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嫡杀-第1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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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看似简单,细细一想却是教人汗流浃背:如果临亲王当真起意想要坐收渔利,待宣长昊与瑾王自相残杀后再动手,那么最终笑到最后的只会是白孟连这个渔翁!他利诱挑拔,坐视他们手足相残,即便有人胜出,也必定是元气大伤,那时他便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收拾了最终活下来的那个,再将一切都笑纳囊中。
但宣长昊在为白孟连的老谋深算心惊之余,却是仍有不解:“你说朕会发难,是何意思?”
“陛下,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此时您若再一昧推托,岂不与瑾王那个无胆小人一样了?”白孟连嘲讽地看了一眼被打击过度,愣愣坐在那里,久久不曾说话的瑾王,说道:“陛下在赵家安排了人,辣手杀死了我那可怜的女儿与外孙女,不正是因为洞悉了瑾王的野心、想将他与我都连根拔除么?我想陛下大概是尚无把握将我们一举拿下,所以才想到这离心之计,打算徐徐图之吧。陛下有耐心慢慢钝刀割肉,我却是受不了那苦楚,不愿做砧板上的肉,说不得,只得提前动手了。”
听了这话,宣长昊稍一思索,便知道白孟连是误会了,他误以为白氏母女是死在自己手上,并由此推断出自己已准备向他们下手,所以才会发难。只是事已至此,他认为没有再解释的必要,并不打算告诉白孟连,她们的死其实与自己无关。
这时,却听内殿传来一个清泠如白玉相击,冷冽而又优美的声音:“白丞相,你提前动手真只是为了自保?难道不是为了掩饰些什么?”
听到这个有些耳熟的声音,白孟连目中厉光一现,立即向芳舞看了过去。芳舞立即跪下禀道:“主子,明华容在您与临亲王过来之前便到了乾清宫,只是适才外间人多眼杂,奴婢怕引人注意,再加上想着她不过一个黄毛丫头,翻不起什么风浪来,便没有及时禀报,还望主子宽恕。”
“哼,罢了!你说得不错,一个乡下丫头又掀得起什么浪来。”虽然儿子白文启之前说过明华容这丫头不可小窥,自己也曾见过她一面,但白孟连始终认为,一个小丫头片子,纵然有几分心机,也是上不得台面的闺阁手段罢了,根本不足为虑。适才他生气,只是因为觉得眼线办事不力而已。
当下,他目光沉沉地看着缓步而出的明华容,见她神情闲适从容,怀里甚至还抱着一只白猫,仿佛目下面对的不是足以将挨到边的人统统吞没绞碎的争斗旋涡,只不过是在花园闲庭信步而已,他心内不禁开始重新评估这少女,但却依旧没怎么放在心上,只冷笑了一声:“自己出来也算识趣,省得等下阿洛还要进去动手。”
听到这杀气腾腾的话,明华容仍旧面不改色,反而微微抬头,朗声问道:“白丞相,你出其不意,兵行险着,想要一夕之间令这江山易主,确是好胆识,好手段。只是,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你又何必找些借口,为何不索性承认了?”
白孟连原本自恃身份,不待与她多说话,但听罢之后,却不由自主问道:“老夫要承认什么?”
明华容微微一笑,迎着他的探究眼神说道:“自然是——你三年前刺杀昶太子,却仍未能如愿将想要扶持的人送上皇位,所以心心念念,想要再重来一次。”
此言一出,纵然宣长昊等仍在为目下处境担忧,苦思冥想寻找对策,亦是忍不住心头剧震,开始寻思这话有几分可信、而白孟连当初想要扶持的到底是哪一个皇子。
白孟连的眼神变得十分森寒。他死死盯着明华容,冷冷说道:“小丫头,你在胡说什么?”
“难道我说错了么?”明华容讶然地偏了偏头,显出一副悔不自胜的模样:“大概真是错了呢——说不定,白丞相想要掩饰的其实是二十多年前的那桩旧事吧,毕竟,你刺杀昶太子之事虽然离得比较近,但却隐瞒得最好,少有人知。但二十多年前,你设计景晟当时的皇子妃、后来的皇后撞见酒醉的太上皇,以致让他们有了一段不清不白的过往,这件事知道的人却是不少。令公子白文启之所以在明府投毒,一气毒杀三十多名下人,也正是因为不想走漏风声,以免被有心人猜出端倪。”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落在旁人耳中却不啻于深冬惊雷。宣长昊甚至忘了自己的处境,立即追问道:“你说的可是实话?!”
“自然是实话,正是白思兰亲口告诉我的,只不过有些节点她自己也没弄明白,所以我试着推测了一下,恰好白丞相在这里,我便说上一说,你来看看准是不准。”明华容目中锐芒微动,说道,“二十余年前,太上皇即位后对白丞相的父亲不大恭敬,于是便触怒了白丞相这好儿子,想替父亲出一出气。但不知怎的,白丞相竟将主意打到了前来我国出使的皇子妃头上。只是,虽然最终与这可怜的皇子妃有了首尾的是太上皇,但依我看来,白丞相想将之拖下水的另有其人,因为白思兰恰好目睹了那件事。据她说,当时那皇子妃去到的偏殿里,已有一名皇族少年,但可惜的是,她并没有看清他的脸。”
说到这里,明华容向白孟连勾唇一笑,道:“不过这并不要紧,历来别国造访的都是下臣,难得来一位皇子,宫人们自是印象深刻。我问了长公主殿内的徐公公,恰好他当年便曾在宴会上当值,告诉了我许多细节,包括一件事——临亲王,请问七月初九,可是令堂的忌日?而每年的这一天,您都会到她的故居处祭拜?”
“不错。”
“那请问您是否还记得,当年景晟的皇子携同皇子妃一起造访我国、大设宫宴那日,是否正是七月初九?”顿了顿,明华容又提醒了一句:“那位皇子妃貌若天人,美丽不可方物,据说只要见过她一面的人便再也忘不了她。”
不知是不是这句话起了作用,临亲王皱眉回想片刻,果然慢慢记了起来:“不错,本王十四岁那年,景晟确实有位皇子携眷造访。为迎接他们设办宫宴那日,正是本王母妃忌日。因为她已死去多年,早被人忘却,所以一直都是本王一人到旧殿祭拜。那日恰逢国宴,本王便提早退席,前往旧殿。本王焚香祭祝完毕,预备离开之际,确是遇上了一位极美的女子。”
临亲王向来不好声色,至今未娶,亦从未称赞过谁的容色。他既说那皇子妃极美,那便是相当美丽了。随着回忆,那名弱不胜衣,美丽得连日月星辰都为之黯淡无光的女子恍然又浮现在脑海中,教临亲王不自觉和缓了神色,却又在想及某事的时候,狠狠皱起了眉头:“那位景晟皇子妃说是坐得有些闷了,出来醒酒散步,来到偏殿后那引路的宫人却不知所踪。本王问明白她的身份后,为了避嫌没有多待,只是告诉她莫要再往前走,且稍等一等,本王会另寻宫人来带她回去。但离开偏殿后,本王忽然神思恍惚,十分难受,只得喝了一碗安神汤药,尚未来得及嘱咐宫人便睡着了,等再醒过来时已是隔天。”
说到这里,临亲王不觉顿了一顿。当年出事时他年纪尚小,便没有深思,后来此事不再有人提起,渐渐的便被淹没在时光里。现在再度回想起来,才惊觉颇有几分蹊跷。而旁听者亦皆是若有所思。
将众人神情一一尽入眼底,明华容淡声说道:“临亲王,您在令堂忌日时会独自到旧殿祭拜的事宫中人尽皆知,而且,您母妃的旧殿距国宴所用的大殿颇有一段距离吧,皇子妃若无有心人带路,是断然走不到那里的。这个刻意将皇子妃引到偏殿的人,既能将手伸到宫中指派宫娥,自然也一定知道您的习惯。他明知您在偏殿,却还特意将皇子妃引诱过去,个中用意,不言自明。只不过,这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您是位真正的君子,面对这绝世美人依旧坐怀不乱。反倒是误打误撞、同样来到偏殿的太上皇上了钩。不过,此事却还有一个疑点:虽然太上皇颇有风流之名,但皇子妃身份何等尊贵,他又怎会做出不计后果的事来?我一度对这点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刚才听临亲王说,您离开偏殿后身体有异,才恍然大悟——白丞相,看来你对迷药之流甚有心得,二十多年前,你正是像今天这样在偏殿内投下了迷香吧。只不过,当时你投放的是催情类的迷药,今天放的却是让人手足瘫软浑身乏力之物。”
听到这里,临亲王不禁对白孟连怒目而视。宣长昊则是更加忌惮其心机深沉,同时又不可避免地生出几分担忧:明华容知道了这些皇室秘辛,向来最为维护皇室尊严脸面的九叔还能容许她活在世上么?
但被她直指其名的白孟连,听后却冷笑了一声:“你这丫头倒是伶牙利齿,但你以为胡言乱语捏造些故事,就能令老夫有所顾忌么?未免太过天真了!不过,你为了构陷老夫,竟敢连太上皇也要攀扯,老夫不知是该嘲笑你无知狂妄,还是该说你大胆包天。”
见他矢口否认,明华容笑了一笑,又道:“白丞相何必敢做不敢当,你以为此事天衣无缝,无迹可寻么?但我曾听一位宫中旧人说,以前太上皇刚登基时最爱召见他国使臣,借以彰显我大国风范。但自二十多年前,景晟皇子造访之后,他忽然便对这些失去了兴趣。若非事出有因,太上皇又怎会忽然转了性子?再者——白丞相,你女儿曾说过,你当年设下此计的初心是为了报复太上皇。但你预备将其引入圈套的,却又是临亲王。这二者之间看似矛盾,但稍一推断,答案便呼之欲出了。白丞相,你当年其实是想拿住临亲王一个大把柄,迫使他不得不听从你的安排行事吧。与景晟皇子妃有染之事非同小可,纵然临亲王君子坦荡,也绝不可能再对第三个人提起。届时你要操纵他给太上皇添堵添乱,甚是易如反掌。”
她每说一句话,白孟连的神情便往下沉一分,到最后已是面无表情。他定定看了明华容片刻,突然冷笑出声:“好,好,好!没想到明守靖那酸腐无用的废物竟生了你这么个千伶百俐的女儿!这些事情老夫从未向人提起,你却仅凭一点蛛丝蚂迹就统统猜了出来,实在是个聪明人!”
他虽然口称明华容聪明过人,但脸上却带着腾腾杀气,让人一看便知道明华容已踩到了他绝不愿意让人碰触的部分,令他动了杀机。
但明华容却是恍若未觉,缓声说道:“当年算计未成,想必令你很是耿耿于怀吧?我记得白家以前虽然也是书香世家,显赫无比,但终究未像这一代权势滔天,甚至可以左右朝政。在听白思兰说过这些旧事后,我忍不住便想,你是否因为害怕这件事被人翻出来清算旧账,所以才拼了命一样去攫取得更多权力,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获得更多安全感?”
白孟连原本虽然起了杀心,但终究未曾失态。现下听了这些话,却是双眉倒竖,厉声说道:“阿洛,杀了这贱种!”
“是!”阿洛虽然也是听得心惊,但听见主子有令,立即便回过神来,毫不犹豫地抽出佩剑,立即向明华容刺去。
森寒剑光照上明华容的面庞,染出一片不详的青白。一旁的宣长昊同样因担心而苍白了俊颜,但却因为身不能动,根本无法施援。他刚待喝止,却听明华容突然笑了一声,说道:“白丞相如此气急败坏,难道是因为被我说中了心事?其实,你难道不应该觉得高兴么,有话闷在心里不能对别人说,这种滋味最是难受。好不容易有了个一吐为快的机会,你又何必急于否认抹杀?横竖你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