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乡人家-第6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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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方初虽面沉如水,却没有出声。
龚先生韩希夷等人一齐皱眉,正犹豫要不要阻拦,就见睿明郡王对清哑含笑伸手道:“郭织女请——”
笑容文雅,风度翩翩,双眸神光灿然。
他也想听听清哑的琴音,可有传说那么惊人。
清哑起身,恭敬道:“王爷先请——”
睿明郡王笑容一僵——他有说要弹吗?
他略疑惑道:“不是织女要弹吗?”
清哑认真道:“民妇不敢僭越!这是皇家慈善中心举办的募捐,王爷和仁亲王乃皇家人,代表的是朝廷和皇室,应该先抛砖引玉拔头彩,为那些义演的姑娘们做表率,也让百姓看到皇家的慈心。”
她语气十分恭敬和真诚,绝非故意刁难睿明郡王。
昨日募捐就是由太皇太后和皇帝先出面向百姓致辞,后来捐了那么多银子,方初还特意告诫她:这都是皇帝的功劳,千万不能当是她的功劳,虽然她在寒风中义演了那么久,也不能抢功。
她很受教,都记在心里呢。
她前世那个世界就是这规矩:在某些重大项目上都是由主要领导剪彩,或者挖下第一锹土,意思意思也好,下面人不能抢先露脸。
所以,今天睿明王妃叫她弹琴,她虽答应了,却要让王妃先弹;王妃说手扭了,她便又礼貌地请王爷弹,十分谦恭懂规矩。
她可是一片好心哪,不然回头论功行赏,若郡王夫妇什么也没做,可怎么记功呢?皇上又凭什么封赏他们呢!
睿明郡王看着清哑,不知如何是好。
睿明王妃则怒火中烧——郭清哑,你好胆!
当着这么多人,她当然不会将这话叱喝出来,可她眼中燃烧的火焰泄露了她的心情,大部分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方初温柔地看着清哑,随时准备接应她。
他一直清楚清哑有这种魔力:她就像一面镜子,将和她打交道的人照得纤毫毕现,人性中的缺点和优点都放大,一览无余。有的人不能接受镜子放映出的自己的真面目,就会产生毁掉镜子的冲动。
严未央几乎要爆笑,很辛苦地憋着。
众人也都神情微妙,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睿明郡王,看他如何下台。
睿明郡王很快回过神,谦和有礼地笑道:“织女说得不错,原该如此。然本王在外奔波多日,昨天回来略受了些风寒,吹不得冷风。织女是朝廷封的织女,有织女代表朝廷义演是一样的。”
他说什么也不能出去义演,否则就沦为笑柄。
所以他硬撑着,撒了一个明目张胆的谎言。
人人都知道这是谎言,却没有人会指出来。
若是当众指出来,等于和睿明郡王撕破脸了。
睿明郡王并不知道,自己做出了一个终生后悔的决定!
清哑听他这样说,便知他感冒了,很不好意思,忙道:“那就算了。王妃手也扭了,王爷又受了风寒,二位为了朝廷真是辛苦。”
这纯粹是礼貌慰问,没别的意思,可睿明郡王夫妇却被刺得脸乍红乍白。尤其是王妃,谎言撒得十分拙劣,从来只听说脚扭了的,还没听说把手扭了的,众人神情古怪极了。
王妃竭力维持端庄,淡淡道:“郭织女请吧。”
眼下他夫妇只有看清哑弹琴这个笑话来挽回脸面了。
方初霍然起身,沉声道:“我陪你一起弹。”
他神情冷冷的,既不愤怒也不委屈。
睿明王妃展开笑颜,道:“这太好了!原就想请二位联弹的,听她们说这联弹也要看时候,若是心情不对,配合不好便弹不起来,因此未敢冒昧。既然方公子主动请缨,想必心情不错,我等有耳福了。”
又向清哑道:“就弹你们最拿手的《迢迢牵牛星》,方能表现二位伉俪情深,也让我等体会一番这旷古未闻的弹奏手法。”
睿明郡王也急忙附和,说就弹那个。
两人就像在点戏一样,点着他们喜爱的曲子,一方面想验证清哑和方初联弹是否确如传言那么有神奇,另一方面也是挽回刚才脸面。
清哑摇头,正色道:“这是赈灾义演,不是茶楼听曲,那些风花雪月的东西不适合在这种场合下弹奏。”
这是她早就想说的话,说得很干脆,毫不留情。
早上来看见那青楼女子在弹琵琶,虽然弹得很好,但现场那气氛实在太过轻浮、躁动,有失庄重,这不符合皇家行事风范。
王妃脸色铁青,如果说之前她不能确定清哑是有意还是无意冒犯她,刚才她则可以断定:清哑狠狠给了她一记耳光!她待要说什么,清哑早和方初出去了,留给她一双飘然如仙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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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6章 盛会
睿明郡王见众人都神情肃然,嘴动了动又闭紧。
他敛去笑容,不辨喜怒地看着清哑和方初背影,陷入沉思。
找青楼女子来义演,本是他灵机一动想的主意,他听说昨天郭织女赈灾义演,募捐了五千多万,不由嗤笑,暗道:“这明明是我皇家威严深入民心,怎么都成了郭织女的功劳?只要皇家出面、朝廷出面,便是青楼女子来义演,一样可以募捐到银子。”
他果真便找了京城几大青楼,请最有名的红牌来义演。
他就是要向天下证明:没有郭织女,青楼女子一样可以募捐到赈灾银两,甚至募捐更多,因为她们更吸引人。
清哑刚才的话,使得他警醒:这郭织女绝不简单!
方初经过龚大人面前时,抱拳道:“待会还请大人助兴。”
龚大人含笑点头,道:“请一初和织女放心。”
韩希夷也冲他们微微点头,传达无言默契。
睿明郡王妃疑惑地看着龚大人,他们在达成什么?
可是龚大人没有看她,目光被方初夫妇牵引到殿外。
不但他,所有人都看向殿门口,静静等待琴音。
清哑和方初来到大殿前的台阶上,清哑先环视院中百姓,也未对他们说什么,只微微点头,人群慢慢静下来,有人兴奋地低声道“郭织女又要弹琴了!”之前在茶楼那胖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郭织女和青楼红牌同台义演?这……这太不可思议了!
清哑和方初往琴案后一坐,略作调试,很快便弹起来。
方初听清哑弹过很多遍《大悲咒》,早熟悉了。他整日操劳俗事,本不容易静下心来弹这类禅音,然今天清哑受人欺凌,他身份地位不如人,未能护住妻子,心中积蓄了一腔情感,随着清哑自然流泻。
清哑弹琴的心境与昨天又不同。
昨天,她经历了一场刺杀,细腰遭受无妄之灾。
昨晚她去拜祭细腰,得知:细腰一直暗恋沈寒秋。
于是,她手下流淌的《大悲咒》在祥和之外多了一丝哀伤和眷恋的情感,还有不平和悲愤;方初及时抓住这一丝不平加以融汇和渲染,浩浩汤汤的悲悯便扩散在天地间,迅速攫住人们心神。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院中百姓肃然寂静,再无喧嚣。
这完全和之前青楼红牌义演时两个效果:一个是沸腾喧嚣的茶楼听曲,一个是庄严肃穆的佛家奏乐,后者营造的氛围,容不得大家放肆轻贱,仿佛再盯着那些姑娘想些龌龊念头就是亵渎。
殿内,睿明郡王夫妇听了一会便神情大变,尤其是王妃,面色灰败,先是怔怔地聆听,后来扫视殿中众人,见大家痴迷神情,不由惶恐起来,那是打击太过不知如何应对的表现。
他们夫妇在音律上有极高的鉴赏力,想颠倒黑白也不行。
王妃瞄一眼谢吟月,谢吟月也正对她看过来。
二人目光交汇,有种心灵的默契传达。
王妃真真切切体会到谢吟月当年的感受:一个你原本俯视甚至无视的人,突然以绝对的实力将你踩入尘埃,令你脸面大失、无力反击,那种不甘心的感觉,简直噬心蚀骨!
睿明郡王更多是不相信,不相信这琴音是异手联弹出来的,且不说协调天衣无缝、如臂使指,那意境之丰富也令人回味悠长,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和王妃绝弹不出来,难怪传言如此神奇。
传言,没有夸张。
他,坐井观天、见识浅薄!
他不知不觉起身,向殿外走去,要亲眼看看他们是如何合作联弹的;王妃也起身,她也不相信,要亲眼去证实,然后其他人都跟着出去了,都要见见这旷古未闻的弹奏手法。
睿明郡王夫妇见到了:那对夫妻并坐在阶前,如同晴空下南飞的雁侣,又似水中交颈的鸳鸯,中间两手互藏在对方披风下——也许在披风下搂着对方的腰——两边两手正拨弄琴弦。那手,一只骨节分明如玉竹,一只纤细莹白如葱管,绝对分属男女。
清哑正思念细腰,那一丝眷恋的情感若隐若现,在方初的协调下放大,听在耳中缠绵又不失圣洁,似爱情,又似亲情和友情,细追又无限深远似天地间大爱……琴音袅袅扩散在半空,扩散在人心里。
一曲结束,又从头循环。
这时,龚大人解下腰间洞箫,加入进去,三人琴箫合奏。龚大人于音律一道造诣也很深,自那年在诸葛大人家里听了方初和清哑联弹后,心中不胜向往;今日再次听到,且与他们合奏,十分尽情。
第二遍结束,龚大人先停下,示意严未央:“叫醒他们。”
不等严未央过去,韩希夷早已上前拍打方初肩膀,强制打断。
这是他们昨日的经验:若不强制打断,清哑会陷在那情境中不能醒来,会一直弹下去,等弹不了了,也就冻伤了。
方初扶起清哑,将她双手夹在腋下,拥在怀里,再用披风包裹起来,低声道“我们进去。”半抱半搂着清哑匆匆走进殿去,没有故作姿态,也没有特别的深情款款,就是要赶紧让清哑回暖。
睿明郡王妃怔怔地看着那合抱的臃肿身影。即便他们是夫妻,在人前这般举止也是不合礼法的,但所有人都不觉异样,她也终究一句话没说,心中却酸楚不明。就好像你珍藏一件宝物,一直以为是天下无双的,然而有一天,发现别人有一件同样的,衬得你那宝物成了土坷垃,那心情大抵就像王妃这样。
正发愣,琴音又起,还是《大悲咒》。
她急忙转头看去,只见龚大人坐到琴案后去了,正在操琴。
她恍然,先还以为龚大人与那二人琴箫合奏就是助兴了呢,原来竟是要接替他们继续弹。
睿明王妃忽然想到一个可能,觉得不妙:等龚大人弹罢,可还有其他人接替他?还有哪些人会出头为郭清哑夫妻助兴?
很快,她便见识到了。
一曲毕,韩希夷站在阶前吹起洞箫,还是《大悲咒》。
一曲毕,许翰林过去弹琴,还是《大悲咒》。
一曲毕,前国子监祭酒也过去弹琴,依然是《大悲咒》。
一曲毕,蔡铭上前在琴案后坐下,还是弹《大悲咒》。
一曲毕,崔嵋上前……(未完待续。)
第1047章 为她扫除隐患
众多的鸿儒名宿演罢,便轮到严暮阳、林熙、张继、蔡铃、巧儿等年轻男女,或琴或箫或笛或筝,挨个演奏一遍《大悲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