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慕容冲-第2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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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冲穷兵黩武,离京征战的时日占了十之七八,对长安的掌控力本就不强,从前还有个尚书令姚嵩替他坐镇中枢,遥控制衡,但随着他的猝死,西燕内部政况已开始摇摇欲坠。
到后来,慕容冲一意孤行,接连发动大战,将国库所积消耗一空,京中已有不少人暗生不满,直到慕容冲不顾大局,悍然处死了慕容钟,甚至 “马革裹尸”送回长安,让骄骑军中的大小将领都多少起了离心。最后慕容冲追击沮渠蒙逊反而落入拓跋珪之手,被当做要挟西燕的一件筹码,矛盾便彻底激化。
最关键的一点,慕容冲无后。让手握兵权的慕容氏的亲贵们想要立个傀儡,做个名义上的忠臣都没办法。慕容永败回长安后,他的堂兄弟们不肯再因一个战败皇帝再次亡国,便趁势联手闹起了兵变,摆在慕容永眼前的道路只有两条,要嘛自己当皇帝,出面镇压兵乱;要嘛眼睁睁地将这皇位拱手让予旁支分家。
苻坚见势如此,只得劝慕容永登基以平息纷争。慕容永彼时怒吼道:“你要我去夺他的江山?!”
苻坚冷静地道:“你不夺,这江山守都守不住。再放任拓跋珪予取予求,局势只会更难收拾,西燕亦必定陷入分崩离析的战乱之中,届时你还靠什么去救人?”顿了顿他加重了语气,“靠慕容氏其他那些野心勃勃早欲取而代之的人?”
慕容永眼圈红了,感到了一阵深深的无力,在很早以前他或许也曾有过代替慕容冲称皇为帝的心思,然而事到如今他只想着做他的大将军,一生一世与之长相厮守,君臣相得,他已经不能、不想、不会去做一个合格的君主,这一点,苻坚比他强的太多。
苻坚叹了一口气:“任臻前段时间的确是失常,一股子玉石俱焚的拼命劲儿,才会被拓跋珪有机可乘,但先前,他并非完全没考虑过若有万一,帝位继任的问题。”他将任臻早已留下圣旨着慕容永即位一事道来,“事到如今,你若也只意气用事不肯妥协,不就又重蹈他的覆辙?!”
任臻当了十几年皇帝,性子里早就养成了唯我独尊一意孤行的毛病,纵使先前柴壁之战大败于慕容垂之后有所醒悟,要改却也非一朝一夕之事,后来又出了姚嵩的大变故,更是难以自控了。慕容永知道不该,却又无从劝起——早从二人历经波折始得定情开始,他便已习惯了对他服从辅佐,或许也只有苻坚,如父亦师,当头棒喝,他才能听的进去一二。如今他再悔再气,却也是徒劳了。
昨日之因,合该得今日之果。
他也无法坐视燕国陷入内战的泥潭,辜负他与他整整十年的心血;也唯有断了北魏挟人攻城的野心,才有办法日后相救。
于是慕容永同意登基,在长安郊外的霸陵与带头起事的慕容逸豆归谈判,言明过往不究,一致对外,以求局势稳定与国家统一。
然而慕容逸豆归并不肯对他的堂兄轻易地就此称臣。他提出西燕得以复兴乃是夺了苻氏江山,如今这昔日的大秦天王同住未央宫,他带来的西凉军也驻扎在长安近郊,若事有万一,恐怕这江山又要换个主人。
最后,兵变以慕容永奉旨登基为帝,苻天王带兵撤回边境而告终,各个将领回归原位,恪职守土,以防北魏。然而慕容永刚刚才坐稳了龙椅,心中便是一寒:慕容逸豆归一个外将,却对长安城内的情景了若指掌、一语中的,定然是有人通风报信甚至遥遥授意。他隐隐约约猜到了幕后之人,却蓦然发现自己多年疏忽纵容之下,已是难以一举根除了。
众宫娥殷勤地搀扶起李赧儿,又是一阵莺歌笑语不断——李氏虽只是个区区郡君的位份,然而身为两朝燕帝的掖庭六宫中唯一的女眷,众人已将她视同皇后。
李赧儿一面含笑敷衍,一面将视线从慕容永的背影上移开。慕容冲性好南风,我行我素,后宫空虚而一无所出,直接导致了这场兵变,慕容氏的长老亲王们岂会乐见慕容永一朝重蹈覆辙?她从小在慕容永身边长大,早已将这个男人的软肋摸了一清二楚——当年她自梳明志,不肯别嫁,慕容永面冷心热,战场上冷血无情,私下对自己人却始终顾念旧情,到底也没强迫她,还因那点愧疚而对她委以重任。倒是朝野上下的男女老少无不拿她取笑,大好韶华空耗在河东王府,慕容永再怎么样也不能让她一个女人袭了王爵。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幼年丧母,在战火中孤苦无依差点被人生吞活剥充作口粮的时候,是慕容永有如天神一般地出手救了她,从此她锦衣玉食,翻身为主,那时候她便发誓要嫁给这个英武的男子,为此她坚忍至今,从无放弃。她知道慕容永已经猜出一二,但也依旧没决绝到对她下手,这便够了,只要他还坐着那张龙椅,只要他还是个男人,她终能使他回心转意。
作者有话要说:空前绝后的却月阵~~狼崽子们都长大鸟TV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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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第一百四十八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
拓跋珪重重地咳了一声;睁开眼来;脑子里尚是一片混沌,只觉得浑身骨头都被拆解了一遍;他下意识地活动着四肢,立时感到一阵钻心之疼——他松了口气;会疼就是还有知觉;自己总不至于缺胳膊断腿了。他刚放下心来脸色便是一僵;猛地挣起身来举目看去;拂晓天光中只有自己仰面朝天地摔进树木枯丛中,任臻却已不知去向。
他吃了一惊,忍痛四下一看;方才知道自己并未一摔到底;而是被崖边枝桠挡了一挡;否则纵使是豫南一带多是黄土丘陵,地势并不陡峭,他也断不会只有一处骨折几块擦伤而已。他深吸一口气,卸了身上的盔甲,咬牙忍痛地攀援而下,最后就势一滚,他纵身跳下了坡底,而后,他看见了任臻。
他一动不动地侧卧在衰草之上,拓跋珪连滚带爬地冲过去,刚搂起他的脖子心底便是一沉,再缓缓地抽回手一看,果然是一片粘稠的鲜血。拓跋珪小心翼翼地翻过任臻的头,拨开参差不齐的乱发,头皮上赫然出现一个血糊糊的伤口——这是摔落谷底之际头部着地,正撞上山石所致,创口极深,几可见骨,流了一头一脸的血。
有那么一瞬,拓跋珪近乎停止了呼吸。他恐惧地伸手探向他的鼻端——虽然微弱,幸好还有气息。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无力地跪坐下来,怔怔地望向任臻。
他记得起当时的一切。最后关头,任臻狠狠地将他推向岩壁,自己一摔到底。。。他怎会想不明白任臻的真意?!他竟连死都不愿与他一处!他说的再多做的再多,也一点儿都无法冲散他对他滔天的恨意!
其实他一点儿也不想死,自然也不想和他一起死。他从一无所有寄人篱下到如今翻云覆雨为皇为帝,付出的每一天都由血汗生死凝铸而成,然而在那时候,他竟真地昏了头一般,半壁江山都成过往云烟,只欲与他生不同寝死同穴,可他呢?依旧弃若敝屣!
拓跋珪悔恨气恼地脑仁生疼,恨不得就此一把掐死这个教他爱恨两难的男人!然而伸出手去触及他的瞬间,却变成了搀住了任臻的肩膀,猛一使力,将人一翻,弄到了自己背上。
他狠狠地闭了闭眼,将淌进眼中的热汗悉数眨去——晋军尚未撤离,未必不会比魏军更早搜捕过来,此地不宜久留。自己要等候救援,也得先走出这个人迹罕至的深谷!
拓跋珪左手骨折,肿胀着动弹不得,他只能像一条野狗一样四肢着地,背负着任臻一点一点摸索着向外爬去,伤要治,人要活,那就不能困在此处坐以待毙。
他不想死,也不容许他死!
豫南一带在乱世以来便是战争频发,乱兵过处通常劫掠一空,故而此地民众多以族姓结成坞堡以武力自保,其余散户则避入山野,以狩猎为生。
谷底衰草横生,却又隐隐有一道人为踩出的踪迹,一路蜿蜒而去,说明距此不远,必有人迹。拓跋珪单手死死地扶住人事不知的任臻,手爬脚蹬地沿着这若有还无的道走着,半边身子都已经痛到麻木,吐出的气息仿佛喷火,这些年来他何曾遭过这样的罪?可他不敢停下,身后的人沉甸甸的,让他咬牙切齿地只能一路摸黑走到底。
不知走了多久,拓跋珪费劲儿地抬头看了看天,被白炽的日光闪花了眼,而后脚下发软,一个趔趄,周遭情景顿时颠了个倒,他身不由己地顺着坡势向前滚去,扑簌簌地蹭起了一地的草屑枯叶——不好!拓跋珪下一瞬间便意识到了不对,前方是一处早就挖好的捕兽陷阱!他反应极快,一手兜揽住任臻,另一手一把攥住了最近一块突起的岩石,吃力地向后一看,果然在他们脚底便是一个黑黝黝的土洞,谁知道里面为了捕猎猛兽会装上什么机关利刃。
然而拓跋珪却忘了,他左手肘部骨折,方才一挥之力可一不可再,整条胳膊哪里还能承受连个成年男人的体重?他涨红了脸,整个人像被从中劈开了一般,紧紧抠着任臻衣带的右手已经不能自已地狂颤不止,两个人一点一点地朝下坠去——
再下去两人都会死!
他当然知道唯今之计只能放弃一个,换自己逃出升天,他已经为了这个对他无心无情的男人傻过一次了,绝没有在同一个坑里摔两次的道理。
可是以任臻之伤,再受重创,绝无生还之理。
放手!拓跋珪对自己声色俱厉的命令:任臻已经是过了时的人物了,连他的国家他的爱人都放弃了他!而你不是!犯不着!
他吃人似地瞪着昏迷不醒满身血污的任臻,几乎把自己的嘴唇咬出了血,终于强迫自己一根一根手指地松开,任臻又往下滑了数寸,眼睫无助地随之一颤——
拓跋珪狠狠地闭上眼,痛苦地低吼一声,再次死死地攥住——他舍不得!爱了十二年,想了十二年,恨了十二年,苦了十二年,他尽可以伤害他报复他索取他,却永远舍不得阴阳相隔不复相见!
此消彼长,受了伤的左手再吃不住力,终是松开了岩石,两个人齐齐滚落坑中。
一阵撞击的钝痛之后,土屑树叶纷扬起落,拓跋珪直愣愣地睁着眼,看着头顶遥远的天空,右手还是紧紧搂着任臻——他们没事,没死,这是一个已经废弃了的陷阱,坑底除了日积月累的腐烂树叶再没旁的机关。
拓跋珪吐出一口气来,已是汗流浃背,有这么一瞬间,他真不想再走、不想再拼了,皇图霸业转眼空,而此处荒无人烟,仿佛是为他与他天造地设的一处墓穴。
然而拓跋珪再次清醒之际已是置身于一座小小的猎屋中,一个粗衣汉子正蹲在不远处对着一口破烂铁锅熬煮着什么。他猛地翻身而起,四下张望,见任臻就躺在不远处,这才放下心来。
那大汉闻声转头,一咧嘴道:“兄弟你们还真好运,这儿本来荒废许久了,我想趁冬日封山前打些野味回去过冬,不料陷坑里啥猎物都没,就俩大活人!”
拓跋珪不答,谨慎地打量四周环境,果是一处四面漏风的破旧木屋,沿着边角用不干不净的棉被堆出三个窝。他挣扎着起身,爬到任臻身边,他头上的新伤已经被草草处理过了,还敷上一层黑呼呼的草药。拓跋珪丝毫不嫌腌臜,抱着头认真一嗅,知是对症止血的,便抬起手,一点一点拭去任臻脸颊上横七竖八的血污。
大汉端着一碗热汤过来,目光在二人之间转了一圈,低声问道:“兄弟,军队里跑出来的?”
“多谢。”拓跋珪扭过头来接过,却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