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丈夫-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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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被他整得无处自容了,他竟然还不肯放过她!这个人真的太可怕了!最可怕的是,他看起来是那么斯文可亲,那么真挚诚恳,让她什么都来不及弄清楚,就一头栽进他设下的陷阱!“为什么天底下会有这种伪君子呢?”她喃喃自语着,眼泪流了一脸。“而这个伪君子为什么又偏偏叫我碰上呢?”
一旁,宏达愤愤不平的直点头。
“对对对!他是伪君子,咱们别上他的当,明天不去!绝对不去!”“可是不去的话,他又要跑来家里闹,到时候,谁知道他又会说出什么话来?”乐梅恐惧的捧住脸,惶惶的低喊:“哦,娘会气疯的!我才刚在她面前痛定思痛,又保证又发誓的,怎么能再伤她一次?哦,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啊?”
宏达恨恨的卷起衣袖,摆出摩拳擦掌的架势。
“你别理他,有我哩!明天他若真敢上门,我就打得他头破血流、鼻青脸肿、满地找牙……”
“别说了!”乐梅重重一跺脚,生气了。“你看你嘛,老是跟人家打架!你……你分明是存心惊动我娘!”
宏达被她变化的情绪反应搅得一头雾水。
“我错了,算我错了,好不好?”他呐呐的道歉。“你别急,我想想看有什么办法……想想看……”
他开始拼命的想,努力的想,但绞尽了脑汁,还是一点儿主意也没有。正傍徨着,忽然听乐梅说:
“好吧,我去见他。”宏达吃惊的看着她,完全被弄糊涂了。
“我必须清清楚楚的跟他做个了断,才能一劳永逸!”乐梅坚决的对自己一颔首,接着又一把抓住宏达,急切的求助:“你肯帮我的,是不是?”宏达昏头胀脑的点点头,点完才莫名其妙的问:
“帮什么呀?”“明天趁我娘午睡的时候,咱们打从后门溜出去。你用自行车火速载我去,我就快刀斩乱麻的把话讲清楚,然后咱们再火速赶回来。”乐梅一咬牙,斩钉截铁的说:“然后,我和他就再也没有任何瓜葛了!”
于是,起轩和乐梅第五度见了面。
在普宁寺后面的小山坡上,宏达被万里软硬兼施的拉开了。这儿,只剩下他和她两人。
她一径低着头,努力维持着冷淡与平静,不愿看他,也不愿先开口说话。四周安静极了,除了扬过树梢的风声,就只有彼此的心跳声。久久,她终于听见他低沉如叹息的声音响起:“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她猛然拾起头来瞪视着他,辛辛苦苦克制的情绪全然白费。“原谅你?”她的眼中迅速涌入泪水。“我为什么要原谅一个骗子?你哪一点值得我原谅?”
他急急上前一步,激动的说:
“如果我真是一个骗子,何必暴露身分,拉着父母到你家求亲?”她一时语塞,找不出话可反驳,只能怔怔的望着他右边脸颊上的一块瘀青,猜想那必是昨日和宏达打架的结果。
“你知不知道这背后其实并不容易!事隔多年再旧话重提,我必须力驳家中反对的声浪,才能将父母说动,让他们鼓起勇气上你家去。”他尽量抑制着激越的情绪,但还是压不下眼中那种烧灼的热烈神情:“不错,先前我确实欺骗了你,可是我对天发誓,我绝无心存玩弄之意!之所以保留真实的身分,那是因为我太担心把你吓跑,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啊。那时你或许可以说我是骗子,可是如今,你应该对我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何况我都登门求亲了,难道还不足以向你证明我的决心和诚意?就看在这一点上,难道我不是情有可原吗?”
哦,他又以那种真挚的、诚恳的、不容置疑的眼神和语气,在一点一滴的渗透她了!她逃避的转过身去,软弱的抗议:“你强辞夺理!”他绕到她面前,不肯放弃的紧盯着她的眼睛。
“乐梅,我犯下的最大错误,是我太沉不住气,太急于得到你了!”
她挣扎的退后一步,强迫自己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不准再对我说这种话!”
但他仍节节进攻。“谁不准?你母亲是不是?提到她,我忍不住要说句冒犯的话,她太独裁,太专制,她简直不可理喻!”
她总算抬起眼来怒视着他,开始反击了。
“你居然还振振有辞的批评我母亲?让我告诉你,她是全天下最温柔、最坚强的母亲!只有在面对你们柯家人的时候,她才有剑拔弩张的一面,什么原因你心知肚明!”
这一击恰中要害,顿时他无话可说,只觉得泄气而沮丧。好半天之后,他定定的望向她,以一种无奈、恳切的语气说:
“咱们为什么不能化干戈为玉帛呢?一桩意外让两家人反目成仇,也让你母亲和我父亲变成两个最痛苦、最不快乐的人,而且还把这种种痛苦和不快,传染给身边的每一个人!我不明白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视之为理所当然?为什么大家要浪费十八个年头活在恨当中,而不活在爱当中?”
随着这席话,她脸上那种抗拒的神情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份不自觉的动容。这样的表情变化落在他眼中,使他心里又充满了希望。“所以我现在要改变它!我选择了爱,”他仍定定的凝视她,出其不意的反问:“你呢?”
她骇了一跳,一时之间呐呐不能成言。坚持着,她忽然生气了,为什么他总是令她如此骤不及防?而为什么自己又总是如此轻易就被他说服呢?天啊,她根本不该再来见他的,只要一看着他、听着他,她的全副武装就溃不成军了。“你听着!”她急促而慌乱的,恨不得一口气赶紧说完,然后赶紧离开。“我今天之所以来见你,是要告诉你,从今以后,你我划清界线,请你不要再突然出现,不要再跑到我家去,更不要叫人传什么话,就当咱们是从不曾见过的陌生人,再也不见,永远都不见……”原先为了她而打架,他的脸已瘀伤了一块,现在,为了她说的话,他负伤的脸上又多了一层深受打击的表情,看来如此绝望、灰心、沉默,而且可怜。她越说越痛惜不忍,只好逼着自己转开视线,把心一横,继续期期艾艾的往下说:鬼丈夫11/39
“至于……至于那个绣屏,我应当拿来还给你的,可是……我难以自圆其说……反正,反正我不会赖帐的,等我存够了钱,一定会还给你。我已经知道你是柯起轩,钱该还到什么地方去,我自会安排……”
他仍然一声不响。她不敢看他,心里涨满了慌乱与酸楚,眼中则涨满了泫然欲泣的泪。
“就……就这样吧,”她努力掩饰自己的依依不舍,低低的说:“我走了。”但她才刚转身,手臂就被他紧紧握住了。她仓促而震惊的抬头,视线正好触及他焦灼、痛楚的双眸。
“如果你真的安心和我划清界线,又为什么掉眼泪呢?”
她心慌意乱的试图挣脱他。
“我没有掉眼泪……”然而话还没说完,原本盈盈欲落的泪就很不合作的掉了下来,令她越发恐慌。“你放开我,”她几乎是哀求的低嚷:“让我走吧。”
但他只是将她握得更紧。“你明明是喜欢我的!”他不顾一切的冲口而出:“当我是何明,还是什么张三李四也好,那时你已经喜欢我了!现在我还是这个人,变的只是个名字,却换来了划清界线!早知如此,我还求什么光明正大?我……”他一心一意只想力挽狂澜,情急之下不禁越说越不能控制自己:“算我后悔了行不行?我宁愿做何明,做张三李四,行不行?”
如果这是激将法,那么他是成功了。她被他激动的语气搅得一片昏乱,也不禁冲口而出:
“你知道你最可恶的是什么吗?就是你现在所说的!你欺骗我的动机全属自私,只为你自己着想!明知道这一切是不可能的,是绝无希望的,你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为什么要让我喜欢上你?”他呆住了,因为她终于坦承心意而震动得无法言语。
“你知不知道你把我骗得好惨?”她收束不住纷纷下坠的泪珠,也收束不住这些日子反复思量的心情:“为了你,我把所受的教养抛到脑后,为我心神不宁,为你朝思暮卢,甚至……甚至还以为你是姑爹为我安排的对象……我居然让自己被你弄得糊里糊涂、神魂颠倒,我真恨自己这么没出息!哦,我娘骂得对,我是放浪形骸,我是不知羞耻……”
委屈、伤心加上羞愧,使她情绪复杂,近乎语无伦次,最后更是泣不成声。当她赫然发现自己已被他顺势拥入怀中的时候,不禁崩溃的哭喊:“你干什么?放开我!你放开我……”
“我不放!”他固执的说:“在你说了这些话以后,我怎么还放得了手?我一辈子都不会放开你了!”
他们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往后,而他竟还对她允诺一生一世的厮守!一股怨恨自她心底哗然涌起,迫使她拼尽全力一把推开他。“你不放也得放!别说我娘,就说我自己也绝不允许对不起爹!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遑论共处于同一张屋詹底下!”
喊声方绝,她立即掉头飞跑而去。
这头,他神色惨然的呆立在原地,如同刚聆听过死刑宣判的犯人。四周真的是安静极了,一种空洞如死的寂静。一时之间,他不知自己置身何处,甚至也听不见风过树梢的声音,唯有她留下的那声凄喊,从四面八方回荡而来: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不共戴天……不共戴天……
难道恩怨无解?难道恨的力量胜过爱的力量?难道一时失手犯下的错误,必须延续一生?
难道这就是结果?起轩痛苦的闭上眼睛,感觉自己正往一口深不见天的井底急速下坠。鬼丈夫12/39
5
如果悲剧是一口井,那么柯家历代似乎都逃不过陷溺的命运。而柯家百年来陆续发生的几桩不幸事件,也确实和一口井有关。那口井位在柯家老宅寒松园深处,一幢名为落月轩的跨院后头。不幸的开端,得追溯到清朝年间,柯家的前五代。当时,身任皇商的柯府主人妻妾成群,其中那名年纪最轻,长得最美也最得宠的姨太太,暗中和寄住在寒松园的一位秀才有了云雨。这段不能见容于世的恋情揭露之后,那位姨太太被逼着投了井,同一天夜里,秀才也在书斋上吊,追随而去。从此以后,寒松园就开始衍生一些绘声绘影的鬼魅传说。
柯府的下一代继承家业的同时,亦继承了相同的悲剧。这一代的柯府主人不但有个年轻貌美又受宠的姨太太,还有个嫉妒成性的妻子,而前者不堪忍受后者长期的凌虐,也选择了投井的结局。前后两代添了三条冤魂,寒松园则添了更多捕风捉影的惊悚话题。悲剧仿佛有着世袭的本质。再下一代,也就是柯老夫人担任柯府主母的时候,她身边一个名叫纺姑的丫头,差点儿又跳下那口井去,虽然被其他家丁拦住了,这丫头从此却不知去向。纺姑本是个甜美、温顺又聪敏的女孩儿,可是当她被拦下来的时候,却披头散发,眼露凶光,说了许多诅咒的疯话。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回事,“冤鬼附身”就成了唯一的解释,至于她的失踪,至今仍是柯家的一大悬案。
纺姑事件的前后,也正是柯士鹏结束在北京的生意,携眷返乡之时,路上发生的那桩恨事,又成了第四代的连庄悲剧。有感于世世代代、层出不穷的不幸事件,柯家封死了那口井,并且迁出寒松园,希望一切的悲剧到此为止。
十多年来,关于那些历代鬼魂之说,已随着时间的累积渐渐淡化,沦为老一辈家丁们闲嗑牙的话题;寒松园则沦为一座无人关心的荒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