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彩-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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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雾地被抛向更高更远的地方。
摇摆、晃荡,冰寒、冷寂,呼啸风声、如鼓心跳声。海绵的嗓子已经哑了,麻木地任由绳索抛上去扔下来,一次又一次没入白色恶魔魔爪中,又一次一次地逃离。
好似过去了千年万年,仿佛永不知疲倦摇摆不停的绳索终于彻底停摆。海绵听见了呼喊声,她勉强抬起头,在早已散乱的发间看到了一艘停泊在洋面的船。船上站着几个人,正冲着她挥手叫喊着什么。
船在急速向她驶来,不过一个高大身影已经卟嗵跳进海水里,矫健身姿在水中起伏。几分钟后,海绵落入了一个温暖厚实的怀抱。她越发觉得冷了,瑟缩着往这个怀抱里钻,扁着嘴轻声啜泣。
“别怕,你安全了。别怕……”卫修单手抱住海绵,把自己半湿的外套盖在她身上。乌黑发丝间,她探出半张雪白小脸,泪眼朦胧地瞅着他,虚弱得好像立刻就会死掉。
这个嘶哑粗嘎声音此时听在海绵耳里却有如天籁,莫名的,她的心安定下来。她盯着卫修的眼里慢慢浮起了湿意,凝聚出两颗滚圆的泪珠在眼眶里滑来滑去,居然硬是没有掉下来。
卫修没有多耽搁,熟稔地解开海绵脚上和腰上捆着的安全绳索,飞快地抱着她向船游去,很快爬上了甲板。海绵昏昏沉沉的只觉全身虚浮,还像是在高空被抛来扔去,根本无法站立。
她只知道有人把她抱到了一个温暖的地方,四面全是水。热汽蒸腾,冰寒被尽数驱走。很快,她的身体和灵魂都暖和起来。
这艘船专门用来把蹦极的客人送上岸,一应服务设施俱全。海绵还穿着衣服泡在放好了热水的浴缸里,捂着脑袋好半天才克服了眼花,看清了身边的人是海缎。小缎姐心疼得一个劲念叨,拿浴巾替她擦试湿漉漉的头发。
“小缎姐,你怎么来了?”海绵无力地靠在浴缸边沿,忽然又问,“船往哪儿开?还会去蹦极台吗?”
海缎也是听说绵绵和客人跑去玩蹦极才过来看热闹的,没想到却听说那位客人竟然把绵绵推下了蹦极台。她吓得要命,想着一会儿绵绵肯定要换下湿衣服,便一起搭着船过来。
“不了,我们直接回家。”海缎拧起眉说,“没想到霍先生这么过份!海浪已经在联系英零公司,我们一定要换人。”
“不要!”海绵猛地直起身体,急切地说,“不要换。”她和霍憬元的私人恩怨,怎么能牵扯到海天园的公事?这种公私不分明的行为是大忌,海缎教过她的。
“回去蹦极台,不要回家!”海绵摇摇晃晃着从浴缸站起身,拿起浴巾胡乱擦拭,又颤颤巍巍伸手去够自己在蹦极前换下来的衣裳,发急说,“小缎姐,我现在已经不晕了,我自己来。麻烦你去和卫主管说说,我们回去蹦极台。”
海缎劝了两句,但是海绵的态度异常坚决。她叹了口气,出门找卫修去说。海绵抖着手费了半天劲才换上了衣服。她扶着门歪歪斜斜走出船舱,胸口堵得厉害。不过众人还是挺尊重她的意见,船果然掉头开往了蹦极台的方向。
距离很近,十几分钟就到了。海绵在海缎的搀扶下跌跌撞撞上了岸,过了沙滩再向前几十米远就是蹦极台。她看见沙滩上围了一大圈的人,像是安全部的同僚们。一众大男人沉默肃立,没有一个人说话。但若仔细聆听,却能捕捉到隐约的钝响、闷哼以及许多急促呼吸声音。
卫修跟在海缎和海绵身后,浓眉紧锁,自是知道眼前正发生着什么。他亲自跟船去接海绵时,气愤填膺的安全部众人已经把下了蹦极台的霍憬元围住,要给这个欺负小姑娘的混蛋好看。
殴打客人显然违反了海天园的工作条例,可卫修并没有阻止,并且打算事后为此负责。但是现在,看情况有点不妙。如果己方占了上风,没道理那群家伙会无声无息,卫修便知道自己低估了霍憬元。
再不迟疑,卫修直直冲着人群走去。那群彪乎乎又惨兮兮的汉子立时见到了主心骨,刹那活泛起来,给他让开了道路。
海绵也由此可以看见,霍憬元站在人群当中,他脚下倒着一个人。且就在她望过去时,他正挥拳把另一人揍倒在地。不用多说,这是安全部的同僚们在给她报不平。他们没有仗着人多势众群殴,可惜那个混、蛋的战斗力不错。
心里怒火愈发高涨,海绵却出奇平静。她原本以为自己在看见霍憬元的第一时间就会尖叫着冲上去挠他抓他咬他,但她竟然没有。她挣脱了海缎的搀扶,一步步走向那个人。
正文 第八章 授她以渔
所有人看着自己的目光都不善且愤怒,霍憬元视若无睹。他们仅仅是想揍他罢了,而在他复杂得常人难以想象的人生历程中,曾经想要他性命的人多如过江之鲫。
段位的不同决定了这场PK的胜负,霍憬元没有因胜利而露出得意喜悦神色,反而越发无聊。他的这种神情毫无疑问激怒了更多人,就在郑山实在忍不住打算亲自出手时,人们让开了一条路。霍憬元看见了卫修。
古武世家传人、军中特种高手、海天园的首席打手兼武技教练,卫修的人生经历很简单,但霍憬元知道他的身手很不简单。在这么多人里,唯一能给他造成威胁的人除了郑山就是卫修。
当然,霍憬元并不怕。如今,他的字典里根本就没有害怕这两个字。曾经让他恐惧到稍微想想都会浑身战栗的事儿早就成了梦境中酸楚忧伤的回忆,现在的他无所畏惧。
卫修冰冷的目光清楚明白地写着敌视。霍憬元盛满淡漠的眼里却因此有了亮光,和势均力敌的对手痛快淋漓地干一架还算是不错的消遣。
刷刷刷异声轻响,霍憬元目光微转,却见海绵深一脚浅一脚踩着沙砾步履不稳地走来。他眉角微微一动,轻声说:“还能走着回来。我以为你早就晕过去了,看来情况不错。”
说完,他无视了卫修,却对众人勾了勾手指,微抬起下巴冷淡地说:“一个两个不够看,一起上吧。”
安全部众人都是卫修一手教出来的,没想到霍憬元毫发无伤,他们却形容狼狈。卫修已经发现好几个兄弟受了伤,心内怒火暗生,知道自己低估了对方的战力。
此时霍憬元话中轻蔑意味显露无疑,卫修眼瞳微缩,却没有如霍憬元所愿被激怒。别的不说,临阵对敌的经验,卫修自认绝不会输给霍憬元。
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卫修缓步上前。海绵是海天园的三执事,又是“舵手”的继任者。她受了欺负,就等同于在海天园和道叔脸上扇耳光。所以于公于私,今天的事儿,他必须让霍憬元有个交待。但是海绵在他身后短促有力地说:“我来。”
卫修微愣,站住脚。海绵便越过了他,在沙滩上踩出一个又一个深深的脚印,紧攥着双拳走到了霍憬元面前。
“贵公司和海天园的合作,不会出现任何变故。”她仰头盯着他,语气格外平静地说,“我公私分明。今天的事不会影响公务,但你必须向我个人道歉!”她的脚深深踩进细软银沙中,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和语气。
“我不觉得自己有错。”霍憬元这句话又挑动起了安全部一众男人们的怒火,他却置若罔闻,还唯恐不够似的加重语气重复说,“我没有错,所以不道歉。”
“霍先生,海天园不欢迎你!但你离开之前,我希望能向你请教。”卫修再也无法忍受,身形一闪便挡在了海绵身前。
“卫先生,你应该很明白这样一句话。”霍憬元的目光中饱含嘲讽,“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只不过是她的同事,你能保护她一时,能护她一世吗?”
“你们都只不过是她的同事而已。你们能保护她一时,还能护她一世?”他冷淡眼神掠过众人,平静地说,“能保护她的唯有她自己!一个连内心的怯懦都无法克服的人,未来怎么面对惊涛骇浪?你们能放心让这样的人接手海天园?如果你们认为我有错,那么一味将她护在羽翼之下阻碍她用自己的翅膀去飞翔的你们,难道就对了?”
“绵绵,你要是只能依赖别人的庇护才能顺畅呼吸,那我无话可说。”霍憬元长久注视着海绵,直到把她看得低下头去,沉默不语。
她的牙齿在唇上咬出极深的痕迹,她没想到霍憬元要求来蹦极、野蛮地把她推下蹦极台竟然是有这么深远的想法。他不是会随意开玩笑、更不是给自己的行为找借口的人,这一点,海绵相信自己不会看错。
她无数次地告诉过自己,你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你用不着害怕。但恰恰就是这样反复的心理暗示,却昭示着另一个可怕事实——长久被圈养的她其实在潜意识里仍旧恐惧着这个新奇的世界,她害怕被再度伤害,她的内心确然怯懦。
而这一切,她惘然不知。但霍憬元那双能看穿人心的眼睛,毫无疑问对她的行为与她的心理洞若观火。海绵胸膛剧烈起伏,过去和现在加在一起,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感觉到了深深的羞耻。
海天园众人缄默不语。事实上,道叔指定海绵担当海天园的下任“舵手”,曾经在广大员工中引起过不安。这位外表天真柔弱、神情语气总显得怯生生的三执事,怎么看都不像是位合格的领袖。
可是海天园是道叔的产业,他想交给谁根本轮不到员工们置喙。然而不管怎样,员工们总是希望上司能力出众。尤其是安全部这些大老爷们,在他们看来,只有强者才能震住心怀不轨之人。三执事……显然连强者的边都还没摸着。
海缎见包括郑山和卫修在内的众男人都一副若有所思模样,而绵绵身体颤抖得厉害分外可怜,她忍不住开口反驳:“哪怕你是好意,但也不该用这样简单粗暴的方法!绵绵是个女孩子,慢慢来有什么要紧?她还年轻,日子长着呢。”
“我从来都不认为女人比男人差、女人可以小视、女人做不到男人能做到的事情。”霍憬元捡起自己扔在地上的外套,漫不经心地说,“往往是女人自己看轻了自己。绵绵,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你自己心里难道没有过想法?”
我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海绵低垂的眼中掠过莫仲懿志得意满的笑脸、闪现过那些瑰丽多彩的翡翠。霍憬元清亮淡漠的声音响彻在她脑际,他说,你对自己的未来有没有规划?难道你打算浑浑噩噩度日……
“不!”海绵低低叫出声,猛然抬头瞪着霍憬元说,“我没有打算混日子!我每天很努力地工作、生活,我也会很努力地锻炼……”
“你忘了我说过的话!”霍憬元严厉喝斥,“你有一颗坚忍不拔、勇敢无畏、不屈不挠的强者之心吗?内心不够强大,就算拥有能够消灭核武器的逆天能力,你终究还是个弱者!你会被远远不如你的人轻易干掉!”
海绵怔怔凝视着霍憬元,对方同样深深地看着她。忽然她弯下腰去,给这个她不久之前还恨得要死的魂淡男人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转身……再度走向了蹦极台。
没有人阻止她。海绵发现了这一点,于是她告诉自己:“你看,其实大家都希望你能改变。你必须改变!”
她没有更换蹦极专用服,对倚在升降台进出口看热闹的工作人员说:“请把我送上去。”
这位员工犹豫着说:“三执事,您今天最好不要再尝试。”
“现在,马上!”海绵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用不容置疑的坚决口吻沉声命令,“送我上去!”
沉默数秒,这名员工让开了升降电梯的路口,海绵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