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阀-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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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卫说道。
张叔夜久久无语,徐卫的意见与他的想法虽不中,亦不远。今年宋金相约攻辽,宋军的实力被女真人看了个真切,如今让金国这只老猫,枕着大宋这条咸鱼,怎能安然入睡?
“照你的意思,我们有几成胜算?”良久,张叔夜抿了一口冷茶问道。
“那得看上头是什么意思,如果上头无意抗战,一心求和,那我们还就真悬了。”徐卫回答道。
放下茶杯,张叔夜又问:“若是朝廷举倾国之力与之抗衡呢?”
“十成胜算!女真人虽然勇武,但我们也不乏敢战之士,况且我们的资源远非金国可比,只要决心抵抗,不管三年,五年,十年,咱们跟他耗!关闭边关,坚壁清野,敌来我守,敌走我追,鲸吞蚕食,逐步推进,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看谁硬得过谁。”徐卫侃侃而淡,条理清楚。
“好!”一声大喝,张知府一掌拍在桌上,徐卫所陈之策,正与他不谋而合!“没想到,徐彰还生了这么一个儿子!好!”
“知府大人过奖,我不过是纸上谈兵,耍耍嘴皮子而已。”徐卫轻笑道。
张叔夜高深莫测的盯了他一眼,笑道:“纸上谈兵?砍桥拒贼,诱敌深入,瓮中捉鳖,四面围堵,虚张声势,吓退强敌,这些都是纸上谈兵?”
徐卫这下笑不出来了,对方知道得这么详细,看来今天不仅仅是接见嘉奖这么简单。
“我那些伎俩,对付这些乌合之众或者有用,其他么……”徐卫这倒不是自谦,而是实话实说。这次虽然获胜,但对方是些什么货色?不过是一群未经训练的强盗,女真铁骑却是千锤百炼,从尸山血海中滚出来的百战之师。
“事在人为嘛。”张叔夜起身,踱步至徐卫身旁坐下,“徐卫啊,你兄长已受了门荫,作了军官,你就没有什么想法?”与徐卫的一番对谈,张知府庆幸自己没有意气用事,此子虽然年少,但其见识不凡,且有胆略,是根好苗子。更难得的是,与自己意见相投,正当趁机网罗,为国储才。
徐卫自然听懂了这话是什么意思,可他心里另有想法,是以一时之间,并未回应。
张叔夜见状,以为他有什么顾虑,赶紧说道:“当年,你父与本府在西北共事,算起来,我也是你半个长辈。如今时局不明,正是用人之际,不如这样,你到济南府来。多的不敢说,以你的能力,以你的功劳,补个修武郎不成问题。”说罢,停顿了一下,却没从徐卫的脸上看到想象中的欢欣鼓舞。怕他不懂其中奥秘,又接着解释道:“这可是正八品的武职,你如今是白身,若从士兵干起,少说也得七八年。”
他这倒是实在话,当今天子登基后,定下武官官阶五十三等,类似于后世的军衔,修武郎是第四十四等。普通士兵要是一阶一阶往上升,若是和平时期,还真得费些时日。徐卫立有功劳,又是行伍世家出身,再加上张知府托托关系,问题倒是不大。
徐卫一时没有回应,站起身来,对着张叔夜一揖:“多谢知府大人抬举,只是父亲年老多病,四哥又任职军中,家中无人照料。大人的提携,徐卫一定铭记在心。”这话说得冠冕堂皇,无懈可击。自古以来,一个人有没有才能,不打紧,所谓百善孝为先。评价一个人,先看他是否孝顺。即便朝廷大员,但有父母过世,也必须丁优,可见孝道大如天。徐卫既要拒绝对方的好意,又要不伤人情面,这个借口是合适不过的。对方非但不会心存不满,反而会认为此人虽有才干,却是个至孝之人。而但凡孝顺之人,往往可靠。
张叔夜以惋惜的神情看着他,虽觉不舍,也点头道:“不错,孝心可嘉。罢了,本府也不会强人所难,只是你既怀大志,兼有胆略,守在乡里,终是可惜了啊。”
徐卫立时作出一副心痛不已,无可奈何的模样。张知府看到,又觉不忍,宽慰道:“无妨,你此次立下功劳,在本县补个缺是绰绰有余了。你未及弱冠,将来还有的是机会。”徐卫连声称是,张叔夜又宽慰嘉奖了几句,亲自送出门来。
徐卫摆着正经的八品官不要,既没疯,也没傻。他有自己的打算,那就是,坚决不投军!原因就在于,一旦被编入禁军战斗序列,那就得一切唯军令是从,束手束脚,完全受制于人。即便暂时得到个八品头衔,以后想出头就难了。他在等待一个机会,等待历史上北宋末年三番五次出的“招募勇士诏”。
第一卷第二十二章惊动皇帝
千牛山一伙贼人,起初流窜于济南府境内,被张叔夜派兵追剿,一路西逃,窜入大名府。连续数次击退官军,劫掠村庄,攻破武城,占了千牛山,一时之间竟有坐大之势。可谁不好惹,偏偏撞上徐家庄,先折一阵,攻取夏津又踢上铁板。徐卫虚张声势,吓得群龙无的贼人仓皇逃窜。
一路追过来的张叔夜不费力气,一举端掉千牛山贼巢,这伙贼寇正式宣告歇菜。捷报飞入开封东京,传到枢密院,枢密使童贯领军攻辽,败退太原。枢密院主事的乃是“同知枢密院事”蔡攸。此人乃公相蔡京之子,却为争权夺利与其父反目,如今虽然坐着总领全**务的枢密院第二把交椅,但一方面有父亲的攻击,一方面又有童贯压在上头。
济南,大名两府的捷报一送上来,蔡枢密认为机会来了。前番童枢密与自己领军攻辽,大败而回,让官家好生恼怒。已经动了责难之心,虽然推上去几个替罪羊,可天子的怒意仍未平息。这不正好,几次击退官军,袭扰大名济南的贼寇居然连贼窝都端掉了。这件事若放在平时,狗屁不是,可放在这节骨眼上,可就有得挥了。
是以,蔡攸丝毫不犹豫,带了捷报火进宫,面见道君皇帝。
当今天子赵佶,崇信道教,一心想修炼成仙。军国大事,起初多由蔡京,童贯等人打理,然眼下,蔡童二人俱已老迈,他们的子侄,门人便鸡犬升天,显贵起来。又特别是这蔡攸,在官家还是端王时,便已倾心奉承,关系非比寻常。
入了禁宫,问明官家去处,原来是在斗气阁修炼。赶到斗气阁时,只见一内侍在门外侍奉,天子修炼时,最不喜人打扰。蔡攸耐心等在外头,盘算着稍后的说辞。左等右等,低头数了几百只蚂蚁,终于等到阁内一声钟响。蔡攸不着痕迹的塞过一锭元宝,笑而不语。
那小宦官也是不动声色,收在袖中,这才入内禀报。不多时出来,说是官家召见。蔡攸略整衣冠,向内侍确认无误后,方才入内。这可是有原因的,当今天子风流儒雅,起用臣下也有个标准,仪表务必出众。朝中掌权者如蔡京,童贯,梁师成等,个个都是仪表堂堂,蔡攸怎敢大意?
斗气阁里一人,身披三清袍,头戴五老冠,盘膝坐在蒲团之上,背对外面。四周堆放着经卷书本,那人随手取来一卷,也不研读,仅抚摩而已。正是大宋天子,号称道君皇帝的赵佶。
“臣,蔡攸,叩见陛下!吾皇……”蔡枢密推金山,倒玉柱大礼参拜。
“少聒噪,有事说来,无事问罪。”道君皇帝翻开书卷,似在观看。
蔡攸心头一凛,心知官家必定在为前线大败的事恼怒,赶紧奏道:“陛下,捷报!”
道君皇帝翻:“大败而归,你们能说成战略转移,保存实力,徐图进取。你们的捷报,朕还敢信?”
“陛下恕罪,臣只是枢密副使,有些事,臣就是有心,也无力啊。”语气无奈,那叫一个委曲,那叫一个郁闷。把什么事情都推得干干净净,对啊,咱只是老二,还有老大在上头压着,谎报军情,自然不关我的事。
道君皇帝冷哼一声,却也没有反驳,略一沉吟,即问道:“何处来的捷报?”
蔡攸赶紧递上大名府与济南府送来的军报,朗声说道:“赖陛下鸿福,将士用命,为祸河北山东的贼寇已经肃清!”
赵佶不置可否,待内侍呈上军报后,略一翻看,似是不耐,说道:“朕今日精力不济,你且说说。”
“臣遵旨!”蔡攸应了一声,还没开口,又听官家赐坐。暗自一喜,心知有门!
落座之后,清了清嗓子,蔡攸这才开口:“陛下,自大军战略……失利后,一部留守太原,余众撤回河南。那河北山东两地的刁民趁势而起,侵扰州县,为祸乡里。其中有一支贼寇,为的号称‘赛翼德’,使一条长矛,剽悍过人。起初不过数十人,干些剪径的勾当,日渐坐大,啸聚山林,劫掠村镇,可谓是无恶不作,罪孽深重。数日之前,这伙贼人攻破武城县,大肆烧杀,可怜那朴实百姓,遭此无妄之灾,死伤惨重,背井离乡……”说到此处,他语气悲凉,面容哀戚,竟说不下去。
赵佶听到这里,略微侧过头,责问道:“此事为何不报?”
“这,陛下近日勤于修炼,而臣早已布置下去,是以不敢打扰。”蔡攸一通忽悠。当日武城惨案报上来后,他唯恐此事触怒本已不快的皇帝,压下不报。如今,下面打了胜仗,倒成了他的布置。
只见背对外面的赵佶微微颔,似有认同之意:“接着说。”
“劫掠武城县后,这伙该死遭瘟的贼寇直扑夏津……”
赵佶插了一句:“可是太祖朝马仁禹的故乡?”
“正是!陛下,也合该这伙贼寇倒霉,那夏津自古便是尚武之乡,尤其治下有一徐家庄,更是了得,庄中汉子都是武艺高强之辈。陛下,不知对徐彰此人,还有印象么?”蔡攸问道。
道君皇帝不假思索:“没有。”
蔡攸讨了个没趣,继续说道:“那徐彰乃西军猛将,原为种谔部下,党项人畏之如虎,以禁军都虞侯致仕。当时,臣还上奏挽留。”这虽然是实话,但当时徐太公得罪了童贯心腹,童贯向蔡京打了招呼,蔡京又向高俅施压,才逼得徐太公上表引退。蔡攸那时,已与其父不合,你赞同的,我都反对,你反对的,我都赞成。所以,才上了一本,要求留用。
听他这么一说,赵佶似乎有些印象了:“然后呢?”
“那徐彰虽然致仕,可其忠君忧民之心未尝懈怠。将两个儿子培养成材,长子受恩荫,在禁军中任职。次子虽然年少,却是个有勇有谋的少年才俊,贼寇兵临徐家庄,派人索要钱粮牛马,否则便要屠尽全庄,一个不留!”蔡攸说到此处,有意的停顿下来。
“岂有此理!天下,乃朕之天下!岂容反贼猖狂!”果然,赵佶大怒,手中奏章掷飞出去,吓得内侍一溜小跑过去捡了回来。
“正是如此!那庄户人家,都胆小怕事,惟独这个徐彰次子,严词拒绝!当场斩杀贼使,在保正,勇头逃跑的情况下,聚集庄中少年后生,巧施妙计,全歼来袭贼人。又虚张声势,吓退围攻夏津县的贼兵主力,其兄正在守城,两兄弟里应外合,这才有了此次大胜!”蔡攸说得眉飞色舞,兴高彩烈。赵佶听得频频颔,心里稍宽。
“陛下,臣自前线回京后,收到军报,便一再嘱咐地方。朝廷兵力有限,一定要征召民间勇武敢战之士,保卫桑梓。这夏津知县明显贯彻领会了朝廷的用意,这才让徐彰的两个儿子,有了用武之地。”蔡攸之话,第一表明此次剿贼获胜,是自己的方针正确,功嘛,当然是自己的。第二捎带上了自己的爪牙,便是那夏津知县。徐胜徐卫两兄弟的功劳,居然成了在他的精神指导下,在夏津知县的具体落实下才取得的。
赵佶又从内侍手中取过奏章似要翻看,却提不起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