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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兰陵风流-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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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她想着又纠结了,“我是阿母的女儿呀!”

    商清无所谓道:“你就当认个义母。”

    “啊?”萧琰见母亲不在意的表情,她心里又不乐意了,觉得母亲不在乎她了,哼哼卿卿了半天,被商清一书卷磕在脑门上,问她:“公主不是你长辈?”

    “是。”萧琰点头。

    商清又问:“或者,你厌恶她?”

    萧琰摇头,道:“不。”反而有好感,那身气度和处事的性子她也喜欢,加上还是四哥的母亲,她对公主并无抵触——但是,在她心中,阿母是独一无二的,不可为任何人代替。

    商清温和道:“她是你四哥的母亲,也就是你的母亲,你当长辈孝敬便是。”

    萧琰想起四哥对自己的好,犹豫了一会,点了点头。她面上又现出迟疑,带着疑惑的声音道:“阿母,公主说,跟您有仇?……您,认识公主?”

    “不认识。”商清淡淡道,“她是你父亲的妻子,所有跟你父亲有关系的女人,她都可视作有仇。”

    “啊?”是这样吗?

    商清道:“就像你啃过一口的金粟平,被别人拿去啃了一口,你喜欢么?”

    “……”

    所以,她的父亲,梁国公就是块馅饼么?

    阿母,这个比喻合适么?

    好吧,相比“阿母是跟父亲有关系的女人所以被公主仇视”这个原因,萧琰觉得,“阿母啃了金馅饼一口被公主护食所以仇视”比较好接受一点。

    哦,不对,阿母是被迫啃了金馅饼一口,不是阿母愿意的,公主不应该仇视阿母呀……

    萧琰脸上神色一阵变幻。

    商清暗觉趣味,欣赏了一阵她的精彩表情,手中书卷磕她脑门上,“心思浮躁,练字去,太上玉清经两遍。”

    萧琰哀嚎一声,滚倒在榻上,被商清淡淡一句“再不去,加一遍”急得跳起了身,认命的走到书案前,套上玄铁镯子,默写太上玉清经。

    渐渐的,心绪平静,宁和。

    ***

    过了四日,就是腊月二十九,雪在两日前已经停了。

    萧琰未初时分至承和院,今天是文课的日子。

    萧琮从母亲那得知阿琰记为嫡子的事,这几天的心情都极好,这会看见萧琰更觉亲近,清雅的眉眼便如着了彩墨的山水,变得绮丽起来。见萧琰穿了身淡青色的大袖服,伸手给她理了理衣领,笑道:“明天家宴上可不能穿这么素了,要穿你阿嫂给你做的那件枣红团花窠大袖服。”

    萧琰“啊”一声,呆呆的,“阿兄,你说……家宴?”

    “是啊!”萧琮清朗的笑声响在书房内,手掌在她肩上拍了两下,“阿琰,父亲说,从今年起,你要参加祭祀和家宴。”

    萧琰懵了一会,虽然见过公主后她就有这个预感,但好消息来得太快,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阿兄,是真的么?”她心口蓦然有些发涩。

    萧琮点头,神色认真道:“当然。阿兄怎会骗你。”

    萧琰胸口翻涌,她知道自己会一步步靠近目标,但没想到这一步这么早实现,她以为还要等个一两年。

    她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翻滚,伸手抱了下兄长,“阿兄,谢谢!”她知道,四哥必定为此费了不少心机。

    萧琮笑道:“阿琰有天赋,父亲心里很是欢喜。”

    萧琰怀疑的看着兄长。

    萧琮暗叹,绕过这桩不提,说起祭祀和家宴,道:“明日在宗祠祭祀祖宗,要穿玄色的上衣下裳祭服,你阿嫂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你明日寅正就要过来,在这边换衣服,用过早点,和阿兄阿嫂一起走。祭祀是在卯初二刻开始,巳初结束后,各人回家院换礼服,巳正时分开家宴。——你先去内院,试试祭服合不合身,不合身立即让人改。”

    萧琰便应着去了内院。

    这会沈清猗还在盛华院协助安平公主措置祭祀和家宴诸事未回,菘蓝一早得了吩咐,给她试了祭服,因萧琰之前做衣时就留了尺寸,这套玄色镶红边的祭服裁制得很合身。

    萧琰试了祭衣后又回外书房,萧琮交待她祭祀和家宴的礼节,巨细无遗,生怕她出了差错。萧琰应着,一一记下。

    酉时,她回清宁院,兴奋的给母亲说起参加祭祀和家宴的事。商清嗯了声,伸手拍了下她的头,仍如往常般淡静。萧琰兴奋的情绪便沉静下来,在淡淡的沉水香中写了一遍太上玉清经,心绪就更加宁静。

    亥时沐浴后,她对母亲房中道:“阿母,今晚我跟你睡吧。明天可能要晚上才能回来了。”萧琰蹭着母亲,似乎记忆中从来没跟母亲一起睡过,一岁之前有没有她不知道,但从她记事起,就是自己一人睡小榻了。

    商清瞥她一眼,“你睡前不打坐了?凌晨不早起练功了?”

    萧琰顿时蔫了,她总不能扰了母亲安寝吧?黑漆的眼珠转了转,迅捷在母亲光润如玉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哈哈笑着跑开,“阿母,晚安。”

    商清淡墨色的眸子凝了凝,看着萧琰的背影,露出淡淡笑意。

    腊月三十即除夕。

    这一日,大唐帝国无论士庶都要祭祀祖宗。

    士族大家有祖庙,称为宗祠或家祠。兰陵萧氏的宗祠修建在国公府的正北面,是一处小山陵,山上遍植兰花。以宗祠为中心,山陵下四周建着萧氏各支房的宅居。从山上看去,宗祠与国公府都坐落在兰陵坊的中轴线上,一北一南,代表着兰陵萧氏最高的尊严和权力。

    从山下到山陵四面都筑有青石台阶,各三百六十阶,山陵的顶端是削平了的山坪,东西阔四百步、南北阔三百步,乌瓦歇山顶的宗祠就建在山坪偏北,堂口朝南,共三十六扇门。

    祠门前是白色南石广场,南北六十九步、东西九十九步,四周立着三十六根石雕柱子,柱子上雕刻着兰陵萧氏的族徽——细长叶子形似剑的兰花,萧氏称为剑兰。冬日的天亮得晚,石柱上混合了香料的灯油池燃着,将广场映得亮如白昼,萦绕着如兰如麝的淡淡香气。

    白色南石的广场上铺了三十六列红色地毡,上铺茵席,茵席上依序搁着锦垫团子。最前面一只锦垫正对中门,那是太夫人的位置。其后两张锦垫并列,东为宗主,西为宗妇。往后一丈,中轴线上是嫡支茵席,东西又各有十七、十八列茵席,代表萧氏五服内三十五分支,每一支茵席都对着一扇祠门。

    萧琮和沈清猗是宗子宗媳,并列跪坐于嫡支茵席上。

    “阿琰,你的位置在那。”萧琮微笑指着身后的锦垫。

    他身后五尺处,嫡支茵席上并排两只锦垫:东为嫡次子,西为嫡三子。

    萧琰应了一声,脱了皮屐踏上茵席,撩起玄裳下摆,跪坐在代表嫡三子的锦垫上。

    在她的右手边,即萧琤的位置。

    萧琰想起一会萧琤的脸色,心里就嘿嘿笑起来。

第二十六章 祭祀() 
按兰陵萧氏祭祀的惯例,宗子宗媳是诸晚辈之长,必须最先到宗祠广场,所以萧琮和沈清猗偕萧琰登上山坪的广场时,偌大的广场上静悄悄的,只有凌晨的寒风呼呼吹着。

    萧琰望着那三十六扇黑漆漆的大门,大门上用翠绿色的堆漆刻着剑兰,利剑似的兰花叶丛中又开着一簇串串累累的白玉色的花朵。兰花象征着士族的幽玄高雅、超凡脱俗,剑是尊贵和权利,英勇无畏。这就是萧氏,优雅和武勇并存。

    她的手不由摸向腰间的刀,刀鞘上也蚀刻着萧氏的族徽,这是萧氏的仪刀,每一个萧氏子弟不论男女,在祭祀和重大礼仪场合都必须配戴。

    在宗祠歇山檐顶的两端,又各用生铁浇漆铸着一只展翅腾空的鹰——萧氏的河西先祖萧铖立祠时说:“兰植根于地,此为萧氏之魂,鹰翔于天空,此为萧氏之魄。魂魄俱全,方为兰陵萧氏。”

    萧琰手指摸着剑兰的蚀刻,目光望着那飞鹰锐利的双目,劲展的双翅,铁钩似的脚爪,她心中仿似卷起浪潮,涌起一股立于地、顶于天的豪情。

    或许,所有的萧氏子弟,无论男女,头一回跪坐在这肃穆宏大的宗祠广场上时,都会油然生出这样的豪情。

    这就是兰陵萧氏。

    萧琰心想,她喜欢这个家族,因为它的“魂魄”是那样的切合她的心。

    不一会,广场上有了簌簌的脚步声。

    少顷,东面的锦垫上就有人跪下,是萧璋和妻子孙云昕(xin),后面跪着他们的四个儿女。

    萧璋目光掠过跪在前面的萧琮和沈清猗,落在萧琰身上,神色顿时惊。变。

    萧琰跪着的位置正对着沈清猗的身后,那是嫡三子的位置,她身上的玄色祭服的镶边和腰带的颜色均是朱红,这是嫡出的色,庶出是浅绯。

    萧璋的眼色阴霾,转瞬惊怒隐在心里,深深看了萧琰脸上的银色面具一眼,便面向祠门端然而坐。

    孙云昕心中也甚是惊诧,带着骄矜的眼色落在萧琰玄服的朱红襟边上,弯细的眉便挑了起来,盯在萧琰的脸上带着审视的打量。

    萧琰微微侧头看去。

    孙云昕与萧琰晶莹璀璨的眸光对上,目光顿时滞了一下,倏地回转头去,端然看着宗祠的大门,心口咚咚急跳了两声,那层隐隐浮现的敌意霎然沉了下去,一时间只想着一双眼睛已是如此动人,不知那面具下的容貌又是如何。

    萧琰心想这位二嫂长得还可以,不过与姊姊相比差远了,眸光落在沈清猗纤细却挺直的背上,转眼收回,心忖这般候着也是无事,便默念着太上玉清经,半阖眼眸打坐,周遭的一切渐离她远去。

    足音簌簌中,陆续有人在东西茵席上坐下。

    附近跪坐的人都惊诧的瞅着萧琰跪坐的位置——嫡支何时冒出了一位嫡子?

    萧琰脸上戴着面具又更让人奇怪。

    但宗祠之前肃重,即使大家心里惊诧古怪,也只望上几眼,便都静静的跪坐着。

    不出两刻,三十六列茵席上都陆陆续续跪坐了人。

    萧珂、萧瑟、萧珑三姊妹跪坐在萧琰的侧后方。

    萧瑟性子冷清,只看了萧琰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嫡兄”一眼,便淡然垂下眼皮。萧珑却是好奇万分,睁着漂亮的大眼睛,盯着萧琰的秀拔身姿,长而翘的睫毛扑闪着,看那样子,若不是在宗祠前,早已经扑上去了。萧珂只觉头疼,向太过活泼的妹妹警告了一眼,眸光掠过萧琰,心下也是惊诧万分,秀美端雅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异色。

    萧琤和萧玳来得晚,三十六列茵席差不多跪满了。

    萧琤看到萧琰时,一双眼睛都要瞪圆了!

    这混蛋怎么出现在宗祠前?

    还是嫡、三、子!?

    萧琤只觉得发晕,一阵气怒膺胸,指着她便要叱喝。

    萧琮陡然回头,一道冷厉眼神射来。

    萧琤从来没见过嫡亲兄长这么冷这么厉的眼神,他心中惊震,那喝声便哽在了喉头,指着萧琰的手也不由得垂了下去,在萧琮冷厉的目光下规规矩矩在兄长身后的锦垫坐下。

    萧琮又警告了他一眼,才回过头去。

    萧琤咬着牙,左转头,狠狠瞪着萧琰,那目光如果是刀子,早就将萧琰凌迟了。

    萧琰却半阖着眼眸,仿佛没看到他般,让萧琤更是恨得牙痒痒的。但他性子再狂肆,却也不敢在祖宗家祠前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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