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火 花火 大合集-第1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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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记忆里苏千岚最初的样子。手插在口袋里扬长而去,身上有我熟悉的薄荷烟味。哪怕她以那样桀骜挑衅的动作挑战着我的耐性,将我全然不放在眼里,我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叫嚣着冲过去就给她一巴掌。因为当我定定站在原地看着那样一个有些孤寂的背影时,我似乎在她淡然中藏着脆弱的眸子里看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甚至突然想,如果没有她对我莫名的那股敌意,或许我们是真正的同一类人。
因为这样一段小插曲,我忘记了自己最初的目的,忘记了我本来是想对余小波说:“我知道你喜欢我,只是不敢面对,但今天我要坦诚说明白,我林飒苒喜欢一个叫陈百默的男生,而且这是一辈子的事情。”
{ 三}
第二天的早自习上,上课十分钟后,教室门突然被一股力量冲开。原本朗读声此起彼伏的教室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来回游走在讲台上铁青着脸的班主任和门口喘着粗气的苏千岚身上。班主任一脸厌恶地摆摆手让苏千岚进来,不冷不热地说:“这是新同学。”顺手将一根粉笔递过去让她写下名字来个自我介绍。苏千岚却只是将松松垮垮的背包甩到肩上,慢吞吞地说完“我叫苏千岚。”后就走下了讲台,任班主任拿着粉笔的手僵硬地抖了一下,艰难地抽动着嘴角。
顺着走道走下来的整个过程中,我和苏千岚的目光都紧紧对视,隔着一个走道,她将书包砸在和我平行的桌子上,整个教室就只有我俩各自占据着最后的两张桌子,像是被特殊隔离。我们彼此瞪着对方,不甘示弱,班主任和同学们向后看过来的目光里则全是看到两个问题学生后滋生出来的厌恶和鄙夷。
像所有普通的中学一样,驰金中学最有趣的事情就是围观别人打架,最纯粹的目的是给枯燥的学习生活增添一点调味。尤其是当打架的主角还是两个平时受同学排挤的女生的时候,这种调味就直接扭曲到了娱乐的境界。
所以那天,在走廊的窗前,余小波用钢笔敲着我的脑袋给我讲解受力分析题,而苏千岚横冲过来将我手里的物理书一下子撞翻在地上时,仅仅几秒钟的时间,整个楼道就挤满了人,将我和苏千岚围在最中间,像是要静观一场激烈的人兽格斗。我的物理书砸在洒满水的地上,沾染着泥点和污渍,一片狼藉。只是我还没来得及去发作,余小波就拉住了我,挡在我身前对苏千岚说:“同学,我家林飒苒怎么得罪你了,让你这样小肚鸡肠,处处刁难?”人群因为余小波这句暧昧的话而响起一阵又一阵的哄叫。苏千岚的目光淡然滑过我被余小波抓着的手,冷哼一声说:
“没怎么得罪,就是看不惯她那副不可一世的德性……”
苏千岚的话没有说完,我就毫无预料地以野兽般的姿势一把扯开余小波,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里像捕食的饿狼一样扑向了苏千岚,和她厮打成了一片。因为在脚下的地上,我看见陈百默在八月寄来的信从物理书里掉了出来,此刻正浸泡在一滩污水里,里面夹带的那枝虎头梅裂成了两半,瞬间就让我湿了眼眶。
余小波狠命将我和苏千岚分开时,我最后的一拳刚好落在苏千岚的右眼上,而我的左脸上也被她抓出了一条长长的血痕。
乱糟糟的骂声被突然的一句怒吼镇住,我们的身后,是班主任因为愤怒而扭曲到有些狰狞的脸。
{ 四}
我和苏千岚一时冲动,彼此互残的结果就是驰金中学那条长长的落满梧桐叶的林荫道在此后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都是我和苏千岚俩人的地盘。班主任把两把大大的扫帚扔在我们面前,转身潇洒离开。我和苏千岚不约而同地举起扫把,在班主任身后一顿挥舞,然后鄙视地死死瞪着对方,快要将眼珠子瞪出来。
马马虎虎扫了一半的时候,原本扫过的地方又落上了新的叶子,苏千岚干脆把扫帚一扔,嘴里骂骂咧咧地坐在树下旁若无人地抽起了烟。我坐在路边,捧着湿哒哒的物理书,一看到那枝裂为两半的虎头梅,使劲憋着汹涌在眼眶里的泪。落满泥点的信纸上,那个熟悉的单词——hope被水溶得模糊了轮廓,那是陈百默熟悉的字体,我唯一仅有的一点坚持和守候。那些断开的纹路,此刻,映入眼,惨烈如撕心裂肺的疼痛。
苏千岚瞄了一眼我,抓起地上的树叶轻砸过来,试探地问:“喂,那朵破花对你很重要啊?”
我气不打一出来,嗖地站起身,抱起一堆树叶就朝苏千岚甩过去,大声吼:“是!比老子的命还要重要,你再给我嚣张试试看,我会弄死你信不信?”
四目相对,苏千岚格外认真地盯着发疯般嚎叫的我,几秒种后,她突然低头,会心地莞尔一笑。
我却没有生气。那个嘴角微微上扬的动作,那满是包容与疼惜的神情,一点点在瞳孔里放大,处处都倒映着陈百默的影子。让我想起,以前,不论是多么狂妄,倔强的我,陈百默都会以这样耐心温柔的笑溶解所有我设下的冰川与冷漠,笑颜如光,让整个世界都日光倾城。
最后,黄昏的驰金中学里,两把扫帚在林荫道上错乱铺开,我和苏千岚背靠着同一棵法国梧桐树,静默地看着树叶蹁跹而落。我的手里还拿着那枝虎头梅,它被苏千岚用透明胶精细地粘成了完美如初的样子。
苏千岚突然说:“有没有感觉 ”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但她确实说出了那时我心底久久积压的难过。
我靠着树干,寂寞地仰头,盯着头顶那片高远的天空,一遍遍默默地说,陈百默,你知不知道,现在的林飒苒她好想你。
很久之后,我再回忆时,总是会想,那到底是一幅怎样的画面,两个冷漠的女生,落寞地靠着一棵法国梧桐树,目光平静到炎凉,然后在树叶掉落的那个瞬间,在彼此不曾察觉的一秒,各自偷偷拭去了眼角的泪,从此忧伤悄然定格。
{ 五}
我一直相信,每个女孩子的生命里或许都会有这样一个男生,他出现在你最叛逆的年岁,知道你的脆弱,懂得你的孤独,只一个静好真挚的微笑,就可以让你放心卸下所有伪装的坚强,哭得像个需要保护的孩子。他来不及属于爱情,却一直逗留在爱情最懵懂的岁月,坚持,固执,一路倔强。哪怕以后的时光是沧海桑田的时过境迁,你也一直在心底为他留着一个王子的位置,唯一而且坚不可摧。
我的少年陈百默,他就是我生命里这样一个男生。
我们都是单亲家庭的孩子,许是这样一点同病相怜的牵扯,我总是会在那条小弄堂里,每次远远看着他,眼帘是寒冷的寂寥,心底却是莫名蔓延的温暖。
那个被记忆打上烙印的冬天,十八岁的陈百默在驰金中学高中部的高三,校服整洁,成绩突出,笑起来的时候全是温和的味道。他行走在不掺杂任何污秽的亮光里,似乎有着我永远都无法触及的遥远感。而十五岁的林飒苒在驰金中学初中部的初三,是全班公认的“野丫头”,目光沧桑,身上沾染着不符合年龄的烟味,独自支撑着自己的残破天空,生活处处可见伤痕。
如此天壤之别。
但那个傍晚,当无数孩子手里的雪球都全数砸在我 身上,而我依旧倔强地对叫我“野丫头”的人群叫嚣追打,最后在一片哄笑声里重重摔在雪地里时,路过的陈百默还是在第一时间里跑过来扶起了我,我因震惊而放大的瞳孔在昏黄的灯下定格的全是他担忧疼惜的面孔,一点点涣散到不可收拾。
是谁说过,受伤的野兽,独自一人时会咬着牙舔舐伤口,但只要得到一丝关怀就会脆弱到哀嚎。
很小的时候,余小波就懂得挺身站在我身前,打退所有欺负我的孩子。却只有陈百默懂得在每一次打斗之后,在黑暗的角落找到我,握紧我发抖的手,轻声说:“都过去了。”将我隐藏的恐惧和无助全部宽容地尽收心底。
陈百默告诉过我“命运从来都不会公平地善待每一个无辜的人,但哪怕艰辛,也要一直相信,总有一扇充满爱的窗户会开启所有美好的前景。”
而我一直都很想告诉他,我坚信他就是我命运的转折点,为我开启不曾拥有的光明,缝合所有时光里残破的伤口,所以以后的我,想着他时才可以如此平静安心地继续读书,坚持走完高一,高二,憧憬高三后美好的象牙塔,不至于走入一条放荡不羁的不归路。
多年来,我都始终如一地钟爱夜晚万千楼宇间来自一个格子间的馨暖灯光,不仅仅是因为和睦家庭的遗失一直是我心里无法抚平的创伤,还因为,我永远都铭记那年的冬天,陈百默指着远处楼房上其中一片朦胧的灯光,认真对我说:“飒苒,我一定会给你这样满满一格子的温暖。”
2006 年的夏末,陈百默去了南方的老家,在那里的A 大上学。满是离别味道的月台上,他俯下身紧紧拥抱了我,如一个世纪般被无限拉长的一分钟里,我知道有液体打湿了我肩头的发丝,凝重,冰凉。
凋落的栀子花倾尽酸涩的香味,我想,或许,那是最初的爱情后知后觉的味道。
{ 六}
苏千岚有着和我一样的倔强和桀骜,只是她比我更加坚韧,并且特立独行,十八岁的初端,她已经离开家庭,自己一个人开始顽强生活。那个午后,她大大方方地搬着一摞书坐到我旁边的位置上,并且对着一教室瞠目结舌的人,暴力地勾着我的脖子,刁钻地喊:“没见过百合啊!”
因为是同一类人,所以懂得彼此体谅,惺惺相惜,像极了镜子里的同一个人,心心相印。此后一个月的时间,我都和苏千岚挥舞着大扫帚,像两个女巫一样疯疯癫癫地奔跑在驰金中学的那条林荫道上,直到漫长的秋天终于一点点完全落幕,梧桐树的枝桠在十二月初落上了单薄的雪花。
有时候打闹的空档,苏千岚会突然静默地停下来看着我发呆,目光是透明的忧伤,然后看着天空特矫情地说:
“飒苒,你真是个让人心疼的孩子。”
只是那时,我还不懂她言语背后交错纠结的复杂情感。
2009 年的二月,飘雪的小城在我眼中是一个孤寂陌生的岛屿,世界混沌的白色让我彻底迷途。我在火车站满怀希望地从早上等到晚上,直到人影全部离去,都没有在出站口看到陈百默的身影。
情人节的礼花在夜空璀璨,迷离了我的眼。我只是沿着长长的柏油路一路无望地不停行走。万千红色的玫瑰里,余小波笨拙地佯装成熟的样子,站在路口,捧了一把我唯爱的虎头梅,记不清是第几次鼓起勇气冲我喊:“林飒苒,我喜欢你!”
旁边友好的路人投来温暖祝福的微笑目光,谁也没有想到,我会以那样暴戾疯狂的姿势突然冲过去,夺过余小波手里的那束虎头梅,扔到地上不停地踩,不停地踩,踩落了身边男生眼角的泪。
余小波目光受伤地离开的时候,他对我说:“飒苒,不管怎样,我都不会生你的气。”
我望着余小波失落的背影摇摇晃晃地消失在雪雾里,蹲下身将头埋得很深很深。苏千岚突然出现轻轻抱住我时,我终于抽动着肩膀,嚎啕大哭起来。
那个万人欢呼的夜晚,寂静的一角,我和苏千岚一起静默抽烟。
我告诉苏千岚,陈百默离开的最初他会时常打电话给我,后来他说学习忙碌,就改成了一个月一封的信,再后来连信件也省略为了简单的一朵虎头梅和一个敷衍的单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