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魂调-第1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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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途斥候探得安守忠在阵地东面埋伏了精兵,准备绕到官军之后突袭。郭子仪便命仆固怀恩率回纥兵袭击伏兵,将其尽数歼灭。安守忠的伎俩落了空,阵前又被李嗣业打得节节后退,不由士气大落。李嗣业又学安守忠绕到敌后,与中军前后夹击,将叛军打得大败。两军从午时一直打到酉时,天色渐暗,叛军伤亡大半,仓皇逃入长安城中的不足万人。
长安城墙不比潼关,以目前叛军的气势和力量很难守住。广平王收整军队,郭子仪旗下左厢兵马使仆固怀恩又屡次请命出战,广平王便准备乘胜追击,一举拿下长安。
菡玉一直在广平王近侧,见广平王被仆固怀恩说动,忍不住劝道:“大王,天色已晚,将士们奋战了大半日,都已疲劳,此时攻城将加重伤亡。不如先令三军休整,明日再战。胡贼无意据守西京,只顾劫掠财物,恐怕不会派兵来援;即使有援兵,一夜也不会到达。”
仆固怀恩道:“长安城无险可守,为何不乘现在我军士气正高将其攻下,令战士入城休息。等到明晨,叛军都该趁夜逃走了。”
菡玉道:“长安乃宫阙寝陵所在,两军城中交垒难免有所损伤,尤其夜晚,免不了要燃炬火。叛军若不战而退,不正好使长安城、城中百万黎庶免受战火。”
广平王想了想道:“少卿言之有理。陛下急于克复两京,就是为了能早日迎上皇回宫。如果宫阙毁坏,日后如何面对上皇?”
仆固怀恩道:“城中这近万胡虏已是瓮中之鳖,手到擒来,难道就这样白白让他们逃走,再生后患?请大王准许我领回纥兵抄道城东,截杀这些溃兵。在城里打不行,到城外总可以了吧?”说完忿忿地瞪了菡玉一眼。
菡玉道:“长安往东、往南有五六个城门,出了城更是四通八达,将军要想凭四千人中途截击零落的散兵,只怕很难尽顾。”
她本是陈述事实,仆固怀恩却以为她有意嘲讽,反讥道:“少卿目光长远思虑周全,不知有什么高策良方?”
菡玉一愣,见广平王也看着自己,眼带探询,思索片刻后说:“擒贼擒王。此次驻长安的贼将安守忠、李归仁皆骁勇善战,尤其安守忠,堪与史思明、田乾真、阿史那承庆等比肩,连郭副元帅都曾吃过他的亏。数千散兵或不足虑,但如果放任他二人逃脱,日后必成祸患。”
仆固怀恩是郭子仪部属,听她说起郭子仪败绩,愈发不悦,哼道:“这两个人出了长安城也是四通八达的路可走,单凭我只怕还是很难截得住。”
菡玉低头思量,转身对广平王拜道:“仆固将军与回纥军战亦疲矣,臣请以五百骑追击安守忠、李归仁等,缚取献于大王阙下。”
仆固怀恩没料到她一个刚入伍的文官居然会自请追击敌军大将,倒显得他堂堂兵马使和元帅的护卫争口舌流于意气,不够磊落,遂闷声道:“抓安守忠和李归仁的力气我还有。少卿是元帅近卫,肩负着大王的安危,还是留在大王身边为好。五百骑太多,若叫安守忠提前察觉就抓不着他了,二百足矣!”
菡玉道:“安守忠李归仁此去不知会带多少兵马,多可上千。将军是军中重将,领兵数万,怎可贸然以身犯险。而下官……大王也知道,臣略谙奇门之术,曾只身从数百敌军中脱困,不用担心自身安危……”
仆固怀恩道:“少卿这说的哪里话!我们武人上阵杀敌,哪一刻不是做好了战死沙场的准备,难道我就担心自身安危,不会全力以赴了?”
广平王连忙打圆场:“好好好,二位不必争了。将军历经百战,少卿善使奇术,就由将军领二百骑前去捉拿安、李二将,少卿再领一百骑从旁辅助以策万全,这样可好?”
仆固怀恩看了菡玉一眼,没有说话。二人便奉广平王之令,分别点了二百、一百名骑兵,取道沣水东面的香积寺东行。
出营时仆固怀恩在前,对菡玉道:“少卿只管备好绳索枷囚,轻骑缓驰,等我拿了安守忠李归仁,押送的任务就交给少卿了。”不待菡玉回答,便策马疾驰而去。
刚开始菡玉还勉强能赶上,中途碰上了几支小股的散兵队伍,仆固怀恩那边兵强马壮,他本人也是经验丰富的大将,很快将散兵扫平;菡玉这厢却被纠缠了很久,等到好不容易击退敌军,仆固怀恩也走得远了。
一直追到灞上,前方探马来报,仆固怀恩在北面五里外遇上了整列出城的叛军,以步兵为主,约八百人,队伍整齐行进有序,像是护送安守忠、李归仁等出逃的军队,仆固怀恩以骑兵优势暂居上风。菡玉连忙赶去支援,刚奔出一里就遇上敌军的骑兵,也有一百多骑,立时厮杀在一起。
菡玉这回学乖了,执长矛为兵器,率先冲入敌阵。这支敌军似乎长于守御,阵形严整,她一击出去竟然没有撂倒一个士兵,反倒是自己这边先被斩落了好几个。最前端领队的是一名身形魁伟的武将,菡玉与他交兵而过,就听他怒道:“唐军也够诡计多端,后面竟然还有一队候着!”
菡玉凭着冲劲已深入阵中,周围的敌军却不来围攻,反而稍有退却,两侧也向内收拢,几乎收成了一个圆阵,环拱中央。菡玉稍一停顿,就被排除到了阵外。她顿时明白了,仆固怀恩正在应付的只怕是疑兵,这一支护着的才是正主。于是向那众人围绕之处高声喊道:“敢问足下是安将军,还是李将军?广平王已在营中扫席以待,特命下官来迎接二位将军!”
她这一喊,最前面厮杀的两方人马都停了下来,敌军立即退回阵中。前端领队的武将问:“你又是谁?既然敢来迎我家将军,还不先自己报上名来?”
菡玉朗声道:“下官太常少卿吉镇安。”
领队武将哈哈大笑:“太常少卿,还是个不小的官呢。你们军营里没有人了吗,都轮到文官上阵打仗了?”
菡玉道:“广平王本是派仆固将军前来的,没想到仆固将军的威名吓得将军连面都不敢露一下,宁可绕道远走,只好改让我这个文官出马。这回将军总敢露面了吧?”
面前圆阵散开,露出当中围护的几名将领,黑黢黢的也看不清面目。正中那人道:“我就是安守忠,李将军也在此,就看少卿有没有本事请得动我们了。”
菡玉原想:对方人数略胜我方,如果是李归仁还可勉力一战,若是安守忠就只能尽量拖延等待仆固怀恩救援了。不料竟是安李二人,心下不由打了个颤。
旁边另一人冷笑道:“早知道是个文官,还结什么阵,直接踩过去就是了。安将军只管站在原地,都不用咱俩出马,随便一个别将校尉都能将他扫平。”
安守忠却不答话,将两臂举起,猛地一挥,喝道:“杀!”
这百余骑兵大约跟随安守忠许久了,操练娴熟,就凭他简简单单几个动作,立刻变换出新阵形,方才散开到两边骑兵稍进,隐有雁翼之势,末端内收,似要把官军包在其中。菡玉明白安守忠是想速战脱身,免得引来仆固怀恩,急令队伍拉开,与敌军形成对峙之势,阻断包抄。但她没有带过兵,手下这些人又全然陌生,调度哪快得过安守忠。她这边刚一动,安守忠那边就又变阵,从中突起,一下将官军冲散。
这回敌军一改刚才防守的打法,大肆进攻。安守忠敢把主力派去拖住仆固怀恩,自己只带百余骑遁逃,这些人自然是百里挑一的精兵,更有不少随他东逃的各级将领。。电子书又听说官军领头的是个文官,更是勇气大增,打得官军节节败退。
菡玉身上中了几刀,都不算致命,但换作旁人也够死过几回了。即使如此,她也只伤了几个人,别人就更不用说。两方伤亡悬殊,渐渐的敌军就够把官军围起来了,再后来分成了数个小包围圈,完全占据上风。
菡玉就快要支撑不住时,北边终于传来人马沸声。仆固怀恩觉察有异,掉头来袭。安守忠不敢恋战,下令撤兵。这一作战,队伍到底不如之前齐整,后面又有追兵,阵脚不免有点乱了。菡玉本在东侧,敌军往东逃窜,她就被卷进了敌阵中,缰绳不知被谁挂住,拖着她的马一起往东跑。
周围敌军见她夹在阵中,全都向她围攻而来,立时捉襟见肘难以应付。人还能勉强格档闪躲,马却避不了,她荡开三四支枪矛,另一边又有三四支同时戳中她的坐骑。马痛得人立而起,把旁边挂住她缰绳的马匹也拉倒,后头的马又冲上来,连锁地摔倒了一大片。
菡玉被马从背上掀下,连滚到路边,还是避不过后面的马蹄。眼看碗大的铁蹄从天而落,就要踏上她的脸面,凌空突然袭来一股巨大的力道,带起的风刮得沙尘乱舞,好像半空横了一道无形的绊马索,那马后肢腾起,生生从她上方翻了过去。
菡玉惊得目瞪口呆,来不及反应,后领就被人抓住腾空而起,三两下跃离马道。她脚一着地,颈后那只手立即松开,只闻衣袂飘飞之声。她急忙转身,只看到黑影一闪,即刻没入树丛中。
黑夜里的一个黑影,但是她认出来了。以前,无数个黑夜里,她曾跟随这个黑影,光线再黯淡、即使黑影仿佛融在夜色中,她也能一眼辨别出来,紧紧跟上。
只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这样突然地遇见他。
霎那间她脑中一片混乱。她几乎已经忘记他了,这个少时心中暗暗恋慕的人。后来……沧海桑田,经历了那许多事,遇到了那样的人,在一切都落幕之后,居然又遇见他,她说不出那是什么滋味。
她追进树林里,两度张嘴才喊出来:“……恩公!”——就如第一次遇见他时,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然而……一切又都已不同。
那影子丝毫不停缓,疾往林中掠去。她脱口又喊道:“卓兄!”
喊完她才想起,他还不认识她。他改变了她的一生,但是现在,他还不认识她。
黑影脚下一滞,黑色的斗篷微微一偏,但立即又转回去,飞速没入幽暗的丛林深处。
〇八·月悼
她现在经历的事,已经和原先不一样了。大到安禄山之死,小到小玉拜师、卓兄搭救,都不是她原先所知的那样。安禄山本是三年之后死于范阳,也是那个时候,她在野外遇袭,卓兄出手相救。他的武器是一支碧玉短笛,而这支笛子现在正在她手里。
菡玉从怀中掏出那支笛子,指腹抚过笛身的裂纹。尾端的流苏已经旧了,微微泛黄,末梢上一点灰褐的污迹,和她初次见到时一模一样。
原来,那是他的血。他身体的一部分,在她遇到他之前,就已伴随了她许多年。
她扣紧了十指,紧得流苏微微发颤。她根本没有插手,没有想过凭运气坐收渔利,安禄山轻易地被他的儿子、心腹大臣和近侍串通杀掉了,叛军的阵营将因此而巨变;但她处心积虑想要避免的,却像宿命一般不可抗拒。
“玉儿,”旁边有人唤她,“你在想什么?”
菡玉回头一看,却是李泌,不远处还有广平王、仆固怀恩和回纥叶护。她只顾着出神,竟然没注意到广平王回帐了,连忙收起玉笛上去拜见。
广平王先一步道:“少卿有伤在身,不必多礼。”
仆固怀恩问:“少卿伤势如何?看过军医了吗?”
李泌代她回答:“瞧过了,都是些皮外小伤,应无大碍。”
仆固怀恩叹道:“昨日都怪我一时大意中了安守忠的奸计,不但没能抓住安李二人,还让少卿涉险受伤。”
菡玉道:“也怪下官武艺不精,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