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月传-第2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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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了几步,缓缓道:“你去送千金与芈夫人,谢她的高义。”
舆公心头一凛,应了一声就要转身而去,郭隗忽然道:“慢着!”
舆公停住,郭隗沉默半晌,又道:“还是罢了。”这件事,就算是千金相偿,还是解决不了啊。
他又慢慢地行走,一直走进芈茵的院子。侍女给他脱了鞋子,郭隗进去,舆公留在门外相候。
郭隗进入内室,芈茵正坐在窗前对镜梳妆,陶瓶中插着几枝桃花,映着窗外春光。芈茵见他来了,并不起身,只斜看他一眼,妩媚一笑,又对着镜子整理妆容。
第277章 西市居(4)()
人比花艳,宜嗔宜喜。见此情景,郭隗在权谋中泡了多年的铁石心肠也要软上一软,本是阴沉着脸来欲行质问的,此时也息了怒气,坐下来倚着隐囊,看她梳妆。
两边侍立的婢女忙上前为他送上蜜水,郭隗接过,只喝了一口便放在一边。
芈茵在小雀的侍候下慢慢地梳着妆,从铜镜中察看着郭隗脸色,见他始终没有更多的表情,最终还是站起身来,撒娇地扑进郭隗的怀中叫道:“夫君,你看我今天美吗?”
郭隗扯了扯嘴角:“甚美。”眼光却缓缓转到她身后的小雀身上,小雀在他这样的眼光下,不禁缩了一缩。
芈茵心中暗叫不妙,还未来得及继续撒娇,就听得郭隗问道:“前几日有人买通一名游侠儿,故意在西市之上对秦质子行凶,还杀了人,这件事是不是你们干的?”
芈茵僵了一僵,扭头答:“没有。”
郭隗看向小雀,小雀在郭隗严厉的目光之下瑟瑟发抖,终于跪倒在地,却一个字也不敢说,只偷偷斜视芈茵。
郭隗哼了一声,道:“来人――”
两名护卫应声而入:“国相。”
郭隗喝道:“带下去!”
两名护卫立刻抓起小雀,小雀求助地看向芈茵,低声急唤:“夫人,夫人”
芈茵想说话,看了看郭隗的脸色,又放不下面子,扭过头去。
郭隗微闭了闭眼:“杖毙。”
小雀绝望地大叫:“夫人,夫人”
芈茵尖叫一声,扑到小雀面前:“不许带走!”
护卫看向郭隗,郭隗表情不动。芈茵顿了顿足,扑到郭隗身上撒泼叫着:“是,是我干的,那又怎么样?我才是你的夫人,你管她的事,我看。你是不是看上她了,是不是,是不是?”
郭隗按住自己的头,有些头疼道:“唉。你啊,你啊!”
见他如此,两名护卫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小雀也悄然退下,室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芈茵一把揪住了郭隗闹腾道:“若不是看上了她。你就别管我的事。这是我们女人之间的事,我不许你袒护她。”
郭隗摇头叹道:“我何尝是袒护她,我是袒护你啊。这个女人有眼光有手段还有胆量,你以为就凭你,能够斗得过她吗?”
芈茵眼睛一亮,扑到郭隗的怀中撒着娇:“是啊是啊,凭我是斗不过她。可我有你啊,我的好夫君,你一定能帮我的,是不是?”
郭隗沉着脸推开芈茵。道:“不,她现在很有用。她为我献上一策,若是献给大王,可保我大燕霸业重兴。”
芈茵看着郭隗的脸色,心中一沉,慢慢地从他身上退开,顿足嘤嘤而哭:“所以你就不在乎我的感受了?所以你要为那个贱人撑腰了?”
郭隗稳坐不动:“国事为重啊!”
芈茵歇斯底里地叫道:“国事为重,那我呢,那我算什么?你若是让芈月得以翻身,我宁可去死!”她说着就要去抽取郭隗身上的剑。做出要自尽的样子来。
郭隗按住芈茵,头疼地道:“好了好了,别闹了。”
芈茵越发得意起来:“你叫我不闹,行啊。可是。秦国的惠文后,你打算怎么交代?燕国不想要秦国的支持了吗?没有秦国压着,齐国马上就会发兵来攻打,我看你这个国相之位能坐多久!”
郭隗闻言脸色变了变:“老夫当日迫于秦国的压力,在易王后面前封死了她的路,就已经对秦国有所交代了。难道还要为你们这些妇人的意气之争。一而再再而三地做这种有失道义的事吗?”
芈茵笑得疯狂:“妇人的意气之争?我的夫君,你可不要低估了我们这些妇人的意气之争。我敢保证,你若是让那芈八子出了头,我那八妹妹,秦国的惠文后,绝对会比我更疯狂。”
郭隗哼了一声:“那又如何?国家大事,不是你们这等妇人能够胡闹的。”
芈茵看他脸色已经缓和,撒娇着:“反正你已经做过一回恶人了,再对她好,恐怕她也未必会领你的情。”
郭隗闭了闭眼:“老夫何尝不明白,这也只是权宜之计。”
芈茵眼睛一亮,忙道:“权宜之计,好夫君,这么说,你是不会庇护她到底了?”
郭隗哼了一声,道:“老夫要上书大王,修高台,招贤士,这段时间,燕国声誉不可败坏。”
芈茵笑得甜甜的:“那过了这段时间呢?”
郭隗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忽然站起来,走了出去。
芈茵跌坐在地,却也不恼,只得意地笑了起来。
郭隗走出芈茵的院落,舆公忙迎了上去。郭隗没有说话,只慢慢走着,舆公仍是一声不吭地跟着。
走了一段路程,郭隗方道:“你送千金给芈夫人,说老夫多谢了。”
舆公应了一声。
郭隗又道:“再送一块入宫的令符。”
舆公眼中有一丝惊异,却没有发问,只忙应了,又道:“那么原来宫中禁卫之事”
郭隗摇了摇头:“都不必了,易后要找她,她要找易后,都由着她们自己罢了。易后是个聪明人,知道分寸。芈夫人是个有手段的人,她若想达到目的,谁也阻不住她。老夫以前错了,以为自己是为着国家大局出发,所以许多事擅作主张。如今想来,呵呵,为了几个妇人的意气,老夫倒做了不识趣的恶人,这又何必?”
舆公一惊,又向后面院落看了看,低声问:“那茵姬这边”
郭隗道:“那个侍女,打二十杖。”又淡淡加了一句:“打断她的一条腿,教她这几个月不能再乱跑乱动。”舆公一凛,忙应下了,却有些欲言又止。以芈茵的性子,她的心腹婢女被打断腿,她是无论如何都要不依不饶的。
郭隗亦知其意,捶了捶胳膊,叹道:“老夫老了,经不起她闹腾啊。”一边唉声叹气,一边却道:“前日赵国不是送了一些美女来吗?你去挑几个送进府里来吧。”舆公心念电转,已经会意,忙又应声。
以郭隗的身份,不管国内权贵还是国外使者,要送礼物和美姬,他自然是头一位。只是郭隗也许是年纪大了,又或许是独宠芈茵,这两三年都不太收美姬了。如今这轻描淡写的一笔,又岂是好色?不过是挡不住芈茵闹事,故而找事来拖住她的注意力罢了。
次日,郭隗上书燕王职,招天下士子。列国才子,纷至沓来。邹衍自齐国来,剧辛自赵国来,苏秦自东周来
群贤毕至,蓟城一时繁荣。
第278章 苏秦至(1)()
郭隗本以为赠芈月千金,她母子当可迁出西市,因此也不再过问。但芈月却从西市中发现更多的机会,并不就此离开,而是置酒肉招揽门客,令嬴稷与这些人朝夕相处,学文习武。
乐毅自去了黄金台,受了燕王招揽,拜为将军,已经离开了蓟城,前住燕齐交界。而燕国驿馆中,亦是策士云集,成为高谈阔论之地。
这日西市却来了一人,背着青囊和剑,一路打听秦质子住所。便有热心之人,指点他去了芈月住处。
他敲了门以后,却是薜荔开门,两人相见,都是一怔。薜荔认出他来,诧异道:“您您是苏秦先生?”
苏秦却不认得她,倒怔了一怔,道:“你是”
薜荔笑道:“苏子不认得我,我是服侍芈夫人的侍女,当日曾在咸阳城外,有缘得见先生一面。”
苏秦脸一红,想起前事。那日他一心躲避孟嬴,眼中也只见了孟嬴,然后才是芈月,其余侍婢等人,如何能够分辨明白,当下拱手道:“惭愧,惭愧。”
薜荔一笑,忙迎了他进去。
芈月于廊下煮茶,亲自奉给苏秦:“苏子,好久不见。”
苏秦接过茶谢道:“多谢夫人。”
芈月道:“听说苏子自秦国回去以后,悬梁刺股,苦读经书,如今出山,必当震惊天下。”
苏秦道:“惭愧!夫人是我所见最令人敬佩的女子,若换了其他人,早就沦落无助。数月前西市遇险之事,我亦听说过了,本是为夫人忧心,没想到夫人单凭自己一人之力,就已经改变环境。想苏秦在秦国,十上奏议而不用,回到家中,嫂不为炊。父母不认,人生之拼搏输得一塌糊涂。哪里像夫人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够绝地重生,苏秦自叹不如。”
芈月道:“苏子谋国。妾身谋身,怎么能与苏子相比?苏子的才华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苏秦苦笑,摇头:“我如何敢当夫人这般赞誉,若论才华。谁又能够与张子相比?”
听到张仪之名,芈月不禁关心,问道:“我离秦日久,消息不通,苏子可曾听过张子的消息?”
苏秦的神情忽然黯淡了一下,半晌,才道:“张子已经去了。”
芈月惊呼一声,长身而立,急切地问:“张子,他是如何去的?”
苏秦叹道:“我曾经去拜见过张子。当时他已经病得很重了,那时候,他在魏国。”
芈月微一思索,已经明白,苦笑:“他离开秦国了?”
苏秦亦苦笑:“是啊,秦国新王继位,不容张子。其实秦惠文王去时,张子便想离开,是樗里子苦劝他留下。他也不忍秦国连横之策就此告终,还是多留了一年。可惜终究”又叹息一声:“张子离秦入魏,魏王便要拜他为相,只是张子当时已经心灰意冷,也就徒挂了一个虚名而已。不久便生了一场重病,就此而去。”
芈月怔在当场,忽然间,当日与张仪结识之事,一幕幕重新映上心头。楚国的相识,秦国的相知。他挡住她离开的脚步,他劝她进入宫闱,他鼓励她勇敢参与政事,他在她最艰难的时候大力相助。想到昔年,他与她相嘲相讥、唇枪舌剑的情景,忽然间潸然泪下。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一个人,能够与她进行如此毫无忌惮、直抒胸臆甚至是直面灵魂的对话了。
此生知己已逝,竟来不及告别。
芈月掩面,泪水湿透了袖子,却是不曾哭出声来,好半日,她才哽咽问道:“你见着张子时,他说了什么?”
苏秦亦自黯然,道:“我见到张子的时候,他已经病得极重了,与我也没说上几句话,只是将公孙衍的著作给我,说连横之术,在他手中已经用尽了。我若想再有施展之处,当在合纵。公孙衍虽然与他做了多年对头,但却是互相钦佩。公孙衍当年死在魏国,他此番到了魏国之后唯一做的事就是收罗了公孙衍的著作。正准备细细钻研,却是天不假年。我若是有心,也可多去揣摩其中奥秘。”
芈月带泪,且哭且笑,道:“他必是一脸不耐烦地说,这玩意儿你若要就拿去赶紧走人,你跟他不是一路人,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