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出-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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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杏记得路!”跪着的人总算抬头,虽刻意地强调,却难掩眸中的一丝惶然。
“好,她记得路,”昊瑱也不争辩,他模糊记得那丫头好似真的有这个本领,小嫂子不会是为这个才带着她而不带稳妥细致的金桔吧?罢了,问怕是问不出来,还是套拢着她的话吧,“那要遇上山匪路贼呢?他们中哪一个是手有缚鸡之力的?青杏?苏先生?”
“如今是太平盛世,四爷不必拿这样的话来……”
“你愿信不信!”昊瑱挥手,他就不信他的见识镇唬不住一个难得出门的丫头!“我只问你最简单的,那马要惊了谁能收服?那车要坏了谁能修?住店要是住了黑店呢?或者饮食坏了肠胃,”这一条不妥,坏了肠胃有大夫在,小嫂子想得可真周全!“要再走到荒郊野外遇上虎啊、狼啊的……”
“不可能!”金桔越听脸越白,不自主就跪直了身子,“小姐说咱们来时走的不是官道,才偏僻颠簸,若走官道的话,人来人往,平安得紧,且沿路可换驿马,到京中并不需太多时日……”
“老四,叫人!”昊琛不听了,跃起身来迳往院中,昊瑱对金桔摇头,叹了声“你们呐!”就跟着出去,眼看着昊琛已往马厩去,忙拦着道,“三哥你在家等着,我去……”
昊琛摇头,“我要在家一个气不过就能把那混账丫头杀了!”起初还怀着侥幸,希望他的妻只是赌气出走、藏匿起来好叫他着急的,再也不敢想她真的会一意孤行、带着那么两个人就千里迢迢地上路!顾不得再去想别的,就算他被气昏了头,他也知道当务之急是把人追回来!“兵分两路,一路沿途去追,别错过所有的岔道,野店、客舍的也要逐家查问;一路去内城,只查客舍!”
“查客舍做什么?”昊瑱不解。
“你那嫂子的心思是白给的?”昊琛笑不如哭,“她既能想到这金蝉脱壳之计,就能想到这一计至多只能拖一晚上!”怪不得这两日都不让他进卧房,原来早就设下套了!苏春生……他和她,到底谁是主谋?!若不是他急着去告诉她想出法子了好让她安心,只怕真就被房中那清浅的呼吸骗过去了!结果用佩剑拨开门闩却看到那么大的“惊喜”,她真对得起他动的脑筋!“一夜的功夫够他们跑出去多远?你想她会莽撞?”是以她也极有可能先住在哪儿听听风声再启程!
昊瑱一点即透,想得又更深了一层,“也不能就那么明火执仗地挨家拍门吧?”那只怕不等到天明就满城皆知将军夫人失踪了。
昊琛赞许地点头,“只说追踪逃犯,不论男女,一律验看右手虎口!”
若不是事情紧急,昊瑱都能笑出来——三哥真有一套,他刚想说兵士们没几个人认得小嫂子,三哥就想到在她虎口的胎记上做文章!“找到以后怎么办呢?”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昊琛头大,娶个太聪明、太倔强的妻到底是福还是祸?不过他管不得什么福啊、祸啊的,他一门心思只想找到她、亲眼看到她好好儿的!“不管是用劝的还是吓的,都得让她回来,要启程也总得像模像样的摆回饯行宴,择个良辰吉日再启程,这么仓皇狼狈的象躲洪水猛兽……”昊琛一打马冲出去了!
“三哥——”昊瑱忽想到一事,忍着笑急唤那郁愤至极的人,“小嫂子她们是傍黑走的,要到内城的话城门早关了……”内城是不是就可以不必去了?
“六娘早前给她要了通行金牌!”昊琛气鼓鼓的声音远远传来,任谁都能听出他是在怪六娘多事!
昊瑱不敢置评,忙跟着昊琛一起打马疾奔——那时昊瑱以为少则一夜、多则一天,至多不会超过两日,“逃犯”必会被他们“捉拿归案”,不料两天过后,搜寻客舍的人一无所获、沿路追踪的人也失望而归,就连在千丈崖设营的贺达都快马来报,说在周边荒原野岭全都勘查过了,未见有人影车踪!
昊琛听完昊瑱的回报,声若寒冰,“你满意了?”他利眼盯着金桔。
两日里,金桔的眼窝迅速地凹陷下去,听到昊琛问,煞白着脸,声音干涩,“小姐说,她有诸多牵挂,哪一样她都放不下,只是事有轻重缓急,她只能一样一样地来,她说她一定不会有事,一定会给她在意的人交待……”
“好,我们等着看!”昊琛咬牙,事到如今,他只能祈愿金桔吉言成真!“老四,扩大搜寻的范围,或许,他们起先跑错了路,发现了才又转回来……”
“是!”昊瑱拱手,事情会像三哥说的那样么?他不知,小嫂子,她竟会飞天遁地了吗?
[正文:卷八 此恨不关风和月(一)邂逅(一)]
晨光熹微,山中庵堂的门在间歇的林鸟啁啾中咿呀而开,一位灰衣老尼站在门中送客,垂目向心,并不探问昨夜投宿的两位女娇娥缘何早起就变成了脸色黑黄的秀才和书僮。
容琳和青杏对口宣佛号的老尼道了谢,眼见着庙门合上,彼此看了一眼便沿石径而下,好与在山脚处露宿的苏春生会合。苏春生已套好车马等着,见她们到了近前,只打量了一打量容琳,便自坐到驾辕的位上,反是青杏闲不住,上了车就半拉开车前帘,对苏春生道,“你歇好了吗,苏大哥?”
苏春生催动辕马,先回到昨夜的大路上,口中傲然道,“有什么歇不好的?若是必需的话,我便一天一夜不合眼也无碍!”不能利用药理把肌体调治到最好的状态,他还凭什么敢去顶一个“狂医”的名号?
青杏对他的手段是有所领教并且心悦诚服的,听他如此说,点头不迭,“那倒是!吃了你给的那药丸子,人像是比平常有精神,昨儿跑了半宿,今早起来也没觉得骨头酸痛,是吧,小……爷?”
容琳瞅瞅生生把个“小姐”改成“小爷”的丫头,转而去看那驾辕的人,心怀感激,“苏先生……”
苏春生象脑后长着眼,一听容琳开口就背着身子抬手,“若是感激的话,夫人就不必说了,能助夫人一臂之力,我和金桔都与有荣焉!”
听他提到金桔,容琳默然。依她之意,是决不肯拆散他们两个的,却是苏春生慷慨陈词,“我听说古人有为救忠良之后而以自己的儿子替死的,苏春生有心向贤!如今之事本不需性命相报,不过是效犬马之劳,夫人若还执意不允,小子有生之年只能披发覆面愧立于人前了!”金桔听他这么说,也跟着哭求,最后竟说出狠话,“小姐您要是就不答应,那您前脚儿离了这个门儿,金桔后脚儿就碰墙去,也不用您再惦着我今后怎么样了!”——容琳真不知是不是她自个儿没带好头,和顺的金桔也跟她学会了“逼”人,只她没“逼”动那位将军,金桔却“逼”服了她……
坐下来从头计议,竟真是没有比青杏和苏春生更合适的人——青杏不必说了,苏春生也无人可替:李强和张勇固可粗使,只李嫂、张嫂是一起带着还是留下?惊动的面儿要大了,谁还走得脱?加之苏春生一句“颠沛流离这一路,夫人您自问可离得了医药”,容琳哑口无言,她自个儿是怎么样都好的,只她腹中的胎儿……那是她和昊琛的骨血,这一生,除非她死了,不然怎么样她都容不得他(或她?)有闪失……
未听出苏春生话中的玄机,青杏和金桔只顾为容琳默许了而欣喜,趁着昊琛被营中找了去,分头去做了准备……三人同仇敌忾般觉得是在帮小姐挣脱桎梏,浑未发觉那位小姐的柔肠百转,提笔写下一个又一个昊琛、琛哥,却都难以为继,写了撕,撕了写,最后通通付之一炬,到底是只字未留地走了,只把个摩挲了多少回的同心结留在枕畔,却无人看到——那夜之后,昊琛再未近床榻,只这都是后话了。
见苏大哥一提金桔,小姐就不说话了,青杏再怎么不懂人情世故也猜出小姐是不舍,转了一阵眼珠子,忽然笑起来,“小姐,你说今早那位师太过后能怎么以为咱们?”
容琳淡淡微笑,“我猜不出。”看破红尘归佛门、再荒谬怪诞的事在老尼眼里也只似云烟吧,那份儿超然物外真真让人心向往之……只是舍得、舍得,若是要靠舍下俗世的种种牵念才能换得那样的淡定从容,她,自问今生是没有那个福分了,“多亏你记得,我还想着你要是找不到的话就要在车里胡乱将就一夜了!”
“怎么会找不到?”得容琳的赞扬,青杏很是得意,“我当初可跟老太太来过好几次,院子里的那个大香炉还是她老人家布施的呢!”
容琳微笑,想不到老人家的善行竟回报在她的身上,午夜叩门,能得收留,“过后替小爷我记着每年往这儿捐些香火钱吧!”
“是,小……爷!”青杏吐舌,知道小姐是在提醒她的口误了。
“再往哪儿走?”前面已是岔道,一条折而向南,一条继续往西,苏春生鞭子举在头上,等着青杏指示方向。
“小爷,您看……”
容琳也看到了前面的路况,沉吟着问青杏,“再往前走还有没有往南的路了?”
“有,”青杏点头,“再往前就到了回纥人的地界,这两年他们和咱们交好,自己修了通往京中的路,听说比咱们的还要便捷些呢!”
“没有盘查的么?”
青杏摇头,“咱们又不过关卡,谁来盘查?只不过要走那条路的话得快些,不然天黑前可就错过宿处了,还有一样,他们回人的饮食怕吃不惯……”
“不打紧,”容琳主意已定,昊琛此时该已发觉她不在房中,必会沿路去追,只他再也想不到她会穿过内城一路向西再折向南方,此时,能离他远些就远些吧,她……罢了,“苏先生!”
苏春生听到她叫,并不言语,只鞭子往前一指,口中叱呵了一声,辕马的步幅便快了起来,渐渐地跑起来,青杏忙拉了车帘,缩回身对容琳道,“小——爷,这一路都是坦途,您要能睡就再睡一会儿吧!”说着把衣包倚到容琳身侧,把行囊抱在自己怀里,好让容琳能坐靠得舒服些,容琳微微一笑,依言阖目假寐,手自然而然就环在小腹上,近来,她是比寻常易困倦些,别的,却再无不适,苏春生说像她这样实是难得,这,也是她那未照面的孩儿的体恤了……
容琳本只是假寐,不曾想真的睡了过去,待被嘈杂的人声惊醒,竟看到一队回纥兵正制住了苏春生,青杏在扑向他们往回抢包袱,忙乱中只听一些生硬的汉话说什么“冲撞”、“奸细”的,一时难辨原委,忽触到袖中的物件,心思一动,就一挺身站了出去,厉喝了一声,“都住手!”
这一声惊住了众人,待看清她手中举着的雕花匕首,就有一两个回纥兵垂手,容琳一见,心念电转,冷冷地扫了众人一眼,自回身向车内衣包中摸索,片刻又托出一块儿莹白温润的玉佩,在众人眼前缓缓晃过,冷笑道,“可以住手么?”
岂但可以住手,简直是被奉若上宾,待被请进一座临时搭建的帐篷,容琳油然想起离京时元成的帐帷,听到帐外传来“王爷、王妃”的称唤时,也就不以为奇,听到有人略带困惑地禀告什么大人的匕首、什么长公主的玉佩,她简直要微笑了,一把她预备用来防身的匕首和要做打点之用的玉佩竟能有如此奇效,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她的笑意尚在心间,帐篷入口处已有人携手而入,一个,是英挺健硕的回纥男子,一个……竟是身怀六甲的汉家女子!容琳心中惊异,未及言语,却听身旁有人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