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河山皆华夏-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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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大典捻了捻胡须,缓缓道来:“李闯作乱多年,乃朝廷之心腹大患,后来攻破京师致使威宗蒙难,更是罪大恶极!不过,眼下东虏才是我大明的头号死敌,此等芥蒂只好暂且搁置。更何况,威宗皇帝也曾说过,贼寇亦为大明赤子,可剿可抚。现如今闯军能洗心革面、归顺朝廷以戴罪立功,也未尝不可。”
“朱大人所言极是。”听朱大典这么一说,庞岳便放心了,看来朱大典并不是那种恨大顺军恨得超过建奴的腐儒。
“闯军归顺之后,我朝在湖广又多了一支可以利用的力量。”朱大典的眼中闪现出一丝希望,“届时,忠贞营和湖广诸军多面夹击,有何愁荆州不下、武昌不克?甚至光复整个湖北也并非难事!”
听到这里,庞岳觉得很有必要通过朱大典去给堵胤锡提提醒,于是开口道:“朱大人,卑职斗胆说一句,虽然如今湖广的形势对大明有利,但我们对建奴也不可不防!”
“哦?慕远请讲!”对庞岳的建议,朱大典一向是比较重视的。
庞岳说道:“恕属下直言,眼下湖广总督何大人所节制的兵马虽然不少,但其中的敢战之兵少之又少,说句不好听的话,皆是些碌碌之辈。休说和满洲建奴抗衡,就算和被改编成忠贞营的闯军余部相比,恐怕也是望尘莫及。而建奴在南京仍然留有三万精锐八旗,一旦形势有变,日夜兼程沿江而上,不到一月便能抵达武昌,届时强弱便有可能瞬间逆转。”
听完庞岳所说,朱大典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慕远所言不无道理,但是否太过悲观了?先不论何总督所部兵马的战力究竟如何,即便真如慕远所说那般不堪,但毕竟近在长沙、岳州一带,北上武昌也无需多少时日,难不成还能让远在南京的东虏占了先机?”
庞岳早就料到朱大典会这么说,目前何腾蛟所督率的湖广明军至少在表面上还是个庞然大物,能一眼看出他们色厉内荏本质的人尚属少数。但庞岳也没有准备彻底说服朱大典,只是希望借朱大典之口给堵胤锡提个醒,因为对湖广的实权也并非掌握在朱大典手里。
“但朱大人想过没有?建奴行军风格向来以出其不意著称,一旦其日夜兼程突然出现在湖广境内,我大明军队岂不是会被杀个措手不及?对此,我们不得不防啊!”庞岳说道,“因此,卑职窃以为,朱大人应该给何总督和堵巡抚提个醒,特别是在湖北的堵巡抚,请他务必多部眼线,要时刻防备建奴千里奔袭、暗中发起攻击!”
虽然朱大典实在难以何腾蛟等人会那么不堪一击,但出于对庞岳的信任,还是郑重地点下了头:“慕远放心,老夫会尽快给何总督和堵巡抚去信,让他们时刻防备可能自南京而来的东虏。并且,回福州之后,老夫会以兵部的名义给湖广各军发出通报,让他们做好防范。”
“大人明鉴!”
第二十八章 校场阅兵
次日早晨,赣州城外校场
刚锋营和陷阵营的老兵,包括今年七月底参军的那一批士兵,共三千余人,正披挂整齐、全副武装,在校场上排成了两个严整有序的方阵。方阵中,每一个士兵都神情肃穆、站得笔直,如同一座座静静矗立的铁塔。全场没有一丝多余的声音,惟有军旗的微微作响和远处不时传来的鸟鸣。
“不错!”不远处临时搭建的一座看台上,朱大典眯着眼睛看了看官兵们的军容之后,称赞道,“军阵中人人精神饱满,尚在站立之中便已显出一股气势!不简单啊!老夫看得出来,慕远对练兵之事是下了工夫的!”
庞岳连忙道:“朱大人过奖!目前赣州镇能拿得出手的步卒全在这里了,其余的几千人都是招募不过半月的新兵,卑职实在不敢拿出来让朱大人笑话。”
“哈哈,慕远总是这么谦虚!”朱大典捋着胡子笑道:“那就先看这些士卒的操演吧!”
“遵命!”庞岳答应之后开始发出各种命令,看台下的传令兵们则熟练地将这一项项命令转换成各种旗语和鼓点,再一层层地传递下去。
收到命令之后,校场上原本静止如水的两大方阵开始迅速变动,进行着各种队列操演。齐步行进,跑步行进,方阵变圆阵,圆阵变长蛇阵……一遍又一遍,校场之上的官兵依然不见一丝混乱。刚开始看的时候,朱大典还并没有太过在意,毕竟活了一大把年纪了,也曾经见识过大明的许多精锐军队,赣州镇的这些官兵虽然表现得不错,但也绝对达不到让他吃惊的地步。但随着庞岳下达的命令难度不断增大,朱大典的好奇心也愈发的强烈。只见官兵们们的动作越来越花哨,各队交替前行,各兵种行进间交换位置、全军集体前后左右转向……直看得朱大典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可场上的官兵依然保持着严整的步兵方阵,军旗井然有序,如林的长枪也不见丝毫混乱。
随着庞岳发出停止的信号,两营官兵又迅速回到了最初的位置,集体转向看台方向,一声整齐有力、直逼云霄的大吼之后,校场上再次恢复了平静。
“好!”朱大典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这个字,脸上尽是掩饰不住的赞赏之情,“老夫实在没有想到,如此一支训练有素之师居然是在短短两月之内练成的!慕远真乃带兵有方啊!”
“朱大人谬赞了,这三千人里有不少是追随卑职数年的老兵,要全部换做新兵,卑职可不敢保证能有如此效果!”庞岳笑道。
“慕远倒是挺坦诚!”朱大典满意地点点头,“对了,听说你练出了一支火铳兵。能否让老夫开开眼界?”
“没问题,朱大人这边请!”说完,庞岳便走在前面带路,与朱大典一同下了看台。
不一会儿,在庞岳的命令下,两个方阵中的鸟铳兵迅速出列,排成两队,每队三百人,在军官的口令声中踏着整齐的步子朝着射击训练区域跑去。
“立——定!”“全体都有!向右——转!”随着军官发出的口令,这两队鸟铳兵迅速停住脚步,面向土山下的一片木靶,排成了前后两个百人宽、三排纵深的三段击方阵。
没多久,庞岳和朱大典也来到了射击训练区域。
“朱大人请看,这便是我赣州镇的鸟铳兵,目前编为两个司,分属刚锋营和陷阵营,由营官直辖。”庞岳详细地向朱大典介绍着,“现在他们已经做好了射击准备,只等一声令下。大人,可以开始了吗?”…;
“嗯,那就开始吧!”
“遵命!”庞岳点点头,迅速下达了开始射击的命令。
收到命令之后,指挥鸟铳兵的军官大声地吼出了口令:“刚锋营鸟铳司,全体都有!装填弹药!——”
刹那间,排成了前一个方阵的刚锋营鸟铳兵们以整齐划一的动作将鸟铳铳口竖起,同时从腰间的弹药袋里掏出一根定装弹药,咬破包装纸之后,按部就班地倒火药、装铅弹。整个过程如同行云流水一般,毫不拖沓,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享受感。
朱大典正准备夸赞几句的时候,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只见大批的辅兵来到了鸟铳兵方阵的两侧,从抬过来的竹筐里,捡起一个个土块奋力朝正在装填弹药的鸟铳兵头顶上方扔去。一时间,密密麻麻的土块如同雨点般落到了鸟铳兵的头上、身上,砸得他们灰头灰脸、龇牙咧嘴,但几乎没有人敢乱动,仍然在按步骤装填着弹药。因为,在经历过无数次教训之后,鸟铳兵们都已经明白,如果这时候忍不住表现出一丝慌乱,那等训练结束之后受到的惩罚绝对会比这个痛苦得多。
“慕远,这是?”朱大典问道。
“回朱大人的话,这是卑职有意安排的,是为了训练士卒在特殊情况下保持镇定的能力!”庞岳答道。
“原来如此!”朱大典这才恍然大悟。
这个法子是庞岳自己想出来的,为的就是训练士卒的抗干扰能力。不光是鸟铳兵,长枪兵、刀盾兵们也会接受这样的抗干扰训练。辅兵们投掷出去的土块也是经过精心挑选的,不大不小,一般不会砸破人的脑袋,但也足以带来阵阵疼痛。其实,朱大典今日看到的扔土块还只是小意思,以前训练的时候,干扰物的花样还要多得多。最恶心的是,有一次卢启武居然还擅作主张让辅兵对着正在训练的长枪兵们泼大粪,结果闹得中招的士兵们一天都吃不下任何东西,卢启武也因此被庞岳训斥了一顿。
默默忍受着无数从天而降的土块,鸟铳兵们终于在万分煎熬中装好了弹药,但土块却依然没有停,军官也在继续发着一条条口令。
“装火绳!”
“甲局全体都有!举铳!”
“点火!”
“预备!——放!”发出这条口令的同时,负责指挥的军官重重划下了举在半空的手臂。
“砰砰砰……”一连串密集得听不出节奏的巨响骤然而起,方阵前上方腾起了一股白烟。
白烟尚在弥漫之时,刚刚发射完的第一排鸟铳兵在军官的号令声中迅速收铳后退,退到原来的第三排鸟铳兵后装填弹药,原来的第二排、第三排则上前几步,整个方阵又恢复了第一轮射击前的状态。
“乙局全体都有!举铳!”
“点火!”
“预备!——放!”
“砰砰砰……”
第二排射击完毕之后,第三排又接替了他们的位置。如此周而复始,一共进行了三轮射击,完成之后,鸟铳兵们又以最快的速度收铳而立,显得颇为训练有素。此时,抬眼朝百步之外望去,只见原先在前方竖着的那一百个木靶已倒下大半,剩下的也已经是千疮百孔、破烂不堪。
随后,刚锋营鸟铳兵和陷阵营鸟铳兵开始交换位置。乘着这个空档,一群辅兵也迅速上前将被打坏的靶子撤走,换上新靶子。一切准备妥当之后,陷阵营鸟铳兵也进行了三轮同样精彩的射击。…;
“好!”待操演完毕之后,朱大典再次发出了一声源自内心的称赞,“有如此犀利的火铳,有如此精锐的士卒,大明又何愁没有复兴的一天?慕远,你可是功不可没啊!”
庞岳谦虚道:“卑职岂敢妄自居功?这鸟铳兵的训练尚在初步阶段,实战经验也非常匮乏,要真正做到与建奴抗衡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朱大典摆摆手,笑道:“无妨,慢慢来吧,毕竟万事开头难。不过,老夫相信你的能力只要多花些时日,这些问题必定会迎刃而解!眼下,鸟铳手的操演已经完毕,老夫想再去看看其他的士卒。”
“遵命!朱大人这边请!”
接下来,朱大典又近距离地观看了长枪兵和刀盾兵的战术动作演练。士卒们那昂扬向上的精神状态、一刺一砍之间显现出来的爆发力,都让朱大典深感满意。此外,部分官兵们胸前挂着的一块块金属片也让他感到非常新奇,等庞岳介绍之后他才知道,原来这是一种叫勋章的东西,是官兵们用敌人的首级换来的,是一种荣誉的象征。听到这里,曾经执掌过营伍的朱大典立刻看出了这种制度的意义所在,不由得对发明者庞岳又高看了几眼。
时间过得很快,很快便到了中午。
“朱大人,马上就到用饭的时间了,咱们这就回城吧?”庞岳朝朱大典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