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长生-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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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约也从未注意过,大半世家公子望向他的眼神,不是倾慕便是妒忌罢。
“洛四公子文武双绝,名动天下。虽武艺似乎大不如前,还是不得不防,请见谅。”那公子道。
洛自醉在一旁的案桌边坐下,但笑不语。长公主派有不少毒物,大抵都是重霂的功劳。这熏香的功用,与化功散类似,现在他已提不起半点内力。方才那些庄卫有意无意撒向他的软骨散,也让他四肢无力。他们果然太瞧得起他了,居然双管齐下。
“此次冒昧请栖风君前来,多有得罪之处,还请包涵。”
“阁下不必如此多礼。我虽记性不好,但还知道阁下是何人。想必阁下也不会将我再放出庄了,不如长话短说罢。”
“四公子爽快得紧,倒是和以前一样。”那公子笑道。
“究竟有何要事,不妨说来听听。”想起来了,这人正是工部尚书的长子。居然丝毫不避讳,可见绝不会让他活着了罢。
“那我便不拐弯抹角的了。前些日子,我们丢失了一名童子,不知栖风君可知其下落?”
“我这些时日从未出宫,怎会知道什么童子?”洛自醉笑笑,回道,“再者,就算我出过宫,吏部到太学这条道上便不知能看见多少名小童子呢。”
“栖风君可知自己如今身陷何种境地?”陈大公子笑容里多了三分寒意,以指节敲着他身前的香炉,道,“你我都知那小童子是何人,有何必装作不知情?”
“我确实不知阁下在说什么。”洛自醉满脸平淡,任谁也瞧不出他此刻的想法。
他的神色甚至足以令人深信,他此刻出口的话,都是真实。
陈大公子摇首道:“除了皇太子殿下,应当无人能攻破那庄园了。栖风君既是殿下的太傅,岂会什么都不知?”
“阁下的意思是,前一阵,你们的一个庄园遇袭,丢了一位重要的小童子。正巧,刺杀太子殿下之时,殿下不在宫中,你们便疑心此事是他所为?”
陈大公子盯着他,冷冷点头。
洛自醉沉吟一会,清清淡淡地道:“我确实并未听闻过此事,陈公子信不过我么?”
“教我如何能信栖风君呢?”陈大公子轻叹道,眼中闪过几分厉色,“栖风君若不想说,我自有办法令你说出来,还是少受些苦头得好。”
“陈公子真是好胆色,不但劫持我这宫妃、一品大官,居然还威胁我。你可知你已犯下诛九族的重罪?”
“栖风君不必担心我陈家,还是早些说出来得好。毕竟,你养尊处优多年,必定也受不得刑。就算你一身傲骨,无刑可催,折辱你的法子,我也多得是。”顿了顿,陈大公子轻轻笑道,“天底下仰慕洛四公子的人,不知有多少,我亦是其中之一。”
“能得大公子仰慕,荣幸之至。”洛自醉恍然未听清楚他的话,仍笑得清浅。
陈大公子轻轻皱了皱眉。
一阵周旋之后,一名庄卫奔入阁中,贴近他,说了些什么。
陈大公子望向洛自醉的视线顿时变得冰冷:“不愧是洛家人。将计就计,这招用得实在妙。不过,四公子从未想过自己的处境么?”
三哥已经回府中了罢。洛自醉仍只是笑着,未答他的话。
陈大公子终究有些微着恼了,站起身来,欲张口叫人将洛自醉带下去,动作却忽然停滞住了。
洛自醉望着穿过他胸前,剑身闪耀着蓝色火焰的碎月,笑了笑。
洛无极如旋风一般,拔出剑,将洛自醉揽入怀中。
他的身法太快,庄卫还未反应过来。
只见碎月剑轻轻在空中挽了数朵剑花,那些庄卫便无声无息倒在地上。
洛无极搂紧洛自醉,提气跃出阁子,几个起落,潜入一座院落。
他虽然带着一个人,却似乎并无半点阻碍,轻飘飘地踏步,闪入内卧房。
内卧房的榻上,一个男子被杀气惊醒。
借着细微的烛光,洛自醉看清了,这人正是陈家次子。
洛无极手起剑落,没有给他呼救的机会。
接着,如疾风一般,洛无极横扫整座庄园。
无人发觉他的存在,四处搜查的庄卫,只找到愈来愈多的尸首。
敌手的性命,于洛无极也只是落叶罢了。
洛自醉始终注视着他的面孔,不曾发现半分犹疑,半分感情。
陈家之主自然不在庄园内,很快,洛无极便杀尽了陈家的主要人物,跃上庄园的高墙。
极目远望,洛自醉看见渐渐接近的火光。
“工部尚书呢?”
“见你的确被带入这庄园后,我便赶回京内。工部尚书今日未出府。”
“怎么找到那阁子的?”
洛无极凑近他,闻了闻,道:“这两日,你身上有种香味,似乎和迷踪香相差无几。”
洛自醉这才忆起,他今早似乎带了宁姜送他的酩香花袋。想到此,不禁一笑,道:“无极,回宫后,寻个时候,替我谢谢宁姜。”
洛无极瞧见了他挂在腰上,甚为不起眼的香袋,拧起眉头。
池阳文宣帝淳佑二十一年九月二十七日,工部尚书陈家图谋不轨,挟走栖风君。
刑部尚书洛自持、禁卫将军黎巡紧急参见文宣帝。文宣帝震怒,颁下圣旨,抄斩陈家。
禁卫军兵分两路。由三品定远将军封念逸率军包围京中陈府,亲自杀了企图反抗的工部尚书;禁卫将军黎巡赶至陈家京外别庄,救下中毒的栖风君,斩杀了陈家余孽。
栖风君即刻被送回宫治疗。解毒之后,皇后陛下仍然甚为担忧,令栖风君在凤仪宫歇息一晚。
第二十八章 宫闱始乱
次日,由于习惯的缘故,卯时中左右,洛自醉便醒了。
天色已有些亮了。
昨日虽发生了不少事情,现在却都如云烟般散去了。回想起来,洛无极挥剑斩杀时的毫不犹豫,较之满地血腥,给了他更深的印象。
半直起身,他拉开柔软的杏黄色锦帐,望见守在寝帐外头的几名小侍,这才想起,现下自己身在凤仪宫。
昨晚中毒之后,他浑身软绵无力,待到黎巡领着禁卫军赶过来,洛无极便送他回了宫。那时,后亟琰就在侧宫门边等着他。因而,他被送入凤仪宫,大张旗鼓地招了太医前来诊治。毒解了之后,皇后陛下笑容晏晏地对他道“看你已是睡眼朦胧,就此睡下罢”。他只记得自己点了点头,合上眼,便睡得不省人事了。
“栖风君醒了,小人伺候您着衣。”见他醒过来,为首的小侍忙躬身行礼。
“不必了,你们放下东西,都下去罢。”洛自醉环视四周,并没有洛无极的气息,有些不惯。这么多年,除了洛无极,他依然不愿任何人近身。
“是。”洛自醉夜宿凤仪宫也并非一回两回了,侍从们多多少少也了解他的性子。于是,小侍们再次行礼,依言退下了。
“皇后陛下现在何处?”想起昨日解毒的时候,一直坐在不远处的后亟琰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洛自醉唤住他们,又问。
“回栖风君,陛下正在侧花园。”
洗漱着衣整冠,半个时辰内,仍不见洛无极的踪影。前两日,洛无极顾及他的感受,特意避着他,情有可原。然,过了昨天,两人分明已恢复到从前,他为何仍然避开他?
或许,他一日不想清楚此事,便一日如此?
带着疑惑,洛自醉来到凤仪宫侧花园。
素来,凤仪宫中庭花园被称之为绝景。确实,生机勃发,犹如力量化身的花海,得此称号,当之无愧。但,大多数人却可能并不知凤仪宫还有一处绝景——位于皇后寝宫右后侧的侧花园。
中庭花园胜在不加修饰,胜在一年四季花如潮水。侧花园则正相反,数十种极为珍贵的花草,绝大多数皆为活死人、生血肉的珍稀药材,因而,必须悉心照料。且,这些花花期不定,初春、深秋、寒冬,何时开花皆有可能,全由当年的天气变化状况决定。
话虽如此,八年来,洛自醉也从未见它们在初秋之后盛放。他还以为,它们的花期都推迟到明年春日了。
走进侧花园,入眼的便是一片纯白粉云、姹紫嫣红,极美极艳丽。
后亟琰坐在花丛中,身下铺着玉簟,饮着酒吃着点心,惬意非常。
在洛自醉看去,皇后陛下堪与这些花争辉。不过,将男子与花类比,似乎也不太相称。何况,后亟琰浑身上下并无半分中性气息。
“料不到今年竟是这时候。”洛自醉走上前,也在温热的翠玉簟上坐下。
后亟琰就着飘入酒樽中的花瓣,仰首一饮而尽,笑回道:“是啊,这两日,这边的中司禀报上来,我才知道。我原也以为它们开不了呢。”
两人笑着,赏了一会花。
“昨日之事,确实是突然而然。”洛自醉倏地道,沉默了一会,又道,“不过也好。”结果是好的,过程也并不算太坏。
“确实好。”后亟琰又斟了酒,轻叹一声,“不过,还得谨防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我明白。这些年,圣上、你、殿下都谨慎小心,不愿皇室之争牵连百姓,生灵涂炭。”洛自醉淡淡笑着回道,“这些时日,宁家并未再出征,或许正在谋算着什么。这时候逼得他们反了,确实不智。”
“只是,此次剿灭陈家,有理有据。他们找不到什么像样的借口。倘若当真有异动,师出无名,必败。”
“洛将军今日去了京北营中,洛大公子也留在京南营中,便是洛家在考虑此事,防范于未然么?”
“应当是如此。”洛自醉颔首,道。
后亟琰瞥他一眼,半笑半怒道:“你以为,我只想着那些逆臣之事?”
看得出他确实有一分薄怒,洛自醉牵起眉梢,笑道:“自然不是。不过,你了解我的性子——若不笃定安全,我会冒这种险么?”
“总归有些风险。看来,你是全心全意信任小书童。”顿了顿,后亟琰脸上浮现出几分暧昧之色来,“昨日瞧你们,与先前几乎没什么不同。怎么?想开了?”
洛自醉垂眼不语。他昨日得洛自持开解,想通了一些事,心情也好了许多,便没再过于纠结洛无极与他的事情。或者说,他们的事已经解了。只是,接续在他。
是接受,或者拒绝,或者就如此下去,都在他。
他对“情”字的回避之意,多少有些缓解了。因而,他们能继续一如从前般的生活。
或许,又多了些什么。
他不愿细想,现下也无暇细想。
“这事简单得很,你偏生要想得复杂。你从未经历过情,又何必犹犹豫豫,举步不定?再者,情意,每人都不同。你不能以他人的经历断自己的往后,亦不能逃避。缘分岂是能避开的?不如顺其自然。”后亟琰取了一个芙蓉糕,塞进他口中,笑道,“情会给你劫难,这是天注定的命。然而,就算给了你劫难,凭你和小书童的能力,安然度过何其容易?除了这劫难,你还能想出什么缘由,不能接受他?”
满口的香气,满口的微甜,软而不腻,洛自醉本不是喜欢吃糕点的人,这些年,也被后亟琰半诱惑半强迫地改了喜好。
“你的意思,我是因噎废食?”
“啧啧,你从来没有‘噎’过,还想着废食,没胆没量。”
怔了怔,洛自醉望向仍作悠闲状的后亟琰的侧脸。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也得吃过苦处方可得教训,处处小心。他人的苦处,并非你的苦处,作不得准。”后亟琰笑了笑,瞟了他一眼,斟了樽酒,缓缓地伸手,递到他跟前。
洛自醉苦笑:“我想做无情人,想做寡情人,无奈却做不到。”
“你本便不是无情人,也不是寡情人。”后亟琰笑答道,晃晃酒樽,“这酒,尝尝看么?”
“怎么又劝酒了?我上回醉酒,是谁害的?”他可没忘,醉酒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