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逐流-第3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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汾水岸边的这一场暴雨,似乎就是为了战争而准备的,当恶战结束,第二天就开始放晴,太阳炙烤得人睁不开眼睛。
秦军并没有大开杀戒,确切的说,并州军是被淹死了很多人,心肠毒的是王猛,而不是苻坚,虽然他是个胡人。
张蚝也并没有被捆着,他被奉为上宾。
一来是秦军上下都敬重这位打得他们苦不堪言的并州军大将。
二来因为张蚝逃跑也没什么意思,没有人愿意接纳他,再说,他也累了不想逃了。
“张将军万人敌,弄得我们这几个月很苦啊,来,先干为敬。”
苻坚满面红光端起酒壶,痛痛快快的大喝了一口。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次他重用王猛,算是找对了人。
赢得干脆利落,一个敌人都没放跑。
就算让诸葛亮活过来打这一仗,恐怕也不过如此了。
“败军之将不足言勇,在下惭愧。”
张蚝端起酒壶,猛喝了一口,满嘴的苦涩,不知道该怎么去说才好。
说他没尽力么?他尽力了,但是他也输了。
甚至,现在张蚝已经不知道自己坚守的到底是什么。
是天下大势么?张平胸无大志,算是个庸才,跟着这样的人,也没什么前途可言。
“张将军,我敬你一杯。”
王猛笑眯眯的端起酒杯,也不顾张蚝错愣的眼神,立刻就一饮而尽。
“苻坚,我输得心服口服,不过有点不明白,这暗度陈仓的计策,是谁想出来的?”
张蚝清楚的记得,最后是刚才给自己敬酒的那位邋遢大叔,砍断了浮桥,给自己大军在士气上的致命一击。
“不才正是在下。
派人去太原离间你跟张平的也是在下,让苻坚绕道奔袭的还是在下,至于让你产生无所不能错觉的,还是在下。”
王猛喝得有点多,脸颊红扑扑的,言语中的霸气,已然掩藏不住。
邓羌瞥了一眼王猛,胸中有一口闷气,抒发不出来。
不过确实比不上。
有本事的人,往往能看得清自己的斤两,也能正确衡量对手和同僚的水准。
王猛人如其名,真是太猛了。
邓羌自问在现在优势兵力的情况下,赢张蚝不是什么难事。
但后续不好处理。
赢,然后张蚝逃走,自己这一路继续追击,张蚝节节抵抗,最后就是大军在太原旷日持久的大战,没个一年时间,很难分出胜负。
只怕王猛很早就考虑到了这种情况,甚至还离间了张平和张蚝。
若是个人武力,邓羌自信一人能打五十个王猛,但若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他恐怕不是王猛的对手。
知耻而后勇,心里明白就行了,邓羌不会说出来,更不会争功或贬低对方,这是他作为秦国军方顶梁柱的自觉。
“张将军,我那一刀砍断浮桥,你知道救了你多少人命吗?
若没有我那一下,你手底下的人只怕会被杀得干干净净。”
王猛略有一些萧索的说道,在这里喝酒的几个大将,包括苻坚在内,全都面面相觑,很久才明白过来对方话语里的意思。
无论多高看对方,似乎都是低估了此人的能力,苻坚在心中暗自揣摩,最后叹服。
赵川此人,乃有经天纬地之才。
能当他的师父,又岂会是庸碌之辈。
苻坚刚要说话,手下亲兵急急匆匆的进来,递上一个封了火漆的竹筒。
“长安出事了?”
信来自长安,乃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苻法递的消息。
“苻菁要篡位?”
打开竹筒,苻坚脸上勃然变色。
哗啦一下站起身,那年轻而英俊的面容变的狰狞。
按道理,这秦国的江山,除了苻健本人以外,苻菁确实出力最大。
黄河以北的很大一片区域,都是苻菁一刀一枪杀出来的。
但是啊,封建社会的游戏规则,就是父传子,家天下。
汉人这么玩,胡人也是在这么玩,没办法,历史的客观规律有一定的必然性,不这么玩的,都已经把自己玩死了。
所以苻坚不能忍啊!那皇帝的位子,他也想抢,没理由让苻菁为所欲为。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皇位传给苻生,也比苻菁要更能接受一些,毕竟苻生是苻健的嫡亲儿子。
此事估计不算是什么特别机密的事情,苻坚大方的把书信递给王猛,邓羌,吕光等人阅览,众人之中,除了王猛以外,其余的人都是面有异色。
特别是邓羌,此时紧紧皱着眉头,似乎有难以抉择的事情不能决断一样。
在众人之中,吕光是吕婆楼之子,吕婆楼跟王猛是旧友,乃是苻坚的嫡系。
徐成是赵川从东晋带来的人,听命于王猛,而王猛是赵川的师父,这年头,师父等同于父亲。
天地君亲师,师仅仅排在亲后面。
而邓羌自己能,原本只是龙骧军的主将,跟苻坚乃是下级和上级的关系。
他和苻坚走得近不假,但若是说投靠,则有些言过其实了。
邓羌虽然觉得苻坚为人不错,算是很好的潜力股,但潜力要变成实力,实力变成上位,期间不仅仅需要经营,有时候运道也很重要。
关键的几步棋,往往一个小人物就能影响历史的走向,乃至决定王朝的兴衰。宋真宗时有句话叫“吕端大事不糊涂”,说的就是这样的状况。
苻菁在这个时候传出反叛的事情,无论真假,作为目前龙骧军的实际主将,邓羌都无法置身事外,或者换句话说,他无论如何,再也无法装聋作哑,当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夺嫡的事情,现在轮到他邓羌去站队了。如果不站队,将来就会被第一个清算。
如果站错队,或许还等不到那一天就会身死族灭。只有选对了人,做对了事,这才能保证自己的将来。
而现在龙骧军处于出征之中,主帅是苻坚。
除了自己,这里全部是苻坚的人马,龙骧军也是苻坚一手带出来的,自己只有几个心腹可以用。
真尼玛坑爹啊!
邓羌发现如果自己不站在苻坚这边,可能立马就有杀身之祸,更何况这里那个叫王猛的家伙,绝不会看不出来这一点,自己已经没得选了。
即使知道苻坚上位的道路很凶险,他邓羌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跟着,即使他想找别的人投靠,也没有谁会相信他。
邓羌脸上露出苦笑,对着苻坚拱手说道:“末将但凭龙骧将军号令,刀山火海,无有不从。”
苻坚兴奋的点点头,今天的好消息一个接一个,收服了张蚝,又得到邓羌的投效,在秦国国内,论真刀真枪的干,估计没有哪个家伙是自己的对手了。
“坚头儿,我觉得吧,咱们不妨当作不知道这件事,还是继续攻略并州,打下太原以后,以那里为根基,观察长安的动静,相信我们大军在握,又掌握了藩镇,无论谁上位,也不会拿我们的家眷怎么样。”
王猛又喝了一杯酒,若无其事的说道,似乎根本就不担心苻菁上位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
“可是秦国的根本乃是长安,长安一乱……”苻坚还是不想放弃这个好机会,有句话叫浑水摸鱼,现在苻菁第一个跳出来,正是自己出手的时候。
“难道你回长安平定了叛乱,苻健就会把位子让给你?”
猥琐大叔一脸戏谑的看着苻坚,表情很贱,眼神呆着嘲讽,似乎在说,你丫的是第一天出来混的,不知道规矩么?
王猛这一句话噎得苻坚脸颊赤红,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别怪人家说话太坦白,不是说得没道理。正是因为实在是太有道理了,才会让人无话可说。
在场的诸人都没有说话,不过细细咀嚼王猛说的话,不得不承认,确实如此。
苻健无论传位给谁,都没有让苻坚上位的可能性。
哪怕说六岁的苻柳(苻健第三嫡子),也比苻坚要更加符合法理性。
苻坚在走之前,跟强皇后打好了关系,可是啊,强皇后肯定会支持自己的儿子,这是毋庸置疑的,无论苻坚使出什么手段去讨好对方也是一个结果。
“军师,那我们应该怎么办?”苻坚虚心的想王猛求教道,直到这一刻,他才是认定王猛是堪比诸葛,甚至尤有过之的人物。
“其实啊,无论是苻健也好,苻菁也好,或者说苻生什么的也算在内,都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事实。他们已经养尊处优得太久,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能力。”
王猛这话明显没有说完,苻坚这点城府还是有,他没有作声,还是仔细听着对方打算说什么。
“水,最为柔弱,然而水的力量,也是无坚不摧的。这关中的子民,就好比是水,好像水都可以欺负,然而喜欢和水做对的人,最后都会葬身鱼腹。”
王猛继续补充道:“既然有人想去争这个位子,坚头儿何不就让那些人打破脑袋去争?争得天昏地暗,争得民不聊生,争得关中父老无法忍受?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想起你,那时候,就是你上位的时机。
苻健现在坐这个位置坐得稳,无非是关中还算安定,大家都不喜欢破坏这种平静罢了,一旦和平已经失去,那也就无所谓了,好好发展自己,让自己有一个万民敬仰的样子,才是取胜之道。
这就叫做以不争为最大的争。”
惊讶,思索,敬佩,崇拜,好奇,各种感觉不一而足,在场每个人的想法都是不一而足,不过都有相同的感觉,那便是这里最不起眼,看上去也是最邋遢的一个中年汉子,才是这里最能排的上号的顶尖人物。
这种人无论走到哪里,跟着哪个势力,他不仅能混出头,而且还能搞风搞雨。
太可怕了!
特别是王猛的话,让苻坚想起当年在长安的一些往事。
他是东海王府一脉的,居然会被苻健所忌惮,原因何在,还不是因为他在长安赏罚分明,很得人心。
还不是因为他鼓吹的那一套很受中下层民众的欢迎。
不然何以行事大胆,作风狂妄的苻生虽然视自己为眼中钉,却始终不敢明目张胆的对自己下手?
好像因为最近太过顺利,让自己有些飘飘然,忘记了当初在长安苦心经营时的点点滴滴了。
“先生,苻坚受教了。”
恭恭敬敬的一个大礼,王猛并没有觉得受宠若惊,他把双手拢在袖子里,坦然的受了苻坚这样一拜。
他是个聪明的人,也是个骄傲的人,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他觉得自己现在完全当得起苻坚这一大拜。
“张将军,张平的侄子,被我们抓到,不过已经被斩首了,现在对外公开是因为临阵脱逃掉下浮桥,淹死在汾河里,我们这么处理,你没什么意见吧。”
王猛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张蚝,等着对方的回答。
几乎是在一瞬间,张蚝就明白了,自己的退路已经完全被斩断,以后只能跟着苻坚一条道走到黑了。
“先生有话不妨直言。”张蚝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
他也豁出去了,大不了是个死字,还能比现在更惨么?
“诶?张将军想多了,我若是想杀你,又何必玩什么故意输阵的游戏,多的是办法把你拿下。现在你就回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