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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我的皇后-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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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舒了口气,抬手向他示意,他就笑笑领着那两个亲兵退到一旁。

等他们走开,太后冷笑了一声:“在焕儿的灵前,你还有颜面对我说什么?”

我笑了笑,抬头看重檐之下阴沉的天空:“你一定在想,虽然我没有动手,但他是我害死的对不对?”

太后冷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当你知道我们被萧千清擒住,他已经活不了几天的,你索性就不再管他的生死,只是让人冲进去杀了我和萧千清出气。”我说着,将目光从天空中收回,低下头看她,“你那时只想,是我害死了他,你恨我,要杀了我。但是你没有想,就算是要死了,可他还活着,活着就会有喜有悲,有怒有哀,看到他自己的母后指着他,对别人说你们的皇上已经死了,被逼着向自己最亲信的下属动手,他会不会伤心难过?

“你告诉我过说,他的心思总是藏得太深——是不是就是因为他的心思总是藏得太深,你已经理所当然地把他当成一个无血无泪的人,只是为了你的社稷,你的天下存在。一旦有一天他出了什么事,你先想到的不是他会怎么样,而是你的社稷会怎么样……你能明白地告诉我,当他死的时候,你是更痛心你失去了一个儿子,还是更痛心你失去了一个皇帝?”

太后越过我的肩膀,慢慢把目光移到殿中的棺木上,久久都没有开口。

“我告诉你,你的江山社稷在我眼里连一文钱都不值。”我看着她,微微露出冷笑,“我把你从那个登基大典上拉下来,让你站在这里,只是想让你明白,有些东西,不管你认为它在你的江山大义上有多微不足道,也决不能轻视。”

太后沉默着,轻轻合上眼睛,没再说话。

我走到门口,招手让萧千清过来:“把太后软禁在慈宁宫里。”

萧千清示意那两个亲兵把太后押走,笑了笑:“你可以在这里多待上一会儿,别的事务我会处置。”

我摇摇头:“不用了。”

萧千清停了一下,看着阴暗的大殿,笑笑:“那天他从护栏上跌下去,就没了气息。我想要将他一起带出去,结果归无常却将他的遗体抢走了,太后大概也寻了,但至今都没有找到。”

所以现在这里的,就是一具空棺了?

我低下头笑,这样也好,这样我就可以不用看见一具冰冷的尸体,再从那具早已失去温度的身体上寻找那个年轻人的痕迹。

这些天眼里总会涩涩的疼,却再也流不出泪来。

我没有再说话,径直走下台阶,走了出去。

匆忙间接手好多事务,何况还有繁杂的大丧仪要依照程序进行,真的有些千头万绪,幸亏萧千清已经把父亲从家里叫了出来,依仗父亲多年来在朝中的威望,一切还算应付的过来。

后宫由于御前侍卫的坚守倒是费了哥哥一番功夫,折损了不少好手,不过随行营两位统领不在,实力大打了个折扣,再加上很多人对萧焕还存有忠爱之心,并不是真的想替太后卖命,所以也不算太废周折。

攻破内宫后,哥哥在一个偏殿里找到了荧和宏青,宏青被归无常击伤,荧在一旁照料他,一同被找到的还有石岩,萧焕那剑只割破了他的血管,没有真正伤及要害,他虽然血流了不少,但是性命无忧。

最没有让我料到的是,哥哥居然在储秀宫找到了小山和娇妍,那天宏青并没有杀她们,只是把她们击晕。

我把所有妃嫔叫到跟前,告诉她们如果想出宫就可以自行离开,想留下的虽然要搬到冷宫去住,但可以按照原本的品级领取俸禄。很多妃嫔都还年轻,不甘心就这样一辈子守在冷宫,纷纷请愿出宫,只有寥寥的几个找不到归宿的人留了下来。

至于杜听馨……我回来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她,不过她那样一个女子,也许还轮不上我为她操心。

忙完这些,我去探望了一下宏青和石岩,石岩精神很不好,坐在床上几乎像块石雕,一动都不动。

宏青还好些,看我去了,还向我笑了笑,荧像一只小猫一样,乖乖坐在他床头,时不时帮他取些东西,扶扶枕头。

这一天下来,我也有些累了,晚上就还回储秀宫去休息,一觉睡到天色大白,已经是腊月三十了,德佑八年的最后一天。

正赶上国丧,今年宫内的新年庆典是不会有了,我让萧千清下旨,准许民间自行庆祝新年,不过不能太过于喧哗。

最后一天,在前朝帮着萧千清理政的父亲到了后宫,他站在我身边,静了一下,缓缓开口:“又要下雪了。”

天色正阴沉,铅云厚重地压在头顶,新年的第一天,免不了又是一场大雪。

我点了点头:“今年冬天的雪有点多。”

“你娘走的那年冬天……也是这么多雪。”父亲突然说起来,“我认识你娘那年,也才刚过二十岁,傲气十足的穷举人,你娘却已经是江湖上成名的女剑客。她跟我成亲退出江湖的时候,很多人都说你娘傻,难不成要守着这个百无一用的书生过一辈子?可你娘却说她很快乐,我也很快乐,我们成亲五年,生下你哥哥,你娘又怀上了你,我们一家一直其乐融融。

“可是到了第五年,那年三十也下着雪,你还没有足月,你娘却突然说她要走,并且再也不回来。我问她为什么,她告诉我说,我太没用,她不能和这么窝囊的男人过一辈子。

“我那天是快疯了,你哥哥围着冰冷的灶台叫饿,我拼尽了力气,拉着你娘的袖子,问她要怎么才肯留下来。她那时的目光真冷,硬邦邦抛出话说,要想她回来见我,除非我能位极人臣。

“她是算准了我绝对做不到,那时的我,连一官半职都没有,于官场也是一窍不通,想要位极人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你娘就是这么走的,像她说的那样,再也没有回来过。”

父亲投向远方的目光中,有了些迷离,“就是在那年,我带着你哥哥上京赶考。那时我恨死了你娘,除了没日没夜地咒骂她,就是用尽手段往上爬。我发过誓,就算哪天我的位极人臣,也不要再认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等我真的被钦命为内阁首辅,诏书下来那天,我在府第的院子里设了酒席,准备了两双碗筷,一个人坐了下来。我以为这个消息举国皆知,你娘无论是在什么地方,都会听到的,她一定会遵照约定来见我。我想好了无数羞辱谩骂她的话,摆上了她最喜欢喝的酒……那晚,我一直等到天亮,等到该上早朝的时间,才终于明白,我等了这么久,满手血污、蝇营狗苟,只不过是想要再见见她而已,就算只是一面,也就可以。”父亲的声音突然有了些颤抖,他停下来,垂在身侧的手臂也微微发抖。

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听到父亲提起过我娘,他只是在每年的腊月三十,要求我和哥哥一定要回家拜祭我娘。

“后来呢?”我停了停问,“娘一直都没去见你?”

“你娘已经死了。”父亲已经平静了心情,缓缓说,“她离家后不久,就在乡下生了你。然后就独自去赴死了。那时你娘被以前的仇家寻到踪迹,你娘斗不过他们,为了不连累我们,她才会独自出走。

“她被那些人抓到后,还苦苦哀求他们不要再找她的丈夫和孩子复仇。那些人答应了她的要求,却把她用噬骨钉钉死在自己门派的入口,她的尸体在那扇大门上挂了半年,最后被丢入深谷,让秃鹰啄食,如今连尸骨都找不到。这件事在当时的江湖上广为流传,为她的仇家挣了不少颜面。”

我的拳头已经攥紧,指甲狠狠刺入手心:“那些混蛋现在在哪里?”

“他们是唐门四秀,八年前就已经死了,蜀中唐门,也不再有了。”父亲淡淡说着,就像在说一件极为普通的事,“我灭了唐门满门,权力有时也会很好用。”

原来如此,八年前声势鼎盛的蜀中唐门满门被屠杀,唐门自此被抹去,原来这样。

父亲接着说:“后来知道了真相,我常想,你娘为什么要说那么狠的话,为什么宁愿我恨她?也不告诉我真相?后来我想到了,五年夫妻,她是最懂我的,她清楚我性子里的孤傲,知道如果不这么说,我一定不会放她走。她也是怕她不在了后……我会随她去。”

父亲说着,停了停:“仇恨是最持久的,你娘宁愿我恨她,也希望我能借着仇恨走下去。”

父亲缓缓扭过头,看着我笑了笑:“苍苍,不管是生离还是死别,留下来的那个人所需要的力量都要比离开的那个人多。从小到大,你在我眼里都是很有勇气的,一个人在空房子里睡觉也不会哭,夜里也敢走很长的路接我回家,这次你也一定能行,不管是多么艰难漫长的路,也能一个人走下去。”

我抹了抹脸上的眼泪,笑着点头:“我会的。”

父亲也笑了,宽慰地拍拍我的肩膀:“接下来,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只要你能高兴就好。”

我笑了,想了想还是说:“爹,既然知道娘已经不在,你怎么还是死守着首辅的位子,是不是心里还在觉得,只要你还是首辅,就还是能等到娘?”

父亲放在我肩上的手突然僵了,半是生气地说:“胡言乱语什么……”

“啊……爹还是个痴情种子。”我哈哈笑了起来,拉着父亲的手躲到他身后。

父亲抓不到我,只好笑着叹气:“你呀你,这毛丫头……”

这一天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期盼,傍晚的时候,我脱下皇后的礼服,换上轻便的半臂和褥裙,走出储秀宫。

在御花园外的甬道上,我迎面撞到萧千清,他的笑容淡淡的:“要出宫?”

我点了点头,并不停步,径直向外走去:“大小姐我要闯荡江湖去了……”

他轻轻地笑,在我就要擦过他肩膀的一瞬间,突然开口:“仅仅是闯荡江湖而已么?”

我笑,径直向前走去,没有回头。

穿过冬日里萧瑟的御花园,透过长长而幽暗的门洞,已经可以看到玄武门外阴霾的天空,阴沉凄冷,就像一只洞察一切的神明之眼。

这一切还没有结束,我知道。

腊月的寒风刀割一样吹在脸上,被我甩在身后的萧千清手里拿着一件还未来得及递出的披风,他侧身而立,一身轻裘如雪,再没有说一句话。

除夕夜黄昏的街道,行人渐渐少了起来,偶尔有沿街的店铺还没打烊,门上挂着描有“奠”字的白纱西瓜灯,灯笼晃晃悠悠的随寒风招摇。

我信步来到西市的汾阳茶馆,这个小茶馆在跑过江湖的人中算是很有名气,三教九流的消息都在这里汇集,不过今晚可没有人是来搜集情报的。

这种时候聚集在这里的,都是些不能回家过年的人,有卖唱的艺人,也有贩卖药材的商人,还有江湖羁旅的浪子。

茶馆老板在屋子正中竖了一个火炉,煮起一锅冒着热气的黍酒。客人们拿木勺把酒舀在青瓷大杯里,捧到桌上,再要上几碟小菜,相识不相识的,共坐一桌,天南地北的聊上。

我则要了几个菜,端了一大杯热酒坐在靠窗的角落里。

我酒量不高,两杯酒下肚,眼前的桌椅酒客就有些模糊,朦朦胧胧的听到邻座的人说起这几天的事,有个人说皇帝驾崩得太突然,有些离奇,另一个人说皇帝缠绵病榻已久,会驾崩倒是不奇,只是时间有些蹊跷。

几个人说着说着,就说到了皇后。一个说皇后和辅政王体恤民情,居然准许百姓庆祝新年,称得上贤明仁厚。另一个说,皇后联合辅政王扳倒太后,很有些手腕,是个奇女子,另几个人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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