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风流-第2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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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高泽郾是一条由南至北的堤坝,从楚州于台县——淮水入洪泽湖的口子修筑,往北至淮阴县,全长一百一十六里,宛若一条巨龙盘旋。往年每到夏季暴雨时节,淮水最容易在这里泛滥成灾,而且带动洪泽湖,往东面溃洪,往往祸害十几个县。至章宗十七年修筑了高泽郾,又在洪泽湖东南端开辟了入江的河道,引淮水经洪泽湖泄洪南下入大江,这才缓解了淮水两岸每过几年就要遭受一次的洪水天灾,使淮水成为了灌溉沿岸州县的良河。
然敬宗末年,淮南夏季暴雨,淮水再次泛滥,并冲垮高泽郾大坝,往东、往南溃出百里,淹没田地村庄无数,十几万百姓流离失所。而修筑时号称“永固大堤”的高泽郾才挺立了二十年不到。圣人登基后,便是彻查修筑高泽郾的工事,贪污的、挪款的、偷工减料的,大大小小的官吏杀了、刑了四十多人。之后圣人重新任命淮水道楚州河道官员,又令户部拨款,工部河渠署改造加固高泽郾,之后每年下拨维护高泽郾的银钱都有二十万贯。但长治二十四年,淮水又差点在这里决口;去年夏汛,又有险情发生。虽然都没有造成溃堤的水灾,但年年有维护河堤的巨款,缘何还有决口的危险发生?
李毓祯走完黄河,又南下到淮水,过了洪泽湖,南下就是大江——虽然还未视察长江水道,但从走过的黄河、淮水来看,防汛的前景不容乐观。
天灾无情,**更巨。
李毓祯心里冷笑,突然止步。
此时一名河道官员正说到:“……这里是石工头。堤郾的‘石工头’都是重点防洪段,在大坝最外面筑石工防浪墙。殿下请看,这一段石工头长三百二十七丈,高一丈二,均用条石叠砌十层,厚二层……”便见秦国公主人已不见了。
李毓祯已经站立在堤坝最外端的石工墙上,猎猎飞扬的紫袍倏然静止,在风中纹丝不动,便有一种肃重的压力,沉压而至。她的靴尖轻踏石面,声音在风中凉凉的,“叠砌十层,厚二层?”
晋王和临川郡王不由放出神识,细一探查,脸色都冷了,看向两名河道官员的目光也是冷冷的。但二王此时只是护卫,不做越俎代庖的事,只冷冷盯了一眼便作罢。
但那两名河道官员的冷汗“唰”一下冒出来,瞬间后背内衫湿透。
“不要试图欺骗宗师,你们欺不过。”
李毓祯冷淡的目光凉凉扫过,却如一道寒厉的剑光,又仿如一道电光劈下来,两人禁不住一个哆嗦,竟自腿一软,跪在了堤坝上。
“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自纠自察,写《河道失职书》,上账目,禀呈政事堂。朝廷据情状,酌情量刑。尔等若心存侥幸,必加倍刑罚。有那胆子触刑刀的,也不虑儿孙的前程?言尽于此,滚罢。”
“是,是。”两人竟生不出辩解的胆子,叩了个头,强撑着起身,带着随从狼狈去了。
晋王看着那些人的背影“呸”一声,“天杀的蛀虫!”
临川郡王这一路已经看得多了,早年他也遍走州县游历,对世间情弊不乏了解,摇摇头感叹道:“承平日久,人心懈怠,官员的心不在官差上,都扑在了银钱上,没钱的穷尽法子捞钱,有了钱的还要刮,刮百姓刮朝廷,心都被钱蚀透了,哪还有国家百姓?一旦沾上了个贪,寒门出来的俊才,最终也变成了庸才,与世家官员沆瀣一气,变成蛀虫,猪狗。”
可天下的猪狗能杀得尽么?
不过是杀一批,震慑一批。过个几年,又会冒出一批。
晋王捻着须子,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涉及到政事,实在不是他的兴趣,也绝非他的擅长。好半晌,才憋出一句:“圣人还在哩,阿祯你也别太忧心。”晋王早就习惯了“麻烦事都丢给皇兄考虑”,便也这么劝解侄女。
临川郡王很无语的看他一眼。
圣人还能在位多久?
晋王这脑子,真是让人糟心啊。
李毓祯一笑,道:“吏治,是篇大文章,我不着急。这些账,一点一点的清。我时间长,耐得起。”
临川郡王捋须笑起来:是啊,年轻,精力充沛,又有超过常人三倍的寿命,谁能耐得过你呢?
“生命真好。”他感叹一句。
“是充沛的生命真好。”晋王纠正道。
临川郡王大笑起来,是啊,活力充沛的生命,这不正是他们追索武道的原因之一么?
三人继续往前,河风吹得衣袂猎猎,仿佛众人蓬勃的意志。
忽地,一声哨音传来。
李毓祯“咦”一声,停下步子。
第一八七章 倚仗()
她起身在书房内踱了几步,转念又想到,齐王毕竟不敢明目张胆的说女人当政就是“牝鸡司晨,祸乱天下”,所以只能谣传“辰星堕”,而不是“辰星惑”——前者只是指女人中出了堕祸者,而不是指整个“女星惑乱天下”。
这应该不是齐王不想,而是前面四代女帝的功绩实在太辉煌,尤其高宗、世宗、昭宗这三帝,缔造了大唐武功、文治、国富民富的三大丰碑,迄今没有哪位皇帝能超越,说“女主祸国”,除了睁眼说瞎话的迂腐之辈外,有谁信?完全就是在找骂!即使大字不识几个的农工商百姓,也因“昭宣变法”减免百姓的税负极多,无论哪个行业的百姓都受到极大恩惠,这些代代政策延续,还有昭宗手书的“永不加赋”作为国策立碑在太庙,小民百姓谈起来,哪个不感念昭宗女皇帝的恩德,让他们这些子孙后代都受益?
萧琰想到这一节,又舒了口气。
齐王不敢扯到“女主当国为祸”,李毓祯的麻烦就少了一半。剩下的这一半,相信以李毓祯的能力,加上有圣人支持,齐王的伪谶言掀不起滔天巨浪。
萧琰放下心来,又坐回书案后,接着看完母亲的信。
她提笔铺纸,给母亲写回信,写完后封入信函,待安叶禧明日上午送出去。便搁了笔,换了羊毫铺纸作画。
她画的是结香,十日前慕容绝又遣侍女送了这盆花,萧琰便将它也摆到书房,休养期间,隔日就在书房看蝴蝶兰或结香作画。
但迄今为止,没有一幅能臻达她说的“传神”境界,统统作了废。安叶禧丢废纸篓时都心疼不已,回头说拿到坊间画肆都能卖个好价钱。萧琰便笑,说“昔年顾常侍画人,或数年不点目睛。人问其故,他说:四肢的美与丑,本无关乎精妙处;画人传神写照,正在这点睛里”,又比较自己,“画花虽栩栩逼真,得其形似,然未得其神妙。万物皆有神,不独人,草木亦有神髓。画中无神髓,再好看,也是贻笑方家。”自家亲娘就是这样的方家,看过娘亲画的花,她都觉得自己画的没法见人。
安叶禧悄声嘀咕,人家顾长康是画圣,能比么?拖着声道:“郎君,你太苛求了!”
萧琰认真道:“精益求精,永不满足,方为进取。不唯武道,世间诸道,皆应如此。”
安叶禧表示受教,好吧,自家郎君的成功果然不是偶然的。
这日作画完毕,照例辰光过午,安叶禧已经在廊上叫她用膳了。
萧琰搁了画笔,仔细看了两眼,还是摇摇头,提笔在画上勾了个大圈,意思即作废。便搁了笔,出房趿了软趿去厅堂净手用膳。
用过午膳,她在院外的榆树林中散步一刻钟,便回寝卧换下了家居时穿着的直裰,换上细白麻布的缺胯衫学服,束革带系上秋水刀,出廊着靴,扬声给正在收拾书房的安叶禧说了句“我去书楼,酉正回来”,便纵出院子,往藏书楼的方向去。
她在大周天剑阵内重伤后,就一直在学舍内调养,内伤骨伤早已经养好了,但神识受损却须得慢慢调养。原本按计划,她遍历剑阵巷诸阵淬炼后,就应该闭关,准备突破洞真境了,但如今神识受损,对突破显然是不利的。申王便叮嘱她,慢慢调养,等神识完全修复后,再着手突破事宜。
萧琰便每日打坐,调养神识。但神识恢复的缓慢超过她的预期,果然,神识受损就是最麻烦的,估计恢复到她的巅峰状态,须得四、五个月之久。这么长的时间,她当然不是每时每刻都打坐,神识又不是冥想多了就能壮大,否则修苦禅的那些佛门高手就是神识最强的了。所以,除开每日打坐外,她还练锻体拳,喊山诀配合锻体拳本身就有淬炼神识的作用。此外,她还每天抽时间练字,作画。这是她在清宁院养成的习惯,因为母亲说“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字、画凝练精气神,对修身养性有好处,而且萧琰这回有意外的发现,练字、作画时的精、气、神凝聚,竟然对她的神识修复也有好处,这让萧琰惊喜不已,此后更加坚持不懈。除此之外,她还抽出一部分时间籍。
天院的藏书楼比起萧氏讲武堂的书籍浩瀚得多,青石砌成的书楼只有四层,但每层的面积极广,比两个马球场还大,藏有武道书籍足有几十万册,大部分天院的学子穷极一生,都读不尽这里的书。当然,也要分境界,像引气境的只能入一层,融合境的在二层,登极境在三层,四层则是洞真境。至于先天境的书?那就不是在藏书楼了,而是在众多学子只闻其名不知其地的先天阁。
萧琰已经是登极境后期圆满,却踏实的从第一层楼读起。当然不是全部看,根据书目书纲,在萧氏讲武堂已经阅读过的,便略过;于她作用不大的,也略过。即使这般筛选,读完第一层,也到了三月下旬。
而从这日起,她才往上进入第二层。
第二层都是身着青衣缺胯衫学服或青葛短褐学服的融合境学子,也有寥寥几位着白服的登极境学子。萧琰一身白色学服上来,多数学子都立在书架前翻书或坐在条案后做笔记,但也有一些学子听到轻微的声音而抬头看过去……瞬间呼吸停滞,还有人“砰”一声掉下书去。
修习内功的武者听力远胜常人,这一声“砰”在安静的书楼中就格外响亮了——那些低头看书的做笔记的都齐刷刷抬头、转头望过去……便都呆了。
那是一个容姿俊丽得能让人忘记呼吸的青年,那张脸,漂亮又精致,眉细长入鬓,斜挑如刀,在漂亮精致中又添了几分英气,身姿隽秀挺拔,即使身着素麻学服,也宛若玉松,还有那双黑瞳,仿佛最纯正的墨玉,又仿佛海水浸润的黑珍珠,清亮莹透。最出色是那气质,如琉璃般晶莹剔透,又如山泉般干净清冽,让所有的女学子一见便生好感。即使男学子,心生嫉妒的同时,也生不出恶感。
学子们呆了一阵,互相捅腰,戳胳膊,“这位登极境学长是谁?”
便有知道的低声答:“听说是萧氏梁国公之子……”
“萧氏?”一些政治敏感的就惊讶了,天策书院可从来没收过兰陵萧氏的子弟!
“听说才十七岁,已经登极境后期了!”
“嗷?十七岁?!”让我们去死吧!十七岁以上的融合境学子们都悲愤了。
“真的假的?”还有人不信,“看着像二十二三了。”
“没听说人成熟稳重么?而且,就算二十二三,登极境后期,那也是很厉害了。”
“唉,人家生得好,没办法。”有人泛酸道。
“光天赋好,能走多远?”有人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