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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黑暗塔系列之四:巫师与玻璃球-第1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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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兰,我爱你!”

在她生命的终点,她感受到的是激情。没有一丝痛苦。她抓住最后的时间回忆他的眼睛,它们湛蓝得如同清晨第一抹阳光照亮的天空。她想到他在鲛坡上骑着拉什尔飞奔的情景,鬓角的黑发在脑后飞扬,围巾在风中掀起涟漪;她看到了他率直豁达的笑容——失去了苏珊,在今后的生命中,他再也无法找回这种感觉了,她带着对这笑容的回忆离开了人间,她的灵魂从光和热中逃脱出来,飘向能够获得慰藉的黑暗中,一路反复呼唤着罗兰,呼唤着鸟、熊、兔子和鱼。

26

罗兰尖叫得越来越疯狂,到后来几乎分辨不出他在说什么了,连不字也听不到了:他像被挖去内脏的动物似的号啕大叫,双手紧紧粘着球,它如同被挖出来的心脏那样搏动着。他死死地盯着玻璃球,眼睁睁看她被淹没在火海中。

库斯伯特又试了一次,还是不能把这邪恶的玩意拿走。他想到了剩下的惟一的办法——他拔出左轮手枪,瞄准玻璃球,用拇指扳下了击锤。这样可能会伤到罗兰,飞溅的玻璃可能会把他的眼睛弄瞎,但他别无选择,如果他们不及时采取一些措施的话,那魔球会让他丧命的。

但是没有必要了。玻璃球这时仿佛看到了库斯伯特的枪,它明白过来,立刻在罗兰的手里熄灭了。这时,罗兰僵直的身子一下子变得虚弱无力,每一条神经和肌肉都在惊骇愤怒地抽搐着。他像一块石头似的倒下,手指终于松开了玻璃球。他摔到地上的时候,玻璃球掉在了他的肚子上,接着从他身上滚落,又被他伸出的松垮的手拦住了去路。玻璃球现在一片漆黑,除了一点点邪恶的橘红色闪光——那是渐渐升起的魔月的微弱反射。

阿兰用厌恶而惊恐的表情看着玻璃球,如同看着一个昏昏入睡的凶残可恶的动物……因为当它醒来时,又会开始咬人。

他走上前,打算用脚把它跺得粉碎。

“你敢!”库斯伯特扯着沙哑的嗓门说。他跪在罗兰虚弱的身子边,眼睛盯着阿兰。正在升起的月亮步入他的眼帘,在他的眼球上形成两个小而明亮的宝石般的亮点。“你敢!我们经受了那么多痛苦磨难,甚至冒着死亡的危险才把玻璃球弄到手。难道你没有好好想过吗!”

阿兰迟疑地看了他一眼,觉得无论如何,他都应该把这邪恶的东西毁掉——遭受过痛苦并不能免除将来的不幸;只要地上的这玩意还完好无损,它所能带来的只有不幸。它是个十足的灾难机器,除此以外什么也不是。再说,它已经把苏珊·德尔伽朵杀害了。虽然他不曾看到罗兰在玻璃球里目睹的情景,但他看到了伙伴的表情,这就足够了。它杀了苏珊,如果让它完整地留在世上,它还会谋害更多人。

但他马上想到了卡,立刻退了回去。以后他会为此而深深感到后悔的。

“把它放回袋子里,”库斯伯特说。“然后来帮我把罗兰扶起来。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索绳袋皱巴巴地躺在旁边的地上,随风翻动着。阿兰拾起玻璃球,他一碰到光滑的弧形球面就感到厌恶,但又希望它能在他手中活过来。但是它并没有应阿兰所愿。他把它放回袋子,重新挂在肩上。然后他跪到罗兰身旁。

他弄不清具体花了多少时间和周折试图把罗兰唤醒——他只知道,当库斯伯特叫停的时候,月亮已经高挂在夜空,从橘红色变回了银白色,峡谷里混浊的烟雾已经开始消散。照罗兰目前的样子,他们只能把他丢在拉什尔的马鞍上,让马驮着他走。库斯伯特说,他们如果能在黎明前赶到领地西面树木丛生的地方,就会比较安全了。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彻底摧毁了法僧的部队,但残余的势力很可能在第二天汇集起来。因此他们最好趁早离开。

他们就这样离开了爱波特大峡谷和眉脊泗海岸,在恶魔月亮的笼罩下往西行进,罗兰始终像一具尸体似的横躺在马鞍上。

27

第二天他们待在博斯克——眉脊泗西面的树林,等待罗兰苏醒。一直到下午他还是不省人事,库斯伯特说:“看看你能不能触摸到他。”

阿兰握住罗兰的手,集中所有的注意力,弯下腰看着他朋友苍白沉睡的脸庞。这个姿势他保持了足足半个小时。最后他失望地摇摇头,放开了罗兰的手,站起身来。

“不行?”库斯伯特急切地问。

阿兰叹着气无奈地摇头。

他们用松树枝做了一个雪橇,这样罗兰就不用继续在马鞍上再奔波一个晚上了(以这种方式带着自己的主人似乎让拉什尔感到紧张不安)。接着他们要继续赶路,但不从大道走——因为那条路太危险——而是沿着一条与之平行的小路走。又过了一天,罗兰仍旧没有知觉(现在眉脊泗已经落在他们身后,两个男孩同时感到一阵强烈的思乡之苦,那感觉难以言喻,但是如同潮汐般真实),他们俩分别坐在罗兰身体两侧,相互对视,他们的视线下面,罗兰的胸口缓慢地上下起伏着。

“昏迷中的人会饿死或者渴死吗?”库斯伯特问。“不会的,对吗?”

“会的,”阿兰说。“我觉得他们会饿死渴死的。”

整晚的旅途漫长劳神。前一天晚上他们俩谁都没睡好,现在,他们用毯子蒙着头挡住阳光,睡得像死人一般。当太阳下山的时候,两人相继醒来。两个满月之夜后,恶魔月亮又一次拨开层层云雾露出脸来,那些云雾预示着第一场秋季大风暴的到来。

罗兰坐起来了。他从袋子里取出玻璃球。他端坐着,把球抱在怀里,它黑乎乎的,像伦伯的玻璃眼珠似的死气沉沉。罗兰自己的眼睛同样是死气沉沉的,他冷漠地望着月光照耀下的林间通道。他会吃东西,但不睡觉。他会喝林中溪涧的流水,但不会说话。如今他已经离不开梅勒林的彩虹了——为了把它带出眉脊泗,他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可是。它并没有在他怀里发光。

不,一个念头闪过库斯伯特的脑子,当我和阿兰醒着的时候,无论如何都不想看到它活起来。

阿兰没法把球从罗兰手中拿开,于是他把手放到罗兰的脸颊上,就那样触摸着他。不过,他什么东西都摸不到,那里什么都没有。和他们一起朝着西面赶往蓟犁的根本不是罗兰,甚至都不是罗兰的鬼魂。正如月亮结束了一个夜晚的驻留而从天空消失一样,罗兰消失了。

第四卷 上帝的儿女都有鞋子

第一章 堪萨斯的早晨

1

(几个小时?几天?)以来枪侠第一次沉默了。他把手臂耷拉在膝盖上坐了一会儿,注视着东面的建筑物(在太阳的掩映下,这座玻璃宫殿像一个金环包裹的黑匣子)。接着他拿起放在身旁地上的皮水袋,将它高举过头,张开嘴,把袋里的水倾倒在脸上。

有些水灌进嘴里,他喝了下去——他的头向后仰着,其他两人都可以看见他的喉结在上下滚动,他继续往自己脸上浇着水——但喝水似乎并不是他的主要用意。只见那些水沿着他沟壑深刻的额头流下,从他紧闭的眼皮上溅落,纷纷积聚到喉咙下方那个凹陷下去的三角沟里,接着又顺着鬓角流到头发上,使得他那头黑发看起来颜色更深了。

最后,他把皮水囊丢到一边,闭着眼睛躺倒在地上,手臂伸直了摊在头两侧,像一个在睡梦中投降的人。只见他那湿漉漉的脸上悠悠地升起一股股水汽。

“啊……”他喊了一声。

“感觉好些了?”埃蒂问。

枪侠掀开眼皮,露出那双有些失神却又警觉的蓝眼睛。“嗯。好多了,真难以置信。我是那么害怕回忆这段往事……但我确实好多了。”

“也许精神专家可以给你解释清楚其中的玄机,”苏珊娜说,“但我觉得,你不会有心思听那些解释的。”她把手撑到腰背上,伸展了一下身子,又缩了回来……不过这缩回来的动作只是不自觉的反应。她原以为会出现的疼痛和僵直已经踪迹全无,不过她也并没能心满意足地听到骨节发出一连串惬意的咔嗒、劈啪的响声,只有她脊椎最下面的骨盘轻轻地咯吱了一声,“告诉你一件事,”埃蒂说,“你的解释让我们对‘一吐为快’有了新的理解。罗兰,我们在这里待了多久了?”

“一个晚上而已。”

“‘灵魂在一夜间完成一切。’”杰克说,声音像是还在梦中似的。他的脚踝交叉放着,中间形成了一个大菱形,奥伊就站在这菱形当中,用他那明亮的黑眼睛盯着杰克。

罗兰坐起来,用领巾擦拭脸颊上的水,眼神犀利地盯着杰克问道:“你说什么?”

“不是我说的。一个名叫查尔斯·狄更斯的人在一个题为《圣诞颂歌》的故事里写的。一切都发生在一夜之间,呃?”

“你有没有觉得时间还要长些?”

杰克摇摇头。不,他感觉和过去任何一个早晨没任何不同——甚至比某些早晨还要好些。他得去撒泡尿,虽然他并没有任何尿急之类的感觉。

“埃蒂?苏珊娜?”

“我感觉正常,”苏珊娜说。“当然,与我通宵熬夜的感觉还是不同的,更不像是那种敖上好几晚的感觉。”

埃蒂说:“这让我想起以前吸毒的时候,稍稍有点像——”

“难道不是所有的事都让你想到吸毒的日子吗?”罗兰冷冰冰地问。

“哦,这问题太滑稽了,”埃蒂说。“实在可笑之极。下趟火车发疯似的向我们冲来的时候,你倒可以拿这愚蠢的问题来问问它。我的意思是,你亢奋地一连度过了那么多个夜晚,以至于你都已经习惯在每天早晨起来的时候,觉得自己像是十斤大便装在容量只有九斤的大肠里——感到阵阵的头痛,鼻塞,心慌,脊椎刺痛。跟你的朋友埃蒂学学吧,光是从早晨起来的感觉上,你就能体会得到,兴奋剂对你来说有多棒。总之,你将会十分习惯于那种感觉——不管怎样,我已经对它习以为常了——如果你一个晚上不用这药,第二天早晨醒来,你会坐在床沿上想:‘我他妈的出什么问题了?难道我病了?感觉特别奇怪。难道我在半夜中风了?’”杰克听了哈哈大笑,接着他猛地用手捂住嘴巴,似乎不光是想要压住笑声。而且想把它塞回嘴里似的。“不好意思,”他说。“你的话让我想起我的父亲。”

“和我一路的,是吧?”埃蒂说。“总之,我想经受痛苦,我想经受疲劳,我希望走路的时候,骨头会咯吱作响……但目前我想做的就是赶紧去灌木丛里撒一泡尿。”

“然后吃点东西?”罗兰问。

这时,之前一直挂在埃蒂脸上的浅笑褪去了。“不,”他说。“讲完刚才那段经历以后,我不觉得饿。事实上,我根本就不饿。”

2

埃蒂将苏珊娜带到一片月桂树丛,让她在那里方便。杰克在东面六七十码开外的白桦树丛里。罗兰说过他要在安全岛上方便,见他来自纽约的朋友们因为这话大笑不止,他挑了挑眉毛。

但苏珊娜不是笑着走出树丛的。她的脸上闪着泪痕。埃蒂没有发问。

因为他了解她,并且他自己也一直在跟那种感觉做斗争。他温柔地把她搂在怀里,她的脸靠着埃蒂的脖子。他们就这样站了一会儿。

“杀人树。”她终于开口说道。像罗兰那样,她把最后一个字念成了升调。

“是啊,”埃蒂说着心想,不管查理换了别的什么名字,他还是查理;玫瑰也终究是玫瑰。“来吧,收割。”

苏珊娜抬起头,抹着泪汪汪的眼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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