫一向是最好的,别说他动怒,我就连他大声说话,都没见过几次。

他笑笑看我:“皇后等得着急了么?”

“万岁说笑了,臣妾犯了错,别说等,在外面跪上半天也是应该的。”我口气真诚。

他笑容不变:“是吗?那么皇后这么诚恳来道歉,是为了什么?”

他既然这么明说了,我也不隐瞒:“万岁知道,昨晚被擒的那人是臣妾的故交,臣妾想请万岁卖给臣妾一个人情。”

他笑笑,却没有回答,还是带着点笑意,看着我。

我给他看得有些烦躁,忍不住皱眉:“万岁不肯给臣妾一个人情么?”

“如果我不给,皇后准备怎么办?”他笑了,“继续到殿前跪着?”

我一愣,还没开口,他已经笑着,语调有些温和:“早饭就没吃吧?还是先吃些东西。”

低下头,满桌的菜肴这才看到眼里,摆得离我很近的,就是一品米酒桂花羹,我最喜欢的羹汤。身旁的内侍极有眼色,看到我看着那盅汤,立刻用青花的细瓷碗舀了半碗,放到我手边。

对面传来一声很轻的咳嗽,我抬眼去看,已经换上了淡青常服的萧焕低着头,手里转着一只蜜色的酒杯,眼睑半垂,像是在凝神想着什么事情。

舀了一大勺桂花羹放到嘴里,我也低下头,不再看他。

接下来的午膳,我吃东西他慢慢饮酒,直到这顿饭吃完,两个人都没有再把头抬起来。

萧焕所给的人情,就是让我去见冼血一面。

冼血没有被关押在锦衣卫的密牢,而是被关在宫内的一个偏僻厢房内。

我被绷着一张四方脸的石岩带到那里的时候,冼血的伤已经医治过了,裹着厚厚的绷带,人也醒了,正躺在床上看着床顶的帷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慢慢走近,冼血才转过头来看了看我,轻轻一笑:“大小姐。”

冼血的脸色很苍白,声音也轻,这么笑着说话,如果不是我仔细听,根本听不清楚。

眼圈有些发酸,记忆中冼血总是意气风发的,一剑天下成名,买醉千金一抛,即便是那双看起来总是懒洋洋的琥珀色瞳仁,不经意一瞥,也总有傲然清华的光芒射出。

“冼血,对不起。”我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口就说这句话,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又重复一遍,“对不起。”

冼血看着我,沉静的眼中逐渐露出了笑意:“傻姑娘,不用对我说对不起。”

眼睛更酸,我在床前蹲下来,握住他冰冷的手:“冼血,我一定要救你出去,不管用什么办法,我都会救你!”

早就说过不会再哭了,然而这一刻,眼睛酸楚得要命,用头狠狠顶住床沿,生怕动一动,泪水就会顺着脸颊滑下来。

父亲为什么会派冼血进宫行刺?很简单,因为我的父亲,帝国第一辅臣凌雪峰要他死。这样一把绝世的名剑,就此封尘了当然不甘心,于是就叫他入宫行刺皇帝,不会成功的任务,只当作是宝剑的最后光辉,撼动不了天地,也要留下一道焰火般绚丽的光彩。

那么为什么一定要冼血死?答案也很清楚,因为他的女儿,帝国的皇后,已经和这柄剑走得太近……近到一种危险的地步。

是我拉着冼血,把他当作对付萧焕的挡箭牌,是我不顾被发现的危险,私自出宫去见他的,是我让父亲觉察到他是一个危险的工具,接着下决心把这件工具抛弃……如果不能救冼血出去,那么他就是被我害死的。

我抬起头,看着冼血,努力冲他笑:“你伤怎么样了?会不会很难受?”

“总归内伤不碍事了,”他笑,声音虽然微弱,却已经开起了玩笑,“放心,你师傅我是从刀尖上走过来的,不在乎这一点小伤。”说着问我,“倒是他怎么样了?”

我愣了愣,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谁?哪个他?”

冼血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又笑了:“没什么,我随口问。”

守在门口等我出去的石岩并不催促,我就多逗留了一会儿,陪冼血说了些话,看他有些累了,才出来。

出门后走在禁宫狭窄幽长的甬道上,我仔细想着能够救冼血的办法,脑袋中却乱乱得怎么也找不出个头绪。

事到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从冼血那里回来,我到慈宁宫去见太后,禀报太后说我思念家人,希望能见父亲一面。

太后在这方面对我很是示好,即刻差人出宫去我家通知。恰巧内阁今天不是我父亲当值,因此下午,我就在储秀宫见到了父亲。

距离上次在太后寿筵上相见,其实并没有过太久,但是我和父亲像今天这样两个人坐下来说话,不知道是多久没有过了。

我是四岁的时候才被父亲从乡下抱到京城来的,四岁之前,我都跟着阿婆在乡下,阿婆年纪已经很大了,也不识字,却总是把我们小小的家收拾得干干净净,我也总是整个村庄中穿得最干净整洁的小孩。

四岁的时候,阿婆托人带了一封书信到京城,不久后的一个清晨,我就在家门口见到了满面风霜赶来接我的父亲。我到那一天才知道,我娘当年在怀着我,丢下父亲和哥哥离家,独自一人在这个小村中生下我,把我留给了帮她接生的稳婆之后,就再没了踪迹。一直抚养我长大的阿婆,其实和我一点血缘都没有。

把我领回京城之后,父亲只要不上朝,走到哪里都带着我,抱我坐在他的膝盖上,让我看着他写那些拗口难懂的奏折。有段时间我一直觉得自己是最受宠爱的小孩子,有一个疼爱纵容我的父亲,还有一个带着我疯玩替我打架的哥哥。

直到入宫之前的一年,父亲还常常会在月色好的夜里开上一坛酒,带着我和哥哥边喝酒边说闲话。我的酒量从小千杯不醉,完全是父亲熏陶的结果。

那时候父亲在我心里就像一个神话。

父亲十七岁中举,二十四岁殿试先帝御笔亲点状元、入翰林院,二十六岁任礼部右侍郎,二十七岁弹劾重臣得罪权贵,因为莫须有的罪名下狱,二十八岁被重新启用,二十九岁以一人之力挫败当时气焰嚣张的首辅高阁老,迫使这位两朝重臣致仕还乡,三十岁群臣推举,先帝亲自下诏书准入内阁,成为近几朝来最年轻的阁臣,几年之后,当时的首辅李驿猝然患病去世,父亲顺利接替首辅之位,成了帝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内阁首辅,那一年父亲才刚满三十五岁。

二十多年宦海浮沉,十年帝国第一臣,父亲身上几乎找不到一丝老于世故的妥协和奸猾,“两袖清风、刚正不阿”,无数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评语,满朝官员在提到父亲的时候都是由衷敬佩。

这样一个父亲,会让他的子女骄傲到连超越他的想法都不会生出,只觉得这一生如果能无限接近那个身影,就已经知足。

所以当我知道了我从未了解过的父亲的另一面时,才会觉得那么触目惊心

隐秘存储的大量金钱,誓死效忠的杀手门徒,无孔不入的情报网络……这些同样也是被父亲一手掌控。

那一天,当我看到父亲是用怎样的手段来巩固自己的权势时,有些东西一片片地瓦解,那个曾经黑白善恶分明的世界,一去不再复返。

从近处看,父亲鬓边的白发似乎比几个月前多了些,面容是一贯的清癯安和。

进了门,两边都坐下,我示意小山把人全都带出去。

手放在身边的斗彩茶碗上慢慢抚摸,父亲没有等我开口,就先说:“在宫内都还好吧?”

“好不好也就这样了。”没什么心思啰嗦,我直接说,“放过罗冼血吧,这是我的错。”

父亲似乎愣了一愣,接着皱起了眉:“胡说什么?”

我冷笑起来:“不是你怕我跟冼血走得太近,所以派他进宫送死?这都是我的错,是我勾引他,我自己惹得事我自己来收拾,所以不用爹你再插手了!”

父亲的手有些抖,死死盯着我。

我抬起头,也看着他的眼睛。

“你这是在跟你爹说话?”父亲突然冷笑。

我从来没见过父亲冷笑,几十年为官的积威之下,我忍不住也别开了眼,还是昂着头:“难道我还有第二个爹给我说话?”

父亲是气急了,连连冷笑:“很好,很好……脑筋没什么长进,斗嘴气人的本事倒是更高一筹了!”

我咬了咬嘴唇:“没办法,年龄大了,总得长点本事才不会像个傻子!”

父亲胸口起伏,眯了眼看我,最终开口,声音里有强压的怒气:“不管你信不信,罗冼血不是我派进宫的。你说得对,这是你的事,你自己的烂摊子你自己收拾。我不会坏你好事,你也不要指望我能帮你!”说完这段话,父亲猛地起身,看也不看被带翻在地的茶碗,走出门去。

我低头盯着那个落到地上的茶碗,看茶水漫过猩红的地毯,过了不知道多久,才突然放松了一样,呼出一口气。

还是这样,自从那些事发生过以后,只要跟父亲见面,似乎总会吵架。

开始的时候,是很伤心的质问,接着,开始说伤害对方的话。虽然从小到大吵过很多次了,但是却从来没有这样,越吵越觉得冷,越吵,越觉得没有和好的可能。

“小姐……”小山有些迟疑地走进来,她大概也听到一点声音了,“老爷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不好好说话……”

“现在不是能好好说话的时候。”我吸了一口气抬起头,却看到门边的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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