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光慢-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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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起身,脚落地时因为眩晕有些发软,穿好外衣,一步步走向门口。
门外的女子低眉敛目,光洁修长的脖颈暴露在月光下。
脚步声渐渐近了,她似乎能隐隐闻到淡淡的酒香味。
屋里的人已经来到门口,停了数息,忽地传来响声,紧接着是往回走的脚步声。
端着醒酒汤的清丽女子脸色攸地变了。
刚刚的声音……居然是插门声!
原来那位闻名天下的冠军侯刚刚叫她等等,居然是过来锁门的?
女子咬了咬唇,声音更是柔婉:“二公子,您是不是喝醉了?您开开门吧,夫人让婢子给您送醒酒汤,您若是不用,婢子回去没法和夫人交差呢。”
屋里已经响起轻浅的呼吸声。
女子:“……”
她还不信邪了,莫非真有坐怀不乱的男人?
“二公子,您开门啊,您若是不开门,婢子只能一直等下去了。”
片刻后,屋内脚步声响起,房门忽地被打开了。
逆着月光,站在门内的男子眉眼清俊,双颊染霞,风采无双。
那一刻,女子心急跳数下,仿佛成了被蛊惑的那个人。
“二公子”她弯唇浅笑,黑发后拢,露出光洁素净的面庞。
邵明渊眼神一紧,随后平静的神情转为愠怒,拎起女子连人带醒酒汤,一道扔出了院子。
“再踏进一步,我宰了你!”年轻的将军杀气凛凛,居高临下警告。
温润如皓月的清贵公子瞬间转为冰冷无情的杀神,让女子刚刚升起的爱慕还不曾发酵就如泡沫般破了。
在这样的杀气笼罩下,她抖如筛糠,汗如雨下。
邵明渊转身进了屋,关好门,直接倒在了床榻上。
会有这样的母亲吗?竟然派了与亡妻有几分相似的女子来送醒酒汤!
母亲在想什么?又把他当成什么?
烈酒在腹中灼烧,怒火与悲哀在心底翻腾,而偏偏,下腹又有另一团火流窜。
那是独属于男人的*,哪怕他不曾有过女人,亦是明白的。
邵明渊坐了起来,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深深叹了口气。
那让他迟钝了理智的酒意仿佛随着这突然而生的*一瞬间消散了。
他喝多了酒,素来冷漠的母亲却等不及明天便唤他去商议妻子的丧事,随后送来了醒酒汤。
而送醒酒汤的女子,容貌与妻子有几分相似。
他邵明渊在母亲心里,就是个毫无心智的傻子吗?
多么……拙劣的计谋。
邵明渊讽刺地想。
可任他如何想得明白,身体的反应却不由理智做主。
那不是疼,却比任何一种疼都让他难受,身体是,心更是。
邵明渊干脆起身去了净房,一遍一遍用冷水冲刷着身体,直到身体凉透,夜已过半。
得知结果的沈氏同样气得一宿没怎么睡,翌日一早把头疼欲裂的邵明渊叫来,当着靖安侯的面就发了难。
“邵明渊,昨天我与你说的是正经事,你长大了有主意,不同意我的话是一回事,难道就因为这个,便丝毫不把我这个当母亲的放在眼里了么?”
“儿子不敢。”
“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沈氏看一眼靖安侯,冷笑道,“昨晚我好心打发人给你送醒酒汤,你是如何做的?”
邵明渊淡淡道:“儿子酒喝多了,忘了。”
“忘了?”沈氏气得心一哆嗦,扬起眉道,“侯爷您听听,他一句喝多了酒忘了,竟把我派去送醒酒汤的人连人带汤一起丢出了院子!”
“还有这事?”靖安侯眨眨眼。
沈氏心中冷笑:又是这样,每次只要她一说邵明渊的不是,侯爷就打马虎眼!
面对靖安侯的询问,邵明渊依旧神色不变:“儿子喝多了,确实不大记得了,可能是当敌人来袭,顺手丢出去了。”
“顺手?那是敌人吗?那是娇娇柔柔的小姑娘!你是有多大的杀心,竟下这么重的手,那一丢让人至少半个月起不来床!”
“敌人不分男女。”邵明渊语气平静道。
“哈哈哈”听了这话,靖安侯大笑出声,伸手拍拍邵明渊的肩,欣慰道,“我儿说得好,一位真正的将领,怎么能凭感情用事?面对敌人是该这样!”
靖安侯连连点头,长叹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明渊,你比父亲强!”
沈氏:“……”每当这时候就想弄死小的,再弄死老的,真是气死她了!
“对了,夫人,你昨天找明渊说什么事?”
沈氏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平复心情道:“哦,乔氏眼看着要出殡了,我是和他商量一下,让秋哥儿给乔氏打幡”
“这怎么行!”未等沈氏说完,靖安侯就出声打断。
迎上沈氏不满的眼神,靖安侯轻咳一声道:“我的意思是说,明渊还年轻,将来总会再娶妻生子的,让秋哥儿替乔氏打幡,不妥,不妥。”
让秋哥打幡,就等于把秋哥记在乔氏名下了,等将来次子再娶妻生子,那继室之子的地位就尴尬了。
“行,你们爷俩一个鼻孔出气,是我枉做好人了。”沈氏冷笑着起身,“我该去理事了,侯爷自便吧。”
她从邵明渊身旁走过,眼中一片冰冷。
昨天的事没有成功,今早也没有抓住把柄,这逆子是越来越滑头了!
沈氏去了日常理事的花厅,不多时各处的管事们陆续前来,一一向她汇报各项开支情况。
沈氏扫了一眼问:“怎么不见沈管事?”
管事们面面相觑,最终一个负责采买的管事道:“回禀夫人,昨天小的看见沈管事换了一件新衣裳出府去了。”
有人一听便偷笑起来,心道:那老家伙,定然是寻乐子去了。
沈氏把不满暂且压下:“行了,都散了吧。”
她这边打发人去寻沈管事,邵明渊那里则正在听邵知回禀。
第118章 生不如死
“将军,冷逸说了,最多明天,就把该问的都问出来。”
邵明渊点点头,吩咐邵知:“再调四名亲卫进府,轮班守着我住的地方,以后谁再进来,统统丢出去。”
邵知听了心里替将军有些难受,立刻应了下来。
没有等到第二天,邵知就带来了沈管事招供的消息。
“将军,那王八羔子已经招了!”
“说吧。”
邵知犹豫了一下。
他不忍说。
邵明渊轻轻笑了:“说吧,我大概能猜到了。”
一种莫名的悲伤涌上邵知心头,他张了张嘴,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在心上,让他嗓音发涩:“查到一个叫谢武的,曾是北征军,三年前受伤从军中退出回到了京城。谢武是沈管事的表弟,当年进入兵营正是沈管事一手操办的。他是这次护送夫人前往北地的侯府护卫之一,正是他借着打猎的名义从鬼哭林穿过山腹去了回攘,与那边的鞑子联系上了”
邵知说到这里,小心翼翼看了邵明渊一眼:“将军”
“沈管事招供了幕后指使?”
邵知沉默了。
邵明渊静静等着,一直没等到邵知的回话,便轻轻笑了:“我明白了。”
他头一偏,咳嗽了一下,以手掩住,而后回过头来:“继续说吧,那个谢武如今在何处”
邵知却已经骇然失色:“将军!”
“怎么了?”邵明渊眉眼淡淡。
邵知眼睛瞪大,见惯了枪林箭雨的汉子眼眶却红了,死死克制着才没有落泪,颤抖着唇伸出手:“将军,您……您擦擦,您流血了……”
流血?
邵明渊垂眸看了一眼手心。
骨节分明的手指,厚茧层叠的掌心,上面是一抹触目惊心的殷红。
邵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在这一刻,铁血汉子泪如雨下:“将军,属下知道您心里难受,只是求您不要这样对自己!我们需要您,大梁的百姓也需要您啊!”
邵明渊掏出雪白的方巾擦了擦嘴角,轻踹邵知一脚,淡淡道:“起来,大男人哭成这样,丢不丢人?”
“属下不管,属下不怕丢人,属下只希望将军能爱惜自己!”
“我没事,不过是急火攻心罢了。呵呵,以往什么伤没受过,也没见你这个怂样子!”
“我”邵知张了张嘴,说不出一个字来。
那能一样吗?
可是他一个下属,此刻能说什么呢?
让将军把那个该死的幕后指使千刀万剐?不能够啊,那是将军的亲娘!
“说正事。谢武人呢?”
邵知干脆低下了头不去看邵明渊的样子,低低道:“沈管事招认,回到京城后就打发谢武出去躲着了。属下已经派了人去找谢武,另外请示将军,沈管事该怎么处理?”
“放他回去。”
邵知猛然抬头:“放回去?”
邵明渊轻轻颔首。
“将军,这也太便宜那王八羔子了,咱们不能对付那幕后指使,还不能收拾那个混蛋吗?”邵知急急说完,又后悔失言。
将军既然这么说,他照办就是,怎么还乱说话戳将军心窝子,他真是糊涂了!
“邵知,我的意思是,放他回去,还当他的沈管事。”
“将军”邵知听得更加困惑。
“你让冷逸告诉他,好生生回去当他的管事,若是引起任何人疑心,当不成这个管事,那么命也不必要了。”
这一次邵知彻底明白了,看向邵明渊的目光更是崇敬,抱拳道:“领命!”
将军果然还是他心中智勇无双的将军,哪怕如此心伤,依然能做出最有利的选择。
暂且不动沈管事,而握有沈管事的天大把柄,无异于从此以后掌控了大半个侯府的动静。
“去吧,等寻到谢武,收集所有人证物证,都给我控制起来,然后把谢武从小到大的一切都给我查一查。”
即便那幕后黑手来自至亲,又如何会恰到好处选出那样一个人?
邵知领命出去,邵明渊替自己倒了一杯温水,缓缓喝下,冲散了口中的血腥味。而后他靠着墙壁坐下来,闭上了眼睛。
母亲她……是想要他死吗?
如果她想要的是他的命,又何必害了别人!
哦,不,那不是别人,那是他邵明渊的结发妻子。
邵明渊闭着眼,皎洁的月光透过雕花窗棱洒进来,投在他脸上,把那张脸映得比北地阿澜山上的雪还要白。
他忽地就想透彻了,不由露出自嘲的笑容。
原来母亲要的,是他生不如死。
多么残忍的真相。
一阵气血翻涌,邵明渊伸手按住心口,把翻腾的气血压下去。
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不顾一切去质问,可最终还是把那个念头压了下去。
质问了,又怎么样呢?
他做不到把刀剑对准自己的母亲,或许一刀结果了自己还痛快些。
邵明渊低头,双手插进发里,冷意袭来,从里到外,冰冷一片。
天气渐渐热起来,在乔昭隐秘的期盼中,终于到了她出殡的日子。
哦,这样想似乎有些奇怪。
乔昭每当想到这里,就忍不住笑笑,暗嘲自己是越来越心大了。
这天她起了个大早,白净净的脸蛋什么都没涂,上穿鸭蛋青的衫子,下穿白色挑线裙,浑身上下无一装饰,只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