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风流-第1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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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个女儿,心里恪守着常人看起来犯傻的规则,她遵循本心的处断方式,也未必是常人能理解,但正因这种迥异于常人的心性,或许才能让她做到前人未能做到的事。
李翊浵看着手中的墨玉小狮子,轻轻叹道:“幼狮要成长为狮王,必定要经历种种磨折,何况,她的以后,是比王更重的担负。感情,也是她人生成长的一部分。作为母亲,我不希望她经历这些心性、意志的考验,但面对未对的命运,却只能让她经受这些。只有经历得越多,真到了要承担的时候,才有勘破一切,九死一生的机会。”她神色黯然,“那么多的先辈,都没有成功,如今却要把重担压在她身上,我也只能祈愿她在成长过程中多流些血,多流些泪,多受些搓磨痛苦,等真正到了那个时候,才多一分生的希望。”
圣人手指抚着有些透凉的黑子,深邃的眼眸沉如渊,又如山,“人生在世,都有自己的使命。就算蚍蜉,短暂的生命,也想撼树。吾辈自诩万物之灵,岂能不如蚍蜉?”沉叹一声,“我们这一辈,做了我们该做的。以后,就该他们了。”眼底深处掠过一抹沉痛,手指一滑,落子。
“阿爹,你走这里?”
“哎呀,我手滑了……这个不作数。”
“阿爹,你又耍赖。”
***
萧琰浑然不知外祖父和母亲正在说起自己,她此时正愉快的拜访东面学舍的独孤学长。
这位学长,果然是她想象中的如湖水般安静又温柔的美人。
萧琰喝了一道茶、听了一道曲出来,觉得自己仿佛也被澄静的湖水洗了一遍,全身透着清爽,还有一种岁月静深的美好感觉。
以后心情浮躁了,可以与这位学长多处处,她心情愉悦的想着。
侍女关上院门,回身终于憋不住发出赞叹:“这位萧十七郎君真是……琳琅美玉,天姿俊色。”让见惯了俊美郎君的侍女也禁不住为色所迷了。
独孤静一笑,静谧的眼眸望着雨洗后更蓝、更阔的天空,坐在廊上拂琴,琴音叮咚如山溪,从山间欢快跃下,轻松,又自由。
女君心情也很好呢,侍女微笑想道。
萧琰带着安叶禧往南舍去,拜访下一位学长。可惜留守的随从说,郎君练武还没有回来。萧琰从南舍出来后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去西舍拜访慕容绝。作为“学弟”,另两位学长都拜访过了,不去西舍说不过去。
不过,慕容绝也不在。
萧琰松了口气,也不知自己在轻松什么。
都怪那直觉,预感不好,唉。
***
次日,天光未亮,萧琰已经起榻,穿着细葛短褐学服,腾身掠出院子,出林后往南,掠入蒙蒙天色下随风荡着涟漪的竹海。
如一片羽毛般轻落在竹梢上,她盘膝坐下,半阖眼眸,冥想吐纳。
直到天边绽出金霞,她才睁目起身,落入竹林中,练拳锻体。
距她几十里外的竹海里,申王负手在竹楼的屋顶上,望着远处天际的金霞,似乎有股推力让它们努力蔓延开去,要将整个天幕都染亮,造出一个光亮世界。他的神识看了一眼萧琰的地方,低声喟叹一句:“年轻人,努力吧。”快点成长……
辰时一刻,萧琰收拳,腾身掠回学舍,安叶禧已提水备好了药汤。萧琰沐浴出来,换了另一身细葛短褐,去厅堂用完朝食,起身出门,正是辰正时分。
按申王的安排,这三个月,她都要去斗宿剑阵淬炼内气,上午巳时起入阵,能坚持多久就坚持多久。按先易后难的顺序,先去南斗六星剑阵,再去北斗七星剑阵,然后再入四象七宿剑阵。
刚走下院门石阶,萧琰忽然转头,往西南林中看去。
青翠茂盛的林木中,一袭白衣寒似雪。
慕容绝的衣很白,剑很细。
一寸细剑插在龙血木剑鞘中,斜斜悬在腰下。
目如万载冰雪,冷峭,寒酷。
安叶禧没见过慕容绝,却无端觉得,这就是慕容绝!
即使那件寒似雪的白衣上没有织上青龙纹的天策宗师纹饰,安叶禧仍能这么肯定。
一剑千山,万里封血。
只有“血剑杀神”才有这种冷峭寒酷的风姿吧!
安叶禧不由看得呆痴,直到后脑勺被萧琰拍了一巴掌,才从看呆的状态中回过神来,眼睛里还在闪烁着星星,抬手行了个武者礼,叫道:“慕容宗师。”
萧琰心里暗奇,安叶禧这看脸的家伙对慕容绝发痴的样子,仅次于见到阿娘的时候,慕容绝这个冰山有这么好看?难道小安是受虐型的?目光顿时古怪了下,心里吭哧一笑,神色却极正经,抬手行礼叫了声:“千山学长。”
慕容绝步子不停,经过萧琰身边时道:“走。”
声音冰寒,简洁依旧。
多说两字会死?萧琰腹诽,只好开口问她:“千山学长,你去哪?我去斗宿剑阵。”咱们不同路吧?还是各走各的。
“同路。”慕容绝两个字。
“……”好歹多说了一个字。
萧琰心里奇怪,慕容绝去剑巷阵做什么?
却见慕容绝白衣已远,赶紧追上去,掠出时还不忘叮嘱安叶禧一句“不要偷懒”,安叶禧在她身后翻白眼,“你说过多少遍了。我不会偷懒,会练武的。快走快走,别让慕容宗师等你。”萧琰心里嘀咕,到底谁才是你主人?看人一眼就被迷住了,真是见色忘主的家伙。一边腹诽着,纵掠如箭追上了慕容绝。
斗宿剑阵在天柱的西北方向,约摸一百里外,名叫剑阵巷的地方,那里用生铁浇铸着一条条铁巷,里面有融合境和登极境的剑阵,天院学子有在剑阵里修炼武道,也有在晋阶前来剑阵凝练内气的。萧琰心忖,难道慕容绝是去宗师级剑阵修炼?咦,书院还有洞真境的剑阵?萧琰心里狐疑着。
两人速度很快,风声在耳旁呼呼而过,很快到了剑阵巷。
便见一道道黑黝黝的铁墙纵横在丘地间,高达两丈至三丈不等,在初升的晨日下闪着黑沉的光,给人一种冷森的感觉,又有一种锋锐的凌厉感。
这就是剑阵巷!
萧琰心里发出感叹。
萧氏的讲武堂也有这种淬炼武道的剑阵,却没有这样大的规模,远远望去,就像一条条黑色巨龙盘桓着一样。
“号牌。”慕容绝忽然停下身形,回头看着萧琰,伸出手去。
每道剑巷前都有人守着,按预定的号牌而入。
萧琰手中已有申王提前给她预订的号牌,是南斗剑阵。
她将号牌拿出来,慕容绝接过去,正面和背面扫眼而过,递回给她,转身向西去,“这边。”
萧琰跟上去,问道:“千山学长也去南斗剑阵?”这话的意思是,你如果不是去南斗剑阵,不用送我,我可以自己去的。
“看你。”慕容绝冷然两字。
“……”看我,啥意思?
我有什么好看的?
萧琰真想抖一抖慕容绝的脖子,让她把里面的话都抖出来。
守巷的弟子见到慕容绝的宗师服色,心中惊讶,起身恭敬行了一礼。慕容绝冷漠的点点头,白衣飘然而上,立在南斗六星剑阵的铁墙上,看着萧琰递了号牌进入剑阵。
铁巷内,六位身着黑衣短褐、脸戴铁色面具的剑士,站在六星的剑位上,怀中抱剑而立,气度沉凝冷峻,仿佛铁桩一般,又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六人,都是登极境后期。
萧琰知道,这些剑士都是书院的学子,练剑至少已有三十年,年纪轻的也有五十岁了,晋入洞真境的希望不大,这样的学子很多,其中大半的都出了书院,或从军做武骑将军,若有领兵之能的便到军中或折冲府任职武将,均走仕途之路;但还是有少半的学子执着于武道,便申请加入了剑士,组成剑阵既是淬炼入阵的弟子,同时,因为不同的人入阵,也是对剑士的挑战,或许就有那个契机,让他们在武道上得以进益。
对于这样不放弃武道的剑士,萧琰是持以敬意的,入阵前,便拔刀行了一个武士礼。六人抱剑回礼,眼中目光冷凝无绪。萧琰收刀入鞘,跃入阵内。她是要淬炼内气,便不用刀。
六人目光了然。
萧琰一入剑阵,便觉一股澎湃的压力而来。
剑阵,是借阵法的力量将攻势叠加,萧琰面对的不是六个登极境后期,而是叠加后的十二人的力量。南斗六星是主生,所以一入剑阵就感觉一股生机蓬勃的力量。
但生机过重也是会死人的,就像草木生机过浓,瞬间就会经历生发荣枯这个生与死的阶段而凋谢。南斗六星剑阵,便是以生的力量来催死。
剑阵的蓬勃力量让巷内的天地元气瞬间活跃起来,萧琰能感觉到元气迅猛的突破窍穴,涌入经脉中。同时,六道剑光连成一道剑网击杀过来。而剑网带动了更强大的生机,让元气涌入得更猛。
初入阵的学子会觉得内气在经脉内澎湃,出招调用内力更迅速,并且用之不竭,但渐渐的内气涌入的速度就会超过他们能够承受的程度,最后经脉血爆而亡——当然剑阵会在他们手臂爆血的时候就停止。
萧琰喝出喊山诀,瞬间击了六拳,拳拳与剑网相碰。
这六人单论任何一人,都不敌萧琰的内力,但六人的剑势是相连成网,萧琰每一拳都等于与六人的内力相撞,并因剑阵的力量增倍,她一拳实际是与十二人的内力相撞。
“砰砰”爆裂声不绝,内气激荡,消耗的瞬间又有更迅猛的元气补入。
萧琰觉得这剑阵对她凶猛的不是六人的剑势攻击,而是这剑阵荡起的生气。她必须让元气淬炼身体的速度快过元气涌入的速度。所以她必须极快的出拳,出拳越快,经脉内的内力流转越快。
同时,她还要将经脉和丹田中的内力不断压缩,凝练,让它变得更精纯,这就要在剑阵的压力下做到。剑阵的攻势,就相当于锤子,锻打着她的身体和经脉。
所以萧琰没有采取以巧破阵,而是以力破阵,就好比用拳头迎击锻锤,击打锻锤的同时,也被锻锤的力击打。
不过片刻的工夫,萧琰已经出拳百招,拳声和剑声的呼啸仿佛雷暴一般,震得铁墙都微微颤动。这就登极境剑阵巷的铁墙修得又高又厚的原因了,否则,经不得几次,就得垮塌了。
“呼呼”的拳风已经突破剑阵,冲到了铁巷上方。慕容绝的白衣丝毫未动,冰雪般的眼睛时掠过一道波影。剑阵压不下拳风,破阵就在眼前了。
萧琰已经觉得不满意了,这剑阵虽猛,却还不够,不够,太不够了。她感觉那剑网织成的锻锤就要被她的拳头击破了,压力不够,对她凝练内气虽有一些作用,但作用已经不大了,看来她该去北斗剑阵了。
才这么想着,忽见一道血色光芒闪过。
她脸色一变,顿时感觉剑网成了剑山,重重压下。
她目光一亮,大喝一声,冲拳迎了上去。
“砰砰砰……”
她拳上血花已溅起。
那六人剑阵在血色剑光的加入下,便如同有了更高深的灵魂一般,不但出剑速度是原来的十几倍,而且剑阵的力量也暴增到十二倍,铁面下的六人目光都仿佛充盈了绿光一般,那是剑阵的生机发挥到了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