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河山皆华夏-第3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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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是,奴才多嘴!奴才多嘴!”陈富贵赶紧打了自己几个耳光。
赛尚滨重新闭上眼享受了一会儿,又把眼皮睁开一条缝,冷不丁地说道:“富贵啊,这儿离你家已经不远了吧?”
陈富贵被问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堆笑着回答:“不敢劳主子挂念,奴才的老家在贵州布政使司镇远府,离这儿还远着呐。”
陈富贵的人生经历说起来也有些坎坷。崇祯三年,只有十五岁的他还是镇远府某家商号的小伙计,跟着掌柜的在四川贩货的时候被北上驰援辽东的白杆兵抓了夫役。千里辗转,九死一生来到辽东之后,他终于找了个机会成功逃脱。谁知才出虎口又入狼窝,很快又被明军张春部抓了夫役。后来,驰援大凌河的张春部在长山之战中全军覆没,陈富贵也跟着成了后金军的俘虏,被充作了包衣。
和同样出身包衣的赛尚滨不同,陈富贵天生胆小,所以也就没那么多建功立业的机会,当了十几年的老包衣才抬旗捞了个汉军旗人的身份。而和他差不多同时成为包衣的赛尚滨则早就抬旗满洲,成了他的主子。
“十几年没回家了,你一定很想家吧?”赛尚滨眯着眼睛,似乎是随口说道。
陈富贵愣了一下,随即一个激灵,忙不迭地把手从洗脚盆里拿出来,扑倒在地上战战兢兢地磕了几个响头:“主子……主子明察,奴才从不敢对主子、对大清有半句怨言。奴才被迫离家,那是天杀的白杆兵造的孽。奴才回不了家,那是该死的伪明余孽对抗大清一统天下所致。奴才要怨恨也是怨恨这些混账王八蛋。想当初,要不是大金王师把奴才从明军的魔掌里解救出来,奴才又如何会活到现在……”
说到最后,陈富贵几乎是涕泪齐下。他不能不这样,因为他知道,眼前的这个王八蛋虽然是抬旗的假满人,但论起心狠手辣来却是不惶多让。当初和他一同来的五个包衣,最后就只有他活了下来。而他之所以能活到现在,靠的也就是这种谨小慎微的态度。
“行了,行了!我也不过是随便问问,你这狗奴才,真是属兔子的,滚起来好好说话!”赛尚滨或许的确只是那么随口一说,并没有特意针对什么,看到陈富贵反应这样激烈,不禁皱起了眉头。
“是,是,谢主子!”陈富贵爬起来,重新蹲到赛尚滨脚边,小心地或回答,“至于想家,哪有不想的,奴才离家的时候,爹娘还嘱咐奴才早点儿回去呢。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他二老还在不在。”
“十几年没回家了,想家也在情理之中。”赛尚滨闭上了眼睛,感受着洗脚盆里滚烫的水温,像是在对陈富贵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要不是那天杀的湖广镇四处裹乱,大清早就一统天下,你也早就能回家了。”
这会儿,陈富贵已经能看出来,眼前的这王八蛋应该不是故意在话里设了陷阱试探自己,而是真的心里烦躁想找个人说说话。他虽然胆小,脑子却不失灵光,很快也猜到了赛尚滨是因何事而烦恼。并且以他多年伺候这王八蛋的经验,他还知道,这会儿如果不接这王八蛋的话茬导致冷场,过后绝对免不了吃瓜落。
无奈之下,陈富贵只好小心翼翼地陪笑道:“主子可是为了那湖广镇即将北上而烦恼?”
“天杀的湖广镇,不服王化,对抗大清一统天下,怎能不让人心烦?”赛尚滨说完又看向陈富贵,“怎么,你这狗奴才还有法子让人不烦吗?”
“奴才窃以为,主子倒是不必为了这事而过度烦恼。”
“嗯?怎么说?”
“主子还记得天聪五年的长山之战吗?”
赛尚滨瞪开微闭的眼睛,随即又重新闭上,陷入了回忆。那一仗他当然记得,不仅是当时辽东局势的重要转折点,也是他参加的对明军的第一仗。也就是在那一仗之后,表现出色的他才得以抬旗摆脱了包衣身份的,可谓是他人生的重要转折点。
“当时,祖大寿被我大金围困在大凌河城,由张春统率的四万明国援军过小凌河直扑大凌河城,在距大凌河城十五里的长山与我大金兵马遭遇。”同样作为那场战斗的亲历者,陈富贵也是对之印象深刻,“那统领明朝援军的监军道张春也算是个厉害角色,曾在永平等四城之战中让我大金兵马吃了不少苦头,其本部兵马也都是由与大金有着血海深仇的民壮整训而来,士气高昂,还装备有大量的火器和战车,看似气势汹汹,可最后不还是被我大金兵马给打败了吗?”
赛尚滨顿时有些入神。十七年了,今天听陈富贵这么一说,当年那场战斗的一幕幕又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脑海里不停地变换。
硝烟弥漫,地动山摇;流血漂橹,山河变色。这就是留在赛尚滨脑海里最直观的印象,至今没有褪色半分。
当时的他,和镶白旗的其他包衣一样,推着盾车不断接近明军车阵,为后续的甲兵提供掩护。密密麻麻的铅子从明军车阵里射出,拖着尖啸在他脑袋上空横飞。前方硝烟弥漫,什么都看不清楚,可他却能清楚地看到自己身边的其他包衣们不停地倒下,血糊糊的残肢碎肉在硝烟中流了一路。身边同伴们凄厉的惨叫声,后方满洲甲兵主子们的呐喊、喝骂声,冲击得他魂飞魄散。不知有多少次,他甚至感到自己已经摸到了死,甚至预感到了己方军阵全线溃散、明军从车阵里冲杀出来砍掉自己脑袋的那一刻。
但最终这一切并没有发生,鏊战之后,战场形势逆转。当前方的车阵终于被攻破,明军全线崩溃的那一刻,赛尚滨才发觉自己的后背和裤裆全都湿了个透,经历过生死两重天的他当场就涕泪齐下。
“如今这形势,和当初的大凌河之战又是何其地相像?”陈富贵的话把赛尚滨从回忆中拉了回来,“那金声桓就好比是当年的祖大寿,那庞贼就好比是当年的张春。或许庞贼比张春要强上一点,但我大清如今的国力和军力也早已远非当年的大金所能相提并论。当初大金在长山之战中是如何打败张春的,如今我军就能如何打败庞贼。所以啊,主子您就且把心给放宽。”
赛尚滨沉默了一会儿,脸色终究还是好转了起来:“你这狗奴才,见识倒也不差,要不是胆子实在太小,也不至于直到前两年才抬旗。”
陈富贵点头哈腰地堆笑道:“有多大碗就吃多少饭,奴才知道自己的斤两,不敢奢望什么前程。能够伺候主子就是奴才修来的福分。”
第八十八章 门户
九月二十七日下午,一支满载粮草军械的船队停靠在岳州城西码头。岸上站满了等着卸货的辅兵和民夫。
最先走下跳板的是一名佩戴都指挥佥事腰牌的军官,当他看到岸上等候的人群中第一戍卫营副营官何云龙赫然在列时,立刻大笑着走了过去:“哟呵,你这赵子龙般的将才,今日如何却干起了粮草官的活?”
“非常时期,不管什么活都马虎不得。”何云龙笑着回应,“更何况你许大官人都亲自出马了,我哪还好意思当个甩手掌柜?”
这位“许大官人”名叫许退思,与何云龙一样,也是自黄得功时代起就追随于庞岳麾下的旧人。打仗绝不含糊,但随着职务的升级,其军事指挥才能上的短板也逐渐凸现,于是便被庞岳安排到了都指挥使司,以都指挥佥事衔担任了“三司八局”中的军资司大使。
辅兵和民夫们开始从船上往下卸货,络绎不绝、熙熙攘攘,有第一戍卫营的后勤军官负责清点、验收,然后运往城中的仓库。
趁着这个当口,两位老战友就在码头附近找了个稍微僻静点的地方聊了起来。
眼下湖广镇主力出征在外,武昌清军虎视眈眈,备战成了各留守部队的第一要务。所以两人主要聊的是岳州和作为大后方的辰州的一些情况。
从许退思的话里,何云龙得知了如今的辰州同样是一片忙碌,虽处后方,但临战的气氛也并不比岳州弱多少。唯一让他感到有些不解的是,军资司作为军事物资调拨的重要机构,平时各项事务多得用“百忙”也难以形容,可今日身为大使的许退思怎么还亲自跟着来了岳州?
然而面对老战友的疑问,许退思却并没有知无不言,只是含糊地说了句自己还得亲自去一趟宝庆卫,除此之外也不肯再多透露了。
何云龙知道这位许大官人是个猴精般的人物,口风也向来紧得胜过铜墙铁壁,于是也就放弃了刨根问底这类无意义的举动。
等到船上的军械粮草搬运清点完毕,何云龙安排许退思一行住进了城中的军驿,并组织人手把军资全部入库之后,带着清单回了营部给营官陈友龙过目。
营部就在城中的岳州卫指挥使司隔壁,当何云龙赶到的时候,陈友龙先跟他打起了招呼:“何兄弟,你来得正好,我正准备派人去找你呢。”
“怎么了?”何云龙问。
陈友龙让屋子里的几个参谋军官先出去,随后说道:“情报司最新送来的消息,武昌的鞑子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兵马、粮草都已集结完毕,随时都有可能南下。或许在咱们说话这会儿已经开始动身了说不好。个中详情,你来看看吧。”
说完,递给了何云龙一份情报。
何云龙接过情报,上面简明扼要地记载着武昌清军近期的一系列重要部署调整,再结合先前获得的线索来看,清军下一步的动向不言而喻。
看过之后,何云龙倒也没有多少意外或是紧张之类的情绪。因为第一戍卫营在岳州防的就是这一天,各项准备工作在湖广镇主力远征江西之前就已经开始在做了。全营早已进入战备状态,御敌的作战方案也已制定了好几套。
“大战在即,何兄弟倒是很沉得住气,似乎一点儿都没把鞑子放在眼里。”陈友龙笑道。跟何云龙共事有一段时间了,对这位年轻人的能力和胆识他一直是非常欣赏的。
“该来的总会来,又何需想那么多?我等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即可。”何云龙笑了笑,随即把情报放在了桌上,拿出今天的接收清单向陈友龙进行了汇报,又顺便汇报了目前城中粮草辎重的储备情况。
陈友龙听完没有什么异议,随后亲自取来地图,与何云龙一道对先前的几套作战方案再次进行推演。
随着收到的情报越来越丰富详细,两人对接下来形势的推断变得越发地有把握。由此,几套作战方案的优先次序也越发地清晰。
去年湖广镇主力北上荆州之时,当时还是陷阵营第一千总队千总的何云龙就曾奉命留守过岳州,再加上他向来都有亲身实地勘察地形的习惯,所以对岳州左近的地形已经非常熟悉。在推演的过程中,他不时地补充自己最近一段时间的实地勘察所得,对作战方案的细节进行完善。陈友龙听得不时点头。
至于具体的备战工作就更无需多言。城中粮草军械等均已囤积充足,供全营将士坚守半年都不成问题。自驻防岳州以来,将士们的操练也从未有片刻放松,临战状态始终保持在一个较高水平。
此外,战前的坚壁清野也已基本完成,在岳州府和岳州卫的组织下,从北边的临湘县境内开始,官道附近的各主要村寨的百姓都已被迁走,最大程度地保证了清军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