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月梧桐-第3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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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刘定强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他对面那脸上展现出从未出现过的表情,王天逸再一次说道:“我非常器重你,我对你寄予厚望。”
一瞬间,刘定强觉得这个深不可测的家伙竟然发出一股祥和温暖的气息,那叫做慈祥。
刘定强自从出了师门投身江湖后久违的慈祥。
“但是我现在觉得你出了一点问题,你自己知道是什么吗?”王天逸问道。
“什么?……我现在挺好的。”刘定强愣怔了半天又扭头看了看远处那群伸直了脖子恨不得变成苍蝇飞过来的同僚,最后憋出这句话。
“哈。”王天逸笑了一声,问道:“我知道锦袍队现在相处了这么久,都有绰号了,比如第一次行动砸到自己人的那小子叫『盲侠』,误伤自己人的叫『瘟鸡(戟)』。被用尿壶砸下来的秦盾直接就叫『夜壶』,但是唯独一个人没有外号,那就是你,别说绰号,听教官说其他人喊你都是用全名的。为什么这样?”
绰号?这也是司礼来找我的原因吗?
要是别人这么问,刘定强心情好会不屑的嗯一声,心情不好则冷哼一声,不过肚里肯定认为这家伙不是疯了就是吃饱了撑的。
但来问这个莫明其妙问题的不是“别人”,而是可怕的司礼,更兼一脸的认真,就好像殿试中被问鸡蛋为什么是圆的考生,刘定强在思考了一会后,彻底晕了。
看刘定强那种模样,王天逸叹了口气:“我来告诉你,为什么绰号有无我会关心。身为刚入江湖的新人,同僚不给取绰号,也许你认为这是你武艺好,他们尊重你,景仰你,但是这可能吗?每个人都是武艺一流的新人,就算你武艺比他们强一些,但你武艺带来过相应的战功吗?更何况江湖沙场瞬息万变,武艺好并不等于一定能胜,一定能活下来。你的武艺不足于成为你没有绰号的理由,理由只有一个,你根本不合群。”
“我没有不合群,我只是平日醉心于钻研武艺,疏于同僚交往而已。”刘定强马上反驳。
“你是不屑吧?听说你还把同屋的赌局给踢了?”王天逸噗哧一笑:“你够胆啊,玩的加上围观的,你一脚得罪多少人?”
“他们……他们……我要养气……他们……”
“不要说了。”王天逸一摆手:“你太傲气,太不合群。你可曾想过现在这群你不屑同流合污的人,日后就是你并肩血战的同袍,必将生死彼此托付的杀场兄弟,你平日里琐事都不见容,怎能指望在生死赌局上与他们剖心融血生死相依?一群二流战士如果众志成城也可以撼动武林,而一个孤身武士哪怕武艺再高也不过是头流浪狗一般的东西,是我眼里一根指头就可以捏死的小虫子。一个武艺卓绝的战士,如果用在刀刃上将是无坚不摧的神兵,但如果没有刀背刀柄庸铁的辅衬,你不过是条出头椽子,不要刀砍斧劈,只需微雨细风就可以让你烂在武林这个泥潭里。”
看刘定强低头不语,王天逸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想想,不要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我需要的是把无坚不摧的好刀,这指望你们每个人呢。”
但刘定强脸红得更狠了,不过不是心中有感,而是有所抵触,此刻他却是下了借此机会向王天逸吐露心中所想的决心:“司礼,我确实不合群。是因为我觉得这并不是我想要的位置,我希望可以和敌人公平的硬碰硬,单枪匹马地夺敌人首级,像章高蝉那样千里奇袭,全身而退,我认为凭我的天赋能做到……起码能做到他的八成武艺;又或者像丁三少爷那样,无论任何情况总是孤身出现,他身行最难的侠义之事,却可以解决任何难题。像现在这样每天都是训练组队战斗……”
“丁三传这么神吗?还解决任何难题?不知有多少人像我这样给他擦过屁股。”王天逸想着,嘴角抽搐了一下,直接打断了刘定强的抱怨:“如果你父亲是七雄中的任何一个掌门,你可以像丁三这样,否则你三天之内就可以变成一堆肉酱。”
“至于章高蝉,我和他交过手。”王天逸这句话打消了刘定强的反抗心情,一下子让他的头抬了起来,眼光中惊讶混着崇拜──如果是真的,他和章高蝉交过手,而还活着站在自己面前,这个没显过身手的司礼武功也可以想像了。
“不过,我说实话,他的武功真地不是人可以练出来的,你的师傅应该告诉过你吧?”这句话让刘定强又低下了头,“谁说可以教出章高蝉那种武功,那肯定是骗子。”这是少林达摩堂首座的亲口话。
“另外我告诉你,”王天逸说道:“章高蝉绝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如果你有章高蝉的武功,我现在请你干掉慕容龙渊,那么关键点只是选择下手时机了,对吧?请问你如何知道慕容龙渊的起居行动情报?你需要调集多少人力财力能做到这点?不要告诉我你可以提着一把刀从慕容家正门杀进去从后门杀出来,就算你能,但是没有地图的话,你也会迷路的。”
“你所见的武林中的任何辉煌一刻,任何光彩夺目的一人,背后都有无数人费尽无数心血让这一刻成真,让这个人站在巅峰,决没有单凭一个人的力量就可以爬到这个位置的。不过你既然加入了武林战斗最强的长乐帮,就应该知道这是天大的机会,只要你努力,那让武林万众瞩目的辉煌之光说不定会照在你身上。”王天逸笑得狡狯。
刘定强叹出一口热气,再叹出一口凉气,却说道:“司礼,你说得都对,但是我天生不喜恃强凌弱。比如你那天让我做得任务,我非常难受,我为什么要取对付一个连路都走不稳的残废?我宁愿去做格杀高手的任务。”
“命令就是命令。”王天逸突然大吼起来,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恨不得一把把这个小子摁进假山池子里淹死,心里想是不是遇到“气死牛”这种情况了,对方不管你说的对不对,也不管自己想什么,就是跟你拧着说,王天逸在暗组的卧底训练中曾经听过这种事情,但没想到居然今天遇上了,更可气的是自己手下,而且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
用内力调匀了呼吸,王天逸强迫自己把想伸向刘定强脖子的手臂顺着身体靠住,脸上继续挂上笑,十分耐心的继续开导:“定强啊,先撇开那次任务不谈。你这是大错特错了,任何门派乃至任何人追求的都是恃强凌弱,从古至今都是如此。”
“什么?”
“你看,猎人打猎用箭用刀,刀箭总比爪牙锋利吧?为什么不赤手空拳和野兽来个公平较量呢?再说帮派做生意,任何帮派都想垄断一门生意,你愿意请慕容开店开作坊开到我们地盘上来吗?就是任何人也追求恃强凌弱,你为什么要苦练武艺?为什么要练这么好?如果我们遇见街上地痞,是不是你会绑着手脚和他打?你为什么要追求比别人更强?”
“您说的不对,这这和……我说的……”
王天逸冷笑一声:“为何原来野兽横行的森林建起了城池?为何原本只是挥舞棒子的武林会演化出如此多如此强悍的武艺?为何商人要冒着天大风险从海外运来中土商人没有的珍宝?为何你追求比别人武艺更高?为何你绞尽脑汁想赚更多的银子买比别人更多的东西?甚至为何大家把传宗接代绵延久远认为光荣,把香火绝灭视为奇耻大辱,不如别人?你讨厌恃强凌弱的话,为何你们这些学徒出山时候都以加入江湖豪强为荣?都以腰包里赚的银子互相攀比?你怎么不去像你景仰的丁三那样不加入门派而孤身浪迹江湖?在你乞讨吃饱或者抢劫后还能行侠仗义呢。哈哈,你看,人殚精竭虑求的不就是恃强凌弱嘛?”
“这……”
“不过正因为人人都追求恃强凌弱,所以恃强凌弱并不容易。”王天逸叹了口气道:
“比如我手里有三个三流高手,你手里有一个一流高手,我会一个一个派出去和你单打独斗吗?除非我疯了。三个一起上,直接灭了你一个。
但是你会这么站着让我恃强凌弱吗?除非你疯了。
你也会让一流高手或游战或偷袭,力争每次只对一个二流高手下手,这不也是恃强凌弱吗?
我也算身经百战了。为了能在每一场死战中得胜,战前我想破脑袋判断情势,战中我浴血苦战或者指挥同僚,力争在某个时机某个地点形成恃强凌弱的态势,你认为我不想喝着茶扔个令牌就拿到敌人首级?可能吗?谁想弱?谁想被欺凌?谁是傻子?江湖中谁家不是红了眼的狼?但是赢家是强的,输家是弱的。如果我知道我打一场要两败俱伤,大家都死光光,这公平吧,但谁会去发动这样的战斗?!”
“……我是说……”刘定强嘴里好像含了一颗滚烫的炭球:“我是说,比如武当收复华山……武当强,华山弱……”
王天逸冷笑三声,他定定的看着自己的手下说道:“首先,你有一个致命的错误,江湖中没有完全的弱者。如果你认为谁弱,你很可能犯轻敌的错误,这会要了你的小命。”
接着王天逸说道:“不说别人,就说我们长乐帮,当年慕容独占江南武林,我们五个……错了,我们四个帮主以盐贩起家,奋不顾命的起身反抗,现在看看,我们和慕容世家比肩而坐。每个门派都是一个个的人组成,人之间绝无大区别,为何我们能挫败强横的慕容世家,而远比早年长乐帮实力大百倍的百年华山为什么就被收服了呢?”
刘定强不语。
“我们比华山更危险,我们比华山更众志成城,我们比华山更嗜血,一句话我们就是年轻无畏的强者,一刀就捅进了看似强大无匹而实际老朽的慕容世家软肋,在那一刻,江湖裁定我们长乐帮是强者,因为我们更高效更嗜血更无畏。”
“现在我告诉你,锦袍队就要独立成为一只力量,它绝对不是用来迎送宾客的,它是长乐帮用来江湖争锋的一把新刃,你们这群最先加入的小伙子将成为这把刀的中坚,定强,坚定地留下来,把你自己融入这把刀,你成为我锋利的刀刃,我就还给你一个让你大展身手的江湖,一个让你纵横捭阖的江湖,一个成就你所有愿望的江湖。”
最后王天逸在一堆空话后加上了真正的筹码:“锦袍队建立后,将很快补充高手吸收新人,帮里异常重视我们。在我手下,你将和最有经验的同袍作战,只有战功,而危险比起在其他地方少很多,你听过寿州大败吧?而且俸禄奖赏十足丰厚,不出多长时间,你就可以当上建康的富翁。更何况我们是在阳光下作战,直接听从帮主统领,无论是升职还是转职都比别人手下快很多。很快,你就会成为名利双收的武林骄子。”
王天逸一直在观察刘定强的表情,此刻他终于满意了。因为刘定强的目光开始迷离了,好像在看很远的东西。
“看吧,金光璀璨的梦。”王天逸心里松了一口气,他什么都说了,就是不说“富贵险中求”这个金科玉律。
“我该怎么做?司礼,请你指点。”刘定强终于不再“气死牛”了,他躬身行礼。
“需要你用心做事,真正的用心来做事。”王天逸缓缓的讲道。
“我很用心啊。”刘定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每次训练都用心去做了,也没有怠慢了,比如在江里穿着衣服游泳,别人都偷偷脱了靴子挂在脖子上。我却是穿着靴子拼了命游。”
“很好。”王天逸语重心长的说道:“但这是小事。现在谈那次让你不舒服的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