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第6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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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公所言极是,府尊大人闻听之后也是极为重视,不但立刻加派人手,按察司也派了精通尸检的老仵作过来,一旦有什么进展,自当立时禀告两位臬台。”
尽管凭理问这种官职,平时很难在州县面前耍威风,但徐默今天挟两位布政使之命过来,万万没想到刘捕头竟然这样强硬地顶回了自己。脸色发黑的他哪能甘心就这样被堵回去,少不得**地说道:“等你们查出端倪禀告,那得到什么时候!两位藩台有命,随我来的也有效力布政司多年的仵作,和按察司的仵作彼此印证,方才能更快查出死因!”
见徐默说完这话后径直就往里头闯,刘捕头几乎不假思索地一个闪身拦阻住了对方。身为小人物,他很清楚这种神仙打架的时候,自己这种小角色最好别掺和在里头,奈何现如今不是他想退就能退的!别看府尊在外人面前笑眯眯的仿佛没有什么架子,但知府当了这几年,对下头三班六房,该狠的时候,那简直是狠到了极点。而且,这些当官的都是要离任的,但本地大户的请托他却不得不重视,尤其是刚刚换了主人的潘家!
于是,在面对徐默几乎喷火的目光时,他却还是满脸堆笑:“徐公既然是奉命要进去,小人原本不该拦阻,奈何此事涉及甚大,还请稍待片刻,小人通告府衙和按察司,如何?”
“刘全,你大胆!”
“小的也只是奉命行事,按照规矩行事。刑名这种事,布政司理问所原本就要排在府衙推官的后头!”
“你狂妄!指量本官不知道规矩不成,这里既然发生了人命案,论理也应该是南海县衙先管,什么时候轮到府衙刑房和快班越俎代庖!”
刘捕头不料徐默竟然直接把话说到了县衙和府衙的刑事优先权上,眼睛顿时眯了眯,却是没说话。这时候,徐默自觉占到了上风。他虽是监生出身。但多年来苦苦熬资格。五十出头也到了从六品,这会儿冷哼一声便要越过刘捕头。偏偏就在这节骨眼上,他身后却传来了一声嚷嚷。
“南海县赵县尊到!”
说曹操,曹操就到!
徐默愕然回头,刘捕头则是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隐隐有些担忧。虽说南海县令赵海涛是自家府尊的下属,也曾经是最早去察院拜会那位巡按御史的官员之一,但关键时刻站在布政司那一边。还是府衙和按察司这一边,这却不能担保。因此,他抢在徐默之前迎上前去,却发现赵海涛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浩浩荡荡跟着一大堆人。他还来不及行礼拜见打招呼,赵海涛就连珠炮似的吩咐开了。
“邢捕头,你给带着捕快我看守现场,不许闲人踏入半步。赵仵作冯仵作,你们两个等在外头随时等候召唤。秦司吏,你给我带着刑房这两个书手。给我把现场所有蛛丝马迹全都记录在案,不许遗漏半点。竟然在本县所属的一亩三分地上耍花招。简直是太岁头上动土,活得不耐烦了!”
面对这样一个杀气腾腾旁若无人的县令,不但曾经和赵海涛打过不少交道的刘捕头仿佛见了鬼似的,徐默也同样是满脸不可思议。更让他们目瞪口呆的是,赵海涛对带来的众人下了死命令之后,自己竟是一阵风似的直接往案发现场去了,刘捕头根本阻拦不及。他只能拔腿就追了上去,而动作慢一拍打算趁机跟上的徐默,则是被南海县衙的刑房秦司吏给客客气气拦了下来。
“徐大人,县尊刚刚才吩咐过,这案子一有进展,县尊肯定会报给府衙,府衙肯定会报给布政司,您就放宽心。这越权插手州县刑名,可是犯禁的。”
眼看快追上赵海涛的刘捕头正好捕捉到这番话,步子登时慢了下来,嘴角也流露出了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徐默刚刚才死抠着府衙同样越权插手了该是县衙管的案子,这下被打脸了吧?如今府县显然站在一条线上,再加上按察司,布政司算是给挡回去了!但一瞬间的轻松过后,刘捕头想到布政司近来连续吃瘪,忍不住又有些担忧。
自家庞府尊和县衙赵县尊显然是站队了,按察司凃臬台那倾向更是不言而喻,可这次真的不要紧么?
当接连吃瘪的徐默气急败坏地回到布政司之后,他终究不敢如此气咻咻地去见两位布政使交差,而是少许平息了一下怒气,这才去回报。饶是他已经觉得自己使尽浑身解数,可换来的依旧是张廷芳和陈有杰的冷眼。陈有杰更是恼火地撂下一句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何用,就火冒三丈地将他遣退了去。尽管心下又气又恨,但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他区区一个理问所的理问,和有望督抚的布政使比起来,那简直是天壤之别,他只能忍气吞声告了退。
徐默一退,张廷芳和陈有杰就交换了一个眼神,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可这种仿佛是谁先开口谁就输的局面没有持续太久,年岁更小,日后升官前途更明朗的陈有杰终究是打破了沉默:“兵部尚书谭纶既然沉疴难解,汪孚林的伯父汪道昆区区一个侍郎,也就翻不出什么天来。他虽是首辅大人的同年,却不是心腹,之前还一度得罪过首辅大人,不趁着现在这大好时机,彻彻底底把汪孚林那个讨厌的小子打下去,更待何时?”
“但你也看到了,南海县衙,广州府衙,再加上按察司,全都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竟然围着那小子转。徐默固然没用,但一个人扛不住那么多人,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而且,你总不会真的认为,这区区一个吴福的死,能够让汪孚林怎么样。”张廷芳一样收到了张四维的信,其中不但说了谭纶的病,还暗示他挑汪孚林的错。按理堂堂三辅提出这样的要求,他当然应该全副精神去执行,但问题在于汪孚林竟然不动声色就拉拢了方方面面太多的人。
就连海道副使周丛文,竟然因为在贡院突发心疾,被汪孚林用古古怪怪的手法给救了过来,而后也给拉拢了过去!如此一来,布政司就被孤立了,都司如今那只是面上光鲜,实则没有任何权力,他们在广州城中仅有的盟友,竟只剩下了提学副使周康,而那却还是按察司的人!
对于张廷芳的犹豫,陈有杰暗自嗤之以鼻——又想巴结一下张四维这位阁老,又不想担风险,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很简单,就算不是他汪孚林的手笔,也要闹到他满城风雨!我们以强硬对强硬,直接把事情捅到总督府,向凌云翼施压。汪孚林之前不是故意捅出这么一件事,想要给我们身上泼脏水,然后自己在察院坐山观虎斗吗?那就迫使他好好给我呆在察院里,少乱窜。只要他不再神出鬼没,让人措手不及,这样一桩案子是不是和他有关,那又有什么关系?挑错这种事,不是一定要抓到切切实实的错处,满身污名却不作为,就足够他这一任之后沉沦下僚了!”
张廷芳顿时再次陷入了迟疑。作为布政使,出面阻击一个刚从新科进士步入仕途的巡按御史,当然赢面居多,问题是如此以大欺小,如果汪孚林真的像传说中那样,背后不止有伯父汪道昆,兵部尚书谭纶,还和当朝首辅张居正颇有关联,他这得罪的人就实在太大了。可是,既然已经对上,再想重归于好,他这布政使未免又太过于弱势。最最重要的是,他心里还有另外一重隐忧。
不会是陈有杰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派人买凶暗算汪孚林不成,然后干脆授意吴福那个滚刀肉自尽赖上人家,却又唆使他蹚浑水,一块对付汪孚林的吧?人家是张四维的同乡,自己却仅仅只是张四维的同年,要说同年这层关系,就和汪道昆以及凌云翼殷正茂等人和张居正的关系一样,利益大于情分。
“张兄,当断不断,反受其害!还是说,你一个布政使,竟然真的忌惮汪孚林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又不是冲锋陷阵,只不过先限制住他而已。再说了,广东官场又不是人人都站在他那一边,提学副使周康那儿,看不顺眼这小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被陈有杰如此一挤兑,张廷芳挣扎良久,最终点了点头:“好吧,你我联署,行文两广总督凌制台!案情未明之际,汪孚林这个广东巡按御史不宜再动。毕竟,凌制台已经开始调兵遣将,广东总兵广西总兵都已经出兵了,平定罗旁山瑶乱在即,理应也是不愿意分心的!”(未完待续。)
第七二三章 欲擒故纵
“还真是好快的动作!要说这案子不是故意冲着我来的,我还真没法信!”
当汪孚林在小北面前一坐,随手将手中那封信朝着妻子丢了过去时,他的脸上赫然流露出讥诮到分外恼怒的表情。
小北很清楚他的性子,也不问那么多,一把抄了在手,拆开拿出信笺扫了一眼后,纵使是她刚刚有些猜测,此时此刻也顿时火冒三丈:“这算什么?凌制台也太过分了吧,竟然说案子尚未水落石出之前,让你在察院之中不要轻举妄动,落人口实?落人什么口实了,难不成有人到他这个总督面前告状,说是你与此有关?”
“猜对了!”汪孚林懒洋洋地一笑,随即就鄙夷地啧了一声,“凌云翼派来的那个信使送上信之后,就非常明白地告诉我,布政司的张廷芳和陈有杰,联名告了我一状,说是我一到广东就闹得到处鸡飞狗跳,现如今还竟然闹出了弹劾之人的儿子不知道是自杀还是他杀的案子,不论是为了民间风评也好,为了其他事情也好,都不宜再有什么使事态恶化的举动。我倒是高估了凌云翼,他进军罗旁山在即,根本不想有什么事情耽误他建功立业。”
“那怎么办?吕叔叔和郑先生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你如果没有相应的权限,就算他们那边有什么进展,那岂不是也白费?”
“权限?当然有。”汪孚林嘴角那笑容变得若有若无,“我说动了海道副使周丛文和我联名给凌云翼上书,换来的却不是总督手书。而同样是那个信使捎带的口信。意思是。我可以便宜行事。这就很显然了,不留书面证据,有什么责任我承担,哪怕我真的离开察院也可以,但后果如何他一概不管。既然如此,本来我还打算把那些海盗拱手送出的那份厚礼转送出去的,现在看来不必了,我自己用这笔钱足够干很多事情了!”
见小北柳眉倒竖。似乎立刻就要炸毛,他却伸出手来压住了她,免得这丫头捏着信笺就想揉成一团扔了,轻声说道:“所以,指望官府中人查这桩显然和官场方方面面有牵扯的案子,那和指望太阳从西边出来差不多。毕竟,就算按察司的大头头站在我这边,广州府衙和南海以及番禹县衙却未必顶得住布政司的压力,更何况这是要下头三班六房去做的事,只要他们心存顾忌。再被人误导,那就肯定没结果。我打算亲自去一趟潮州府。所以,查案子恐怕要靠你了。”
“靠我?”饶是小北素来就胆大包天,也不是没做过某些非常出格的事情,此时此刻她还是呆了一呆,没有像从前那样拍着胸脯打包票。交给我这种话说起来简单,可那得要能做到才行!所以,她忍不住低声嘀咕道:“可我不会查案子啊!”
“会翻墙就行了。”汪孚林笑吟吟地说了这么一句,见小北登时为之气结,他就耐心解释道,“这桩案子总不脱那几家官府嫌疑最大,否则,吴有望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