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列侯-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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粮,每家还可以存下100石粮食,寻个时机把粮食卖出去能得来1万钱的存款,一年之内就可以让普通农家户变成存款过万钱的小康之家,简直是西汉的“万元户”。
大丰收带来的利好消息让平阳侯府辖下的庄子沸腾起来,就连足不出户的匈奴女人也走出屋子,抱着刚出生的娃娃在庄子里跳舞,经过一年时间她们勉强能用日常用语交流,告诉庄里的人说她们在匈奴每年收获的季节要跳舞庆祝。
以前一年到头每家存下个十几石粮食就不容易了,种田手艺出色又勤恳能干的庄稼汉一年可以存下二三十石口粮,还要提防着每隔七八年来一次的水旱蝗灾,只要碰上一回哪怕是最轻的受损,那至少也得把几年的存粮削掉一半,如果运气不好碰到大灾,七八年等于什么都没干。
勤恳的农民们除了努力在田间地头拼搏,还要祈求老天爷给个面子不要降下大灾,只需风调雨顺十几年功夫就能让家家户户都过上好日子,现在的情况与往年大不相同,每家每户一年撇下一百石存粮,种田把式精湛的庄稼汉可以存下一百五六十石粮食,就算过几年有大灾大难落下来也有信心扛得过去。
毕竟手中有粮心不慌。
郑老倒背着手走过庄子,看到几个庄子里的老伙计在晒太阳,他们也是有几级民爵的普通人,打了一辈子仗没立多少功,临到一大把年纪过了徭役的年岁限制,老头们就回到庄子里颐养天年,他们的业余生活是得空去田间地头转两圈,没事就坐在一起聊聊开国那会儿的故事,偶尔去和乡里的三老说说话,日子过的到挺好。
“君侯的主意好啊!水车不仅可以提水浇地,下面还能带着石磨转盘研磨谷子,家里种了点豆子全部拿出去榨出豆油,做菜时滴上几滴豆油调味,那饭菜别提有多香了。”
“老孙头,你家榨豆油的那豆饼子还剩下多少?你要不用就给我分些个,我家养了几头大肥猪正缺可口的饲料,我拿去喂猪就挺不错的。”
“哎你怎不早说两天,对不住老兄弟,我家那点豆饼子全让我那小孙子拿去到东边的河里养鱼去了,春天那会儿侯府在河里弄了些铁做的网箱里撒了不少鱼苗,我那小孙子就负责照看那些鱼苗,才几个月那些鱼全长成了二斤(汉斤)多重的大家伙,那些鱼个头肥大鳞片漆黑非常喜人。”
“你还别说,前几天我去河边溜达就碰到你家小孙子养鱼。他不知道从哪逮来几十斤蝗虫丢到水里去喂鱼,那鱼全张着嘴等在水面上,落下来的蝗虫一口一个吃下去。难怪才半年就长出那么大的个头。”
“你说侯府养那么多鱼干嘛用?那一个个网箱把鱼逐步分开怪麻烦的,到河里直接捕捞现成的鱼不的更简单?”
这时候郑老来咳嗽一声,几个老头立马停下嘴招呼他郑老就坐,老头们奉承道:“郑老在君侯面前也说的上几句话,肯定知道侯府养鱼的意思,您就说说这些鱼打算做用?”
“你们把养鱼看的太简单了,咱们背靠渭河有取之不尽的野鱼捕捞。但是上古传下来的规矩是每年春夏必须休渔几个月,渔夫们都晓得这是避免竭泽而渔,但是长安城那么大。加上周围陵邑中的豪民商贾到处都是有钱人,他们要吃鱼也只能忍上几个月,有咱们自己饲养的鱼就不一样,一年从鱼苗可以长到七八斤到十斤(汉斤)重。这一尾鱼放在休渔期拿来售卖至少价值二十钱不成问题。这样算五条鱼等于一石粟米,七条鱼等一头肥羊,一百五十条鱼可以换来一头壮牛,三百条鱼能买来一匹三岁口龄的耕马,你们说东边那条河里有多少条鱼?”
老头们面面相觑:“我看那网箱从那头一直连接到灞水那边,多的数不清。”
“对!多的数不清,咱们侯府没有那么多草场去养羊,只好用河边的水去养鱼了。鱼羊者为鲜,有钱人三日不吃鱼脍会不舒服。五日不喝鱼汤会很难受,大宴里没有鱼羊炖煮的大菜不叫宴席,假若咱们侯府的鱼垄断长安和陵邑的市场,你说会赚多少钱?”
老头们掰着手指算了半天也没算出个所以然,郑老得意地扬起脑袋道:“实话告诉你们,至少可以买来一千头牛!”
其实郑老也不知道能赚多大,随口胡诌个一千头牛果然把这群老头给糊弄住。
“哎呀!这可不得了啊!比咱们辛苦在地里刨食还要来钱,这养鱼一定得好好搞下去。”
“说的有道理,要不咱们也去东边那条河上放几个网箱?铁的搞不来竹篾柳条编的还不容易?”
郑老在一旁煽风点火:“现在养鱼来不及了,只有老年春天开始饲养新鱼苗,至少要悉心照顾整整一年才能卖的上价,养个三年五载可以长到80斤(汉斤)的大家伙,这种鱼拿出去卖少于五百钱不用想着买走,咱们可以商量好售卖的批次,控制出鱼量保证赚的到大钱,你们几个合计合计,要是愿意就跟着我老郑一起搞。”
“不用合计,咱们老兄弟几十年相信你的能力,我们都听你的,你说搞就咱们就搞!”
老头们欢欣鼓舞,庆祝自己找寻到人生的新目标,再也不用无所事事的游荡在闾里之中,仿佛突然间找寻到人生的第二春。
他们没有注意到庄子里来了个中年文士,他全程倾听着老人家的热烈讨论,对于老人们的晚年人生焕发出新的希望非常感慨。
转身走出闾里,步行在田间细长的阡陌之间,他就是客居在侯府中多日袁种。
这两个月,他一直在侯府附近的十里八乡走动,凭着做过县令和郡官的丰富基层经历,把京师长安城东的几个县走个遍,曾经亲自到几个县令的府衙里拜访,查阅田籍名数了解各乡各里的情况,又亲自到每个乡里拜访,凭着他是袁盎之侄和东海郡去职郡官的的身份,走到任何一处都会得到礼遇。
袁盎的名声非常大,作为耿直廉洁一心为公的贤臣榜样,袁盎的意外身死得到天下百姓的同情,每个人都知道袁盎死于梁王刘武,要不是天子胞弟的身份不方便谩骂,只怕刘武在民间的名声已经臭不可闻了。
走访的地方越多感触就越深,汉家的黔首百姓日子过的是那样清贫,一年到头存不下十几石粮食,还必须苦熬着徭役和戍边的军役,要不是汉制上承先秦涉及国本,他一定会支持废黜这些森规铁律。
什么才叫治国之术?
袁种曾经为之困惑和苦恼。
治国是抽象概念,无法用简单的指标数据来衡量。民心所向的道理很简单,可是该怎样满足百姓的**,成为官僚们最大的难题。
古典军国体系下的耕战制度。齐民编户耕作与战斗相辅相成,这套制度是建立在扩张领土为国策的基础之上,百姓的富裕与否要看大汉帝国的扩张速度。
可自从兵败白登山,大汉帝国的扩张速度就陡然下降一截,富有进取心的太祖高皇帝刘邦病逝,上台的守成之君刘盈缺乏治国才能,奉行萧规曹随的政治策略。以修养生息恢复国力民生为主要方向,由此,大汉帝国的国策由外向扩张。逐渐蜕变成内向治国,他们用治国的方略非常简单。
黄老无为。
无为治国很复杂也很简单,简单来说,除了税收徭役以外能省则省。奉行官僚不惹事、百姓不生事的思想。家家户户各司其职,百姓们安居乐业。
如此简单的制度,的确对汉初恢复国力起到巨大作用,六十年太平盛世造就人口翻番百业兴隆的奇迹,打破了秦亡六国而毁天下的魔咒,有力的证明了大统一的帝国,照样可以治理好这个国家。
但随着时代的变化,黄老无为不在能满足社会需求。人口的增长造成土地和人的矛盾日渐增加,这时就需要一批有思想有胆识的人提出新的治国方略。
袁种曾经很失望的发现。满朝文武对改变国策施行新政了无兴趣,唯一称得上有进取心的儒家偏偏又是群不省心的人,早前鼓动太子大权独揽引起许多人不满,现在更是堂而皇之的提出要行独尊儒术策,简直是不把其他人当知识分子来看,红果果的学术霸权思想,导致很多人对儒家十分反感。
两场廷辩,两次儒家的大败,虽然王臧和孔安国不能代表儒家集团的全部声音,但他们的糟糕表现依然让许多观望者感到失望。
袁种曾对儒家表示强烈的好感,现在也熄了心思不再考虑钻研所谓的儒家治国术。
袁种为官主政时,并没察觉到黄老无为的好处,直到最近赋闲在平阳侯府里,有事没事就瞎溜达走访关中各县,经常询问老乡们的生活情况才渐渐明白。
庞大的帝国严酷的制度下每个百姓的生活非常艰辛!
许多贫困家庭只有几十亩薄田,即使自耕自种不用缴纳地租也挨不住赋税的压力,几乎是挣扎在温饱与饥饿之间。
在如此残酷的社会中,自上而下阶层压迫力全部落在百姓的头上,那些贫困的家庭交不起赋税就必须借贷纳税,高利贷利滚利如滚雪球般暴涨,不出几个月翻几番的可怕利息会活活把人逼死,到那时自耕农只有贱卖土地还债,还是还不起就卖身为奴还债,依然还不起就只有家破人亡了。
这样的制度和压力,不用黄老无为缓解阶层矛盾,就是要活生生逼死一个个普通家庭的节奏,黄老无为像一套枷锁死死钳住官吏们的手脚,想出政绩又不能扰民害民破坏乡里民风,逼迫的基层官僚只有和颜悦色的去劝导百姓大兴农桑积极种田。
而不是派着小吏去各乡里搜刮民脂民膏,催迫百姓把自家的余粮交出来去纳税,百姓们把存粮都拿出来就无法应对每隔七八年来一遭的天灾**,大灾一到阖家上下变成颠沛流离的贫民,即使没有田产也还要缴纳人头税,交不起税卖身为奴或者逃入山里做野人,只要被抓住那就得变成闾左的贱民,好端端的一家就这么完了。
汉律太严酷,所以不敢行苛政,朝廷上下各级官僚为了让百姓过的更好,少一些被高利贷逼迫到家破人亡的例子,就不得不更加急迫的想办法解决种田难的麻烦。
改变制度难免要毁掉黄老无为的体系,被压制的小官吏们失去制度的掣肘,一转头就会变成手持绞索慢慢勒死百姓的刽子手,但是百姓们解决贫困求温饱的难题还是得解决。
解决的思路就在这不起眼的南庄。
南庄村民是非常幸运的,他们遇到了善良的平阳侯曹时。
自掏腰包搭建起巨大的水车和磨房,又悄无声息的为庄户们指了条养鱼赚钱的好生意,庄子里的男丁全都在长安城南的赛马场忙活着赚口粮。家里少了几个能吃饭的壮汉,一年下来无形中又节省出二十石口粮。
相信要不了几年,平阳侯府下的庄子个个变成远近闻名的富庄。
不声不响不急不躁。没有大张旗鼓,没有夸功自傲,仿若春雨润物细无声。
治国不需要滔滔不绝如黄河之水的长篇大论,治国需要一颗认真负责为人着想的良心。
曹时在用自己的行动诠释什么才叫治国,心高气傲的中年文士心服口服。
论智谋手段自诩不弱他人半分,但是论及治国才能方略见识,袁种觉得自己差曹时太远太远。
“什么才叫治国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