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舞翩跹-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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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野草民,自然入不得叶城主的眼,至于为何救你,不过是应人所托。”
“如此,多谢先生。”叶孤城颔首起身,收剑归鞘,环顾周遭,景致似曾相识,应是白云城内某处改造,如此说来……成亲的乃是飘摇。婚仪于此,杜宁虽然是个文官,却也值得托付,甚好。
一句“不必谢我”噎在喉咙里,慕容隽也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负手望着已经只剩下一池碧水的荷塘,轻描淡写地刺了一句,“听说天子之气有驱病治邪之效,叶城主这句感谢不如留给你的妹夫。”
已经走出水阁的白衣男子骤然转身,袍袖浮动间惊起朵朵白浪,一字一顿道,“你说什么?”
慕容隽丝毫不惧扑面而来的凛冽剑气,微哂道;“也对,现在应该叫你叶国舅才是。现在去前厅,大概还来得及接制书。”
清越的剑鸣尚未远去,电掣般的白影已经消失在岸边。慕容隽跌坐回已经空无一人的榻上,承晏啊承晏,作为朋友,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不知道新帝是有意还是无意,来往于白云城和京城间操办婚礼的人,正是杜承晏。
今日乃是朝廷使臣到达白云城的第二天,昨日守宫令已于后氏家大门外右侧设置一处供使者临时歇息的帷帐。待今日清晨,由叶孤鸿作为后氏家傧相迎接使者到正堂宣读皇帝委派使臣向后氏主人请婚的制书,是为三书六礼中的纳采仪。
正堂前以叶宛华为首,身后是一干白云城小辈,面向北方遥遥跪下,待杜承晏宣读完毕,难得换下素色衣衫的女子盈盈起身,双手接过明黄色的圣旨,反手搁在了正堂前的香案上,对杜承晏颔首微笑,“叶氏非以诗书传家,小女的答表未必合今上心意,有劳杜公子了。”
杜承晏心中叹气,能够洞察人心到如此地步,也不枉这个孀居归宁的女子能够一手把握白云城数十载,名为增补答表,实则给自己和飘摇一个见面的机会,碾去两人心中可能存在的最后一丝情谊,便是如此,还能让自己为此觉得感激。一石三鸟,心机深沉,非常人所能企及。
他方要敛衣为礼,却听到有人在正堂门口淡淡道,“杜大人,好久不见。”声轻而微哑,缓而生寒,杜承晏愕然回首,却见来人雪衣墨发,反手持剑,徐徐而来,凝在杜承晏身上的目光简直快要结了冰。
杜承晏低头避过叶孤城的视线,苦笑道,“叶城主。”
叶宛华长袖拂出,流云般挡在叶孤城面前,言辞语气却是极为温婉,“你刚醒来,还需休养,文辕,扶你兄长回去。”
叶孤城神色淡淡,身前三尺锦缎寸寸断裂,彷佛没有听到叶宛华的暗示,缓步走到衣冠楚楚,锦带华袍的杜承晏面前,沉声道,“可还记得应下我的事?”
“蒙城主不弃,杜宁自不敢忘。”
“此番,又是为何?”
“在下……无能为力。”婚事是叶氏和太平王世子订下的,他也的确无能无力。
“飘摇呢?”
叶宛华轻笑一声,接口道,“她自然是在闺中等着凤仪天下,我的女儿可从来都不会不知轻重。”
轻微得几乎听不到的叹息,叶孤城冷冷道,“我的妹妹,从来不在乎这些浮华。”
叶宛华以手遮面,笑得甚至有些颤抖起来,指缝间闪动着水光,“可是她在乎你啊。何况莫要忘记了,那可是我的女儿。”
信手抹去点点泪痕,叶宛华敛容道,“别担心了,以她的性子,说不上不甘,更不会吃亏,若是你当真不满,待到正式迎亲之日好好考校一番也就是了。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都知道分寸,所以,别担心了。”
叶孤城怫然道,“白云城有我在一日,便无需再有人做此违心之举。”
叶孤鸿挠了挠头,“之前你晕了那么久,师父已经答应我留在白云城不回武当了,所以,那个,现在的白云城主,好像是我啊。”开始的声音细小犹如蚊蝇,后来越来越大,说到最后叶孤鸿下意识地挺起胸来,“而且,我都知道了,全都知道了,反正,反正以后不需要你牺牲自己了,我们都商量好了!”
“胡闹!”叶孤城眉心蹙起,拂袖道,“这便是你们商量的结果?”
躲在叶宛华身后,叶孤鸿梗着脖子嚷道,“我们一点儿都不违心行事,也不会一个人跑出去把自己弄得半死,差点儿醒不过来。而且,现在我是城主,我说了算。”
叶宛华含笑点头,“没错,我本以为这一代也只有一个好苗子,文辕他虽然冲动了些,木讷了些,倒也并非一无是处。”
“以一人一剑,护一族一城,你做得已经够多了。白云城主已逝,是时候让叶孤城卸下这副担子了。”拨开了叶孤城身后的长剑,叶宛华拥抱住僵硬的男人,轻柔的声音带着几分催人入睡的旋律,纤纤细指悄无声息地点住要穴,微微发力,玉山倾倒。
把已经再次沉入黑甜乡的叶孤城递到还在呆呆站着的叶孤鸿手中,吩咐了一句,“找你嫂子去。”叶宛华拢袖掐指一算,看向杜承晏含着些微歉意,“接下来的事情,还请杜大人移步水阁,慕容公子和小女都在。”
杜承晏开始觉得头疼,他有一种莫名的不祥预感,那天顾青枫邀他去白云观的时候,也是这副讳莫如深且带着几分歉意的神色。一件事遇到一次也就算了,遇到两次也就忍了,还要再来第三次么?
天意从来高难问,果然当初,我就不该入京!
作者有话要说:叶孤鸿果然自带逗比气场……………
☆、第三次谋反
白云城地居海外;气候温和,鲜少落雪;荷塘里的残枝败叶被仔细清理过之后;只留一汪碧水;映衬着九曲朱桥,玲珑水阁,宛如初夏。而京城,怕是已经落雪了。
杜承晏遥遥看见慕容隽负手立在水阁中;不由怀念起了入京前的那场饯别宴席;彼时虽有波折,仍旧算得上是风平浪静;而今短短数月之内,自己连升三级,入阁拜相,就连一直沉湎于诗酒医术的慕容兄也卷入到这番波谲云诡之中,当真是世事如棋。
水阁中唯一一张软榻早已被收拾干净,翠色圆桌上错落放着几个雨过天青的瓷杯,馥郁芬芳的酒香从同等材质的壶中飘出,沁人心脾。原本应该在闺中待嫁的少女换下了利落的劲装,宫装云髻,袅袅婷婷踏波款款而来,浪花调皮地亲吻她粉色的衣裾,娇美可人。
美人近前盈盈一拜,持壶一一给杯中斟满橙黄清亮的酒液,双手捧到来客面前,慕容隽尚且能够回礼接过,杜承晏却早已失了神,他从未见过姬飘摇做如此温柔小意的姿态,却又不失英气,一时间几乎以为这些日子的遭遇,不过是一场梦境。
捧着酒杯的纤纤素手收了回去,姬飘摇自己一饮而尽,清冷的声音如珠溅玉,“杜大人不愿赏脸,小女子只好先干为敬了。”
杜承晏犹如被一坛冰雪从头淋下,方要拿过酒壶亲手斟一杯赔罪,却被姬飘摇灵巧地旋身避开,提着酒壶低眉垂首侍立在叶宛华身后,探出的手只得讪讪地收了回来。
杜承晏陷在桃花阵中无力挣脱,慕容隽听得却是目瞪口呆,若不是亲眼见到叶孤城重伤垂危,他险些以为这数月以来所有事情都是这个女子信手布下的棋子,直到计划真正浮出水面的这一刻。
太平王世子能够以铲除逆贼的理由荣登大宝的原因其实很简单,他已经是皇家最近并且最合适的一支血脉了,所以哪怕他并没有亲自揭穿南王世子的真面目,只要太后出面,群臣也没办法提出第三个选择来。帝胄衰微,便是其中还有隐秘,南王父子伏诛之后,也就剩下太平王一脉还存活在世上了。
所以叶宛华提出的方案简单得不能再简单,新任帝君迎娶皇后之后,姬飘摇在尽量短的时间内怀上孩子,慕容隽会作为娘家的一部分进入太医院专门为此调理两人身体。而一旦姬飘摇怀上孩子之后,慕容隽便可以安胎为由,用分开的药材和熏香逐步引发帝君的隐疾,直到其彻底疯癫。
而一旦帝君无法正式上朝,杜承晏身为内阁新贵,自可带领群臣上表,请皇后垂帘听政,内阁中现在不过只有三位大臣,另外两位家中都有一位待嫁的妙龄少女,杜承晏若是愿意,内阁大权唾手可得。
如此里应外合,不到短短一年,便可由叶氏女独掌天下,太后虽然心机深沉,然而毕竟年老,再经历一次丧子之痛,又能再活多久?更何况,太后再疼爱早年失去的孩子,怕是也不会接受自己的孩子居然是一个受虐狂吧!
所以呢,叶宛华温婉笑道,“杜公子若是真的对小女有意,不妨再等上几年,虽然不能明媒正娶飘摇进门,到时候朝野内外彻底平定,皇长子定然会拜阁下为帝师,如此宫禁有如虚设,不也是一桩好事。”
慕容隽冷声道,“叶夫人此举有伤天和,就不怕在下就此宣扬出去。”
叶宛华拨弄着滴酒不剩的杯子,笑声轻盈如水面微风,“慕容公子说笑了。前些日子,白云城里接连飞出了两只白鸽,宛华虽然愚钝,也明白什么是成人之美。若不是公子并非汉人,怕是早就跻身于太医院,名动内廷了。”
倾身深深看向慕容隽,叶宛华一字一顿道,“公子才高八斗,却因为血统不能跻身庙堂,甚至连心慕之人都终年不得相见,最后眼睁睁看着心上人投身天子怀抱,难道希望这般悲剧再度重演,难道不会有丝毫愤懑?”
慕容隽苦笑颔首,“夫人当真是手段通天,慧眼如炬,泽佩无处容身。”
“公子过奖了,未亡人不敢当,只不过是互利互惠罢了,谈不上什么手段,公子不肯,难道我还能把公子硬绑进宫中不成?事成之日,公子愿意留在太医院也罢,特地开恩科广招天下人才也罢,到时候绝不会亏待公子。”
狡黠一笑,叶宛华亲手斟满了三杯酒,柔声道,“水酒淡薄,聊以助兴,先祝两位公子心想事成了。”
杜承晏恍恍惚惚地一饮而尽,慕容隽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也浅浅抿了一口。叶宛华满意地点了点头,飘然离席,裣衽为礼,“我那侄儿怕是也快醒了,这便告辞,飘摇,记得照看好客人。”
粉衣少女垂手推开,淡声道,“我明白的。”躬身恭送叶宛华离开。这才直起身子,对慕容隽施礼道,“多谢先生救了家兄。”
慕容隽屈指敲了敲玉制的桌面,纳闷道,“叶夫人是怎么教的,怎么你们一个一个都赶着被她利用,不难过?”
姬飘摇移步坐下,就着壶口灌了一口酒,笑得几分不屑,“父亲叛逃是母亲毕生之痛,母亲愿意留下我这个孩子,本就是为了把我培养成白云城的一柄利剑,兄长心怀子民,我却是天性使然,有什么好难过的?”
神游物外的杜承晏立时开口辩驳,“我待你一片赤诚,从未视你为棋子。”姬飘摇冷冷打断,“你会带我私奔?会放弃你的大好前程?至少九公子他现在贵为天子,仍旧愿意迎我为后,你算是真心,他又算是什么?”
锐利的目光转向慕容隽,姬飘摇续道,“你们这些人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是真心,事到临头,也不过是畏畏缩缩,不敢反抗,那么别人又凭什么为了你们枯守数年,不离不弃?”
“杜公子,到时候你掌外廷大权,尽管可以要挟于我,抑或水磨工夫博得我的真心。而慕容公子,你要的一切,我都会替你办到,除了真情实意,非是外人所能控制,到时候你的那位阮昭仪愿不愿意跟你走,尚未可知。”
杜承晏哑声道,“无论如何,我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