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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悲戈之城-第3章

小说: 悲戈之城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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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一团黑影旋风般掠入场中,隔到两人中间。却是一个身着黑衣的中年女子,眉目清秀,有着岁月雕琢的风韵。她冷笑道:“你们长本事了,竟窝里斗起来!是汉子就比比明天谁杀敌更多!”

那老黄立时软下来,道:“阿雪,是这样的……”七尺昂扬身躯,一点头哈腰,像个陪侍的小厮一般。话头却被叶浩截住:“雪姨,是老黄先挑衅的。这老狗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跟老爹吃味呢!”

黑衣女子瞪他一眼:“你就爱挑拨是非。”转头对老黄喝道,“快四十的人呢,没一点长进,像个营长的样么?”老黄被骂,却觉浑身舒泰,道:“阿雪,你别听这小子胡说……”他正想找几句话茬,黑衣女子却转对叶护,犹豫片刻,道:“你也是的,就真打起来了。”

叶护冷哼一声,不作理会,转身就走开。黑衣女子待要招呼,见他转瞬走远,头也不回,不由一跺脚,嗔骂一声:“这死人……”

叶浩笑嘻嘻地跑过来:“老爹也吃醋呢。”黑衣女子给他个暴栗子,道:“就你话多!”见围观众人还不散,吼道,“热闹看完了,还不快滚!”

众人嘻嘻哈哈,回头就散了。迂难营中最受爱戴的不是营长,也不是匠师叶护,而是眼前这黑衣女子。刺配徙边之人大多孤苦,迂难营又是敢死攻城的队伍,伤亡甚众,这黑衣女子医术高明,活人不知凡几,是故众人都以雪姨呼之,对其甚是尊敬。

营中帐篷一般大小,都住两人,老黄也不例外。雪姨却是唯一的女子,单独拥有一间,虽在戎旅之中,布置也不省心,地上铺了青蓝毡毯,粗制的家具也用碎花布蒙着,中间更拉了一道帘子,隔成卧房和厅子。

叶浩掀开帐篷,一脚蹬了靴子,叫唤道:“好香!有红烧肉。”耳朵却被揪住,整个人给拧出来,雪姨嫌恶地道:“身上那么脏,快去洗干净。你老爹挺齐整一个人,怎么生出你这怪胎。”叶浩满不在乎道:“老爹那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还把自己作当官的看。”

话虽如此,还是提了桶水,将脸上油彩抹净。桌上早摆了饭菜,香气扑鼻,他抓起筷子,瞄准了油汪汪的红烧肉。正待夹去,却被雪姨拍开,叶浩烦恼地道:“又怎么了?还让不让人吃饭呀。”

雪姨道:“等等你老爹。这死鬼不知跑哪去了。”叶浩眼珠转动,道:“准是到邓麻子那里灌黄汤去了,咱们不候他。”

雪姨一犹豫,担忧道:“他会不会生我气,不愿来呢?”叶浩心思全放在红烧肉上,随口道:“老爹那么欢喜你,怎么会呢。”

雪姨叹口气,道:“你先吃吧。”叶浩如闻仙音,片刻间腮帮鼓涨,含了一嘴肥油,边含糊道:“真他妈的好吃。”

一番扫荡,盘子里只剩汤汁,这小子拍着肚皮:“雪姨,你怎么不吃?老爹不会来了。”雪姨又好气又好笑:“吃饱了吧,小祖宗。”

叶浩道:“雪姨,老爹还是很在乎你的,否则今天就不会跟老黄打起来。”雪姨似触到心结,强笑道:“小孩子懂什么?”

“谁说我不懂,”叶浩嘻嘻笑道,“雪姨心中只有老爹一个人,老黄再怎么巴结也是徒劳。”雪姨神色一暗,道:“他心中却未必有我,只念着你的娘亲。”

“怎么会!”叶浩不信道,“老娘生我的时候,就难产死了。都十几年过去,老爹怎么还会想她?”雪姨抚摩他的头,叹道:“你还小,不能明白,等遇到喜欢的女孩子,就知道了。”

叶浩疑惑地点头,拿眼望着雪姨,见她紧皱着眉头,轮廓异常柔和,只觉胸中翻涌,坚定地道:“雪姨,我永远帮你,老爹若敢不要你,我就捉他回来。”雪姨被他哄得一笑:“好孩子,雪姨平时没白疼你。”

叶浩嘻嘻笑道:“雪姨,你的鹤雪身法很好用,不如再多传我几手吧。”雪姨嘿声一笑:“就说不会无故卖乖。你是第七十八次提这要求了,小猴子。”叶浩只仰着头,满眼企求,雪姨却一沉脸,冲口道:“不行!”

叶浩问道:“为什么?”雪姨叹口气:“真缠不过你,今天就明说了吧。鹤雪身法乃方仙之术,只适合黎人,且须是星脉者,能吸纳周天星力,普通人只能施展一式,不然内力不敷,就要伤筋动脉、走火入魔。”

叶浩满眼向往:“星宿海么?”雪姨透过帐帘,望向漫天星斗,眼神幽幽:“对,鹤雪身法原就是星宿海不传之秘。”叶浩一脸兴奋,似乎“星宿海”三字有奇诡魔力,将内心深处的情绪一忽儿点燃。

也难怪他这般,星宿海原本就是神秘伟大的存在。

这片广袤的土地,以族群为界限,可以划分成三块。西北是无垠草原,为北狄控弦之所,他们终其一生,都在马背上度过。飞鹰所在的突古即是其中一族。中原则是冠带之室,繁华富饶,为诸国割据,烽烟不断。清蒙即为其中一国。至于极西南边,有十万大山连绵逶迤,世代为九黎之族占据。

传说上古时代,地陷东南,怀山襄陵的洪水淹没大地。为镇河海六虚,极少数人从日、月、星辰、崇山中领悟力量,有翻江倒海之能事,被世人誉为方仙者。洪荒既定,方仙之术代代相传,未有断绝。星脉者即其中一支,只有纯正黎人血胤才可获取,他们能够吸纳周天星力,可借以幻化翅膀,翱翔于青溟之上,不过万存其一,数量极少。在黎族人心中,他们就如神祇一般,可以决定一切。这些人组成了星宿海,主宰着南疆的过去与未来。它同中原宗主蓬莱仙宗、草原守护萨满团鼎足而立,具有莫大的权威。

“雪姨你会鹤雪身法,岂不是……”叶浩缓过神来,震惊道。雪姨一摇头,道:“我母亲是清蒙人。只有一半血统,可飞不到天上去,只能吸纳星力。”一顿笑道,“这秘密只有你老爹知道,可别到处乱说。”

叶浩泄气道:“说了半天,我根本学不了。”雪姨一笑,道:“你这小猴子,内功都不好好练,就算是星脉者,也是白白糟蹋资质。”

“内功有什么好练的,如不能进入先天境界,连方仙者一根指头也抵不过。我练好弩箭,还能抽冷子杀他几个。”叶浩不以为然道。方仙者有鬼神莫测之异能,天赋所限,旁人勉强不来。但武者臻至先天之境,也可一较长短,不过以武入道,难上青天,真能有成者,也是凤毛麟角。

雪姨摇头笑道:“你这小子对弓箭还真有几分天赋,刚开始时,我还以为有几分黎人血统呢。”黎人居住在深山密林中,最擅使用弓箭,征伐交战时,全军皆可控弦,如瀑箭雨令中土各国胆寒。叶浩闻言一撇嘴:“我祖宗十八代就没有黎人过。”

雪姨不再闲扯,驱赶到帐篷一角,令他趺坐修炼内功。叶浩一脸苦相:“反正我练不成,与其有这工夫,不如出去逛逛呢。”雪姨转头收拾碗筷,由得他独自抱怨。这小子果然念叨一阵,老实下来,静心吐纳。

他老子叶护不谙武事,这内功还是雪姨传授,修习也有半年,但丹田空空,根本没有成效。本来童身修炼,乃上德之体,不需百日筑基,直接可周天搬运,再如何拙劣资质,也能炼精化气。这小子状况却比下德之体还要糟糕。雪姨也大摇其头,只存万一念想,才逼迫他日不间断。

但她刷完碗筷回来,叶浩五岳朝天的坐姿,只剩下手心向上,脑袋低悬着,发出细微鼾声,竟已熟睡过去。雪姨无奈一笑,也不去叫醒,自顾做起针线活。

叶护此时醉意微醺。

他的确在邓麻子帐里喝酒,两人杯来盏往,喝到兴处,几盘菜肴早就见底,此时便大碗干喝。叶护斯文模样,酒量却不浅,迂难营中兴酒令,一桌人吵吵囔囔,他极不喜欢,而这邓麻子闷头苦干,挺合他性子。于是两人常凑一块,一个脸含微笑,一个苦大仇深,转眼一坛酒就见底。

叶护抿下最后半口酒,摇摇空坛子:“今晚就到这,叨扰邓兄了。”摇晃起身,也不多作客套,向外行去。邓麻子捉住他袖子,道:“不忙走,叶老大,咱有件事想问你。”

叶护微觉讶异,寻常两人喝完就散,从不闲聊,因问道:“邓兄请说。”邓麻子搓着手,道:“这次是不是真的?”

叶护摸不着头脑,拿眼去望,邓麻子眼含热切:“这次朝廷的文书真能赦免吗?”叶护明白过来:出征飞鹰城之前,帝国五军都督府转达刑部批文,若能攻破这座从未沦陷的要塞,迂难营全员皆获赦免,转为正规边军,不再是待罪之身。这是天大的恩典,营中战士摩拳擦掌,十数日内让飞鹰城损兵折将,几至山穷水尽。

“叶老大,你是见过世面的人,真有可能吗?”邓麻子呼吸粗重,忐忑不安。叶护沉吟片刻,反问:“你觉得飞鹰城堡重要么?”

“当然,”邓麻子毫不犹豫,“这座要塞从未沦陷,号称不可攻占,迂难营如果成功,就是顶天的战绩。”叶护冷冷一笑:“战绩?哼,只是给清蒙军争脸面而已。还有其他的么?”

邓麻子迟疑道:“你是说……”叶护截断道:“这次我们孤军出塞,没有后援,即便攻下飞鹰城也难坚守,丝毫没有意义。清蒙是文臣主事,只讲开疆拓土,等我们一退,还有什么战功可言。”

邓麻子咽了口唾沫:“那这是假的?”叶护摇头道:“未必。老邓,你知道飞鹰城堡最近的援军在哪里?”

邓麻子是迂难营右部副头领,参赞军机要务,对敌方态势有过研究,答道:“最近的是山棱城,有驻军一万,来援需要三日。”迂难营五千人马,分左中右三部,营长统辖全军,各部又设正副头领,大小事务一应由这七人加上叶护、雪姨组成的圆桌会议决定。

叶护道:“我们攻城半月,敌人已岌岌可危,为何至今不见援军?迂难营是孤军,只需截断后路,粮草供应不上,自要退却。”邓麻子从未想及此,一时头大,道:“也许敌人还没侦察清楚,迟迟不敢出兵。”

叶护冷笑道:“突古公国的斥侯闻名大陆,至多只要三日,就能把我方虚实探听清楚。”邓麻子喃喃道:“那又是为何?一支孤军、一座孤城,真是从未有过的事。”

叶护眼中闪着精光,道:“帝国的赛马节你知不知道?”邓麻子颔首:“只听说过,从没有参加。”叶护道:“清蒙以骑军立国,赛马节便是擢选骏骑,如能斩关夺魁,其荣耀不下于殿试登科。上至王公大臣,下到殷商富贾,无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参赛者能选送十匹骏骑,两家一组,捉对厮拼,获胜场次多者晋级。那一日里,京郊上林苑冠盖云集,骏马成群,皇帝会亲临主持,真是比过年还要热闹。”

邓麻子却不解,问道:“这和迂难营有什么关系?”叶护乜他一眼,道:“邓兄少安毋躁。赛马节层层选拔,到得最后,只剩下两家对决。你知道怎么比出胜负么?”

邓麻子道:“不是二十匹骏马捉对厮杀么?”叶护嘿声一笑:“当然不是。两家只选出最好的马,一场决胜负。”邓麻子愕然:“这不是很机巧么?”叶护洒然答道:“蹊跷之处颇多,关口却只有一个,朝中大佬都会赌马,十场决胜缺少悬念。而只有一场,无疑要刺激得多。”

邓麻子倒抽一口凉气:“你是说——迂难营和飞鹰城就是那两匹被选中的马?”叶护神情谨肃,道:“对,决胜双方就是清蒙和突古。”邓麻子被震呆了,愣愣道:“那赌注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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