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女傅-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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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朝的这几年,我对祭天的厌恶程度远远超过了给傅谅收拾烂摊子,因为收拾烂摊子是脑力活,而祭天却是对体力的极大考验。要么是顶着烈日一连站几个时辰,要么听僧侣念经一连跪几个时辰,还不给休息,不给喝水,连如厕都要打报告。最最讨厌的是,作为一个二品官员,我必须站在最前排。在皇上的眼皮底下,连偷懒的机会都没有。
折腾了一整天,回到府里时,已是作烂泥状累成了一摊……
饶是如此,我却依然抵挡不住游园会的诱惑。洗过澡稍事休息后,便兴致勃勃地出门逛街。
是夜,月色明媚,流光皎洁。凉风徐徐,暑意渐散。
随处可见大红灯笼高悬,微风过时,灯影绰绰,摇曳生姿。沿街瓦肆林立,小贩们争相叫卖。百姓纷纷出游,处处欢声笑语,一派欢喜繁华之景。
我东看看,西瞧瞧,买买胭脂,选选纨扇,简直不亦乐乎。
走得有些乏了,打算找个歇脚的地方,抬眼望见前方一家露天茶肆中,两抹身影分外熟悉。我加快脚步走过去,果然是傅惟和杨夙。
他二人正悠悠然坐在街边饮茶,周围并没有随从。
一个温润清贵,一个风度翩翩,就这么随意谈笑着,便是游园会上一道不容忽视的风景。
大齐素来民风开放,姑娘们热情而勇敢,不似江南女子那般婉约矜持。不少妹子毫不掩饰爱慕之情,争先恐后地占据他二人周围的座位。秋波一波接着一波,眼神一个比一个火辣,瞧那架势,好像恨不得直接贴上去!
原本平凡无奇的茶肆生意突然火爆起来,老板一张脸简直笑开了花。
我刚走到他们身边,便感觉眼刀从四面八方嗖嗖地飞过来,隐约间有种浑身穿孔的悲壮之感……
杨夙看见我,笑容顿时变得十分暧昧。他瞥了一眼傅惟,对我招手道:“戚大人,好巧啊,快过来坐。”
常叔很自觉地飘走了。我顶住压力坐下来,视线在他二人之间打了个圈,傅惟容笑淡淡,一袭月色锦袍将他衬得清峭出尘,如芝兰玉树,似皓月当空。
我说:“那个……我随便逛逛,随便逛逛。”
“哎呀!”杨夙猛地拍了一下脑袋,一副醍醐灌顶的样子,道:“我忽然想起来,我爹找我有事,我得早点回家。你替我向先生问好,真是不好意思,我改日再去拜访他,今天就先走了哈!戚大人难得出来一次,你陪人家好好逛逛啊,哦呵呵呵!”说完,不待傅惟回答,腾地站起身,拔脚就走。
他一走,一部分姑娘跟着他走了。
我:“……”
这人,真的是九龙殿上那个旁征博引、舌战群臣的兵部主事吗……怎么感觉反差有点大#
我望着杨夙施施然远去的背影,问傅惟道:“你们是要去拜访什么人吗?”
他替我斟上一杯茶,解释道:“前任太傅李瑞安先生曾是杨夙的启蒙老师,后来他随父母移居西洋,十多年未见。这次回来之后,他忙于南征之事,一直没有时间拜访李大人,原本约好今晚一起去的。”
我了然点头,意念一动,道:“我也好久没见李先生了,我跟你一块儿去吧。”
傅惟点头道好,又道:“方才他说的话不必在意,他就是个没正经的人。”
我将茶杯握在手里,茶香四溢,心道:杨夙真是个妙人,没正经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嘛哈哈,至少他没正经得很是时候。
我笑道:“杨大人在朝堂上不遗余力地帮你,得友若此,也是一件幸事。”
“是啊……”傅惟微微一笑,略凑近几分,黑眸灼亮迫人。他伸手轻抚我的头发,指尖微暖,若春风拂面。从额头一路到耳际,最后在脸颊旁停下,却久久没有收回。
细碎的触感激得我心脏猛然一收缩,浑身上下浮起阵阵酥麻,连脸颊都跟着隐隐发烫起来。
周围骤然响起茶杯碎裂声、含恨咒骂声,以及倒抽冷气声,旋即,剩下的姑娘纷纷掩面泪奔,我似乎听见芳心碎了一地的声音。
傅惟四下环视,抿唇轻笑,道:“还有你啊。有你在我身边,真是三生有幸。谢谢你,玉琼。”他的笑容若有魅惑人心的力量,教人莫名心悸。
恍然间,似有一股甘泉缓缓流过心间,甜得无法言语。我赧然垂眸,笑道:“其实,该说这句话的人是我。”
四年前,爹爹遭人迫害,冤死牢狱之中,娘亲不愿独活人世,遂带着我烧炭自尽。所幸老天有眼,我没有死成。而后,我独自一人进京告御状,辗转流离,历尽艰难险阻,好几次险些丧命黄泉。若是没有遇见傅惟,只怕我早已横尸街头,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前尘往事,历历在目。相知相遇,铭心刻骨。
我一字一句,轻声而坚定道:“相比起你的救恩之命,我做这点事算得了什么。”
傅惟一瞬不瞬地看着我,眼底的笑意深了几分。半晌,他握住我的手,放在掌心轻轻摩挲,“最近还好吗?听说你为了太子的事费心不少,真是难为你了。”
语意一如既往的温柔平和,听不出半分波澜。
我却有些不自在,干笑道:“还好,呃,多亏外祖母留下的医书,我才能这么快发现真相。根据我平时的观察,即便太子跟汉王不对盘也不会直接干架,他应当是被人下了五石散以致狂性大发。不过,就算我不查,皇上也已经起了疑心,毕竟太子是他亲手带大的,太子是什么样的人、会做什么样的事,他比谁都清楚。”
“那,你知道是谁下的毒手吗?”
“暂时不知道,我怀疑……是汉王。”
傅惟静默一瞬,道:“罢了,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你不要再插手了。”
我点了点头,心念一动,道:“前几日皇上找我商讨伐宋之事,似乎有意让你挂帅,你……真的非去不可吗?”
他笑着反问我:“怎么?你不想让我去吗?”
“我当然想让你建功立业,得偿所愿,不过……”我瞥他一眼,小声道:“战场上性命相搏,刀剑无眼,我担心你的安危……”
“真是傻姑娘……”他揉了揉我的脑袋,似嗔似宠道:“我是挂帅,又不是从军,你何时见过打仗需要元帅执刀杀敌的?就算要我亲自上阵,我也当仁不让。若不能立下军功,单凭口口相传那点声誉,将来谁能信我服我?我想要的东西,从来都不是轻易能得到的。”
我默了默,道:“最近太子连番出错,朝臣诸多不满,其实皇上已经动了……”话未说完,不远处忽然传来锣鼓声乐之声,响彻夜空。
只见表演队伍沿街缓缓而来,打头的是舞龙舞狮,巨龙通体金黄、吟啸翻腾,雄狮器宇轩昂、栩栩如生。紧随其后的是吐火龙、射火箭、踩高跷等的游艺杂耍。
百姓纷纷驻足围观,拍手叫好。
傅惟笑道:“难得出来一次,别说这些了。走,我们看表演去。”说完,拉起我向街边走去。
也罢,好不容易有一次单独约会的机会,什么江山社稷,什么军国大政,先靠边站吧!
我紧紧握住他的手,时不时地偷望他一眼,从那深邃的眼眸,到俊挺的鼻梁,再到微微泛青的下巴,每一处都教我流连忘返。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整条街上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很快便被挤得水泄不通。几名暗卫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不动声色地拨开人群,向我们靠过来。傅惟护着我艰难地往前移动,叮嘱道:“抓紧我,不要走散了。”
“嗯!”我望一眼彼此紧紧交握的手,顿时安全感爆棚,心内的喜悦几乎要喷发而出了。苍天啊,大地啊,今天就算是被妹子们的眼刀扎死一万次,我也值了!
表演队伍一波接着一波,四周的喝彩声一阵高过一阵。我看得正当兴起,傅惟在我耳畔问道:“喜欢吗?”
我使劲点头,“喜欢!小时候在洛阳,爹娘时常带我去杂技班看表演,来了大兴之后就再也没看过了。”
“好,若是什么时候想看杂技了,记得告诉我,我带你去。”
我欣喜道:“多谢王爷!”
他挑了挑眉梢,道:“你叫我王爷?”
我咬了咬唇,垂下眼睑,轻轻吐出那两个字,“阿惟。”
“玉琼。”他将我轻轻拢在怀里,湿热的气息肆意地喷洒在我的额头上。我的身子蓦然一颤,抬眼撞进那双灿若星辰的黑眸中,面颊隐隐烧烫起来。
其实,无论多么精彩纷呈的表演,都抵不过他的扬眉浅笑的风华,只要有他在我身边,哪怕是万丈深渊、修罗地狱,我都喜欢。
若我不是太子少傅,他亦不是晋王殿下,我们都是再寻常不过的百姓。我无须背负家仇,他亦没有经纶天下的野心,就这么平凡地相遇、相知、相守,那该有多好。
可惜,也只能是念想而已,毕竟,他的心太大了。
☆、第24章 有些事,细思极恐(3)
表演大约持续了一盏茶的时间,之后队伍渐渐远去,街边便亮起了各式花灯。以走马灯居多,灯上所画之物有西施浣纱、贵妃出浴等;无论神态容貌皆是惟妙惟肖,教人叹为观止。除此之外;还有莲花灯、玉兔灯、游龙灯等。
四周彩灯高悬,行人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猜灯谜,暖黄的灯光照得人影绰约,颇有一番雅致的意境。
我不禁叹道:“过了今夜;只怕户部又要忙碌好一阵了。”
“为什么?”
“我听户部的人说,每次游园会之后都有一波成亲热潮。正所谓‘游园会,才子佳人来相会’呀,这游园会表面上是为了与民同庆立国之喜;实则是一个大型的相亲会。不管是金风玉露相逢;还是干柴遇上烈火,总之看对眼了,就去户部登记成亲咯。”
傅惟饶有兴致道:“那你呢?你有没有看对眼的人?”
明知故问!我作理所当然状道:“当然有啦。”
“哦?是谁?”
我没回答他,反问道:“那……你呢?喜欢你的姑娘那么多;丝帕肚兜什么的也没少扔;你有看上的吗?”说这话时,我面上笑嘻嘻的,心里却不可控制地有些紧张,生怕听到不想听的答案。
他微微摇头,眸光灼亮迫人,笑道:“玉琼,不要转移话题,是我先问你的。”
“我……不告诉你!”
“哦?”他先是挑了下眉,复叹了口气,似有几分惋惜道:“唉,可惜。”
“可惜什么?”
“我本打算,若你告诉我你看上谁,我便投桃报李,也告诉你我看上谁。可惜你不愿告诉我,那就没办法了。”
心头一紧,我暗自打量他的神色,试探道:“你……真的看上哪家姑娘了吗?”
傅惟但笑不语。
我沮丧地垂下脑袋,心里有几分失落,心情也跟着晴转阴了。他这一路上一直跟我寸步不离,哪来的机会去看上别的姑娘,难道是在我来之前就对上眼了吗!
傅惟素来心气极高,不近女色,连貌若天仙的妍歌都看不上眼,到底是哪个小妖精这么眼疾手快,好想找出来聊聊人生=皿=!!!
傅惟忍笑道:“你怎么了?这是什么表情?”
我一愣,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太多狰狞,一边揉脸,一边干巴巴地笑了声,道:“没、没什么。”
他看我半晌,笑意再深三分,问道:“你,真的想知道吗?”
我点了点头,复摇了摇头。思量一瞬,决定直面惨淡的人生,最终肯定地点了下头。
他掩口轻咳一声,一瞬不瞬地将我望着,薄唇微微动了一下。
就在这紧要关头,只听“嘭嘭嘭”几声响,万千烟花在皇城外的夜空中倏然绽开。
刹那间,漆黑的夜幕上绽出火树银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