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善-第1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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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现在——或许他已经找到真相了?
他们之间,还是缺乏最终最后、最不加掩饰的信任?
这种相信,也许正是徐善然想要对他说出口,想要从他身上述求,而始终没有说出口的、没有述求到的东西?
邵劲将这张纸条重新展平折好,四四方方地和那几个药丸一起再塞回荷包里,接着他将荷包揣到怀里,对王一棍说:“行了,我们走吧,赶紧一点,一个月能走个来回。”
王一棍:“……”态度转变得是不是太快了?
这时候邵劲已经利落地翻身上马,他示意自己的士兵给王一棍牵来一匹马,眺望着远处的天空,慢腾腾说:“我现在反倒有些期望宁王登基了——”
王一棍:“……慎言啊!”
邵劲笑了笑,若有所思说:“但宁王之所以失败,恐怕只在于他还不够狠。”
宁王不肯弑父还能说是为朝局着想又有谢惠梅在侧的缘故,但宁王不动这辉王安王晋王三王,就算是心里看不起这三王,只怕多少也还是念了一些兄弟手足之情。
可惜事已至此……
——再想无益!
邵劲打了个呼哨,双腿用力一夹马腹,坐下骏马如离弦之箭般前射而去。
周围的兵士已经自发组好队伍,齐齐呐喊一声,便自跑动起来,停留在原地的马车也骨碌碌向前,自远处看来,尘埃渐起渐生,须臾便腾起一团团烟雾。
京中一应事宜,邵劲尚能分析得清楚,何况是徐善然?
她在得到晋王入了皇宫的消息之后就悚然一惊,在极短的时间内将绝大多数的可能都想到了,而后来的发展果然也没有超出徐善然的预计,不过是在各种各样的阴谋诡计之中,晋王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邵劲此刻掌握着京营势力,但已经被晋王调出了城外,那么晋王再特意过来理会她的可能性并不高。
但依晋王的狠辣手段,“特意”未必会做,“顺便”却一定不会拒绝……徐善然在邵劲离开的日子里并没有闲着。
她暗中将家里的大部分家丁换成了军中出来的士卒,让他们按照军中习惯,日夜都留专门的队伍巡视府邸。
又特意在夜间的时候将众人的活动范围局限起来,以主院为核心,再向外辐射一圈,这院子买的急,并不如御赐湛国公府那样占地广大美轮美奂,现在刚刚好足够将手中的力量分布在二门之处,守好每一个可能被冲进来的门户。
如此过了不过二十七天的时间,徐善然睡到半夜,便被隐隐传来的嘈杂声惊醒,等她坐起推窗,便看见远处火光冲天,数道熟悉的身影匆匆自院门处跑进来,第一个出现在她视线里的,除了本来就守在外头的棠心之外,就是眉间隐含焦急的高婵了。
“怎么样?”徐善然问进来的高婵。
“我在外面第一时间就听见有人直撞我们的大门。那时候连远处的火光都没有看见。”高婵言简意赅。
第一时间。徐善然暗想。很清楚了,看来不论邵劲是安稳地送辉王到了地头,不给晋王把柄;还是邵劲暗中如了晋王的意,让辉王在中途不幸,晋王都不会放过他们。
“现在我们……”高婵低声问。
“今夜他们应该突破不进来。”徐善然轻声说,“晋王今夜的重点不是我这里,他更不会料到我这府里还有如此多的勇士。”
“而等今夜过去……待风节回来才好再说。”徐善然说道。
高婵默默点了头。
徐善然在屋子里呆了一会,颇觉气闷,便推门径自走了出去,在院子里踱了两步之后又往院外走去。
少了那虚虚实实的屏障,喊杀声就如响在耳边一般清晰,放眼看去,夜色虽然浓黑,处处盛放的血光也并非不可辨别。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堆出于岸,流必湍之。
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徐善然在心里咀嚼着这几句话。
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一世如果光只看到现在的情况,竟难说两世哪一世更凶险。
邵劲还是有机会的。
徐善然又想。
他现在手里有一队京营人马,又有辉王在手,王道行并非沽名钓誉之辈,眼下的局势他应该能替邵劲分析得入木三分。
那么邵劲必然会知道,现在最好的选择,不是让顺着晋王的意让辉王死,也不是不顺晋王的意单独回来。
他应该带着京营众人马,里通外合赚开城门,以晋王矫诏杀君之罪名,拱卫辉王上位。
到时候京中又是一夜血流成河。
到时候这里将成为两方必争之地。
徐善然环目四顾。
她挡得住吗?
第149章 危难
高婵毕竟不能真正窥探徐善然的内心,见对方站在二门后的院子正中央发呆,便说:“我们先进去吧?”
“不必,就在这里看看。”徐善然简单回应。
高婵黛眉轻轻一皱,还想再劝,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两人俱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便见三四个兵丁打扮的人也不知怎么的,竟越过围墙跳进了二院,在徐善然看见他们的同时,他们也一下子就在众多男丁之中看见了穿裙子的徐善然等人。
两方齐齐一怔,而后那几个跳进来的人露出狞笑,大喊着:“找到了正主!”便往徐善然这里冲来!
被人闯进来的家丁因为主人就站在不远的背后,短暂的慌乱了一下,便奋不顾身地扑向那几个持刀的凶徒,这几个凶徒俱是人高马大,肌肉贲起之辈,一人半高的围墙也轻轻松松地就闯过了,但这被阻的一时半会之间,他们非但不能挣脱,反而还一个不慎就被砍伤砍死了一二人!
事情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从见到人再到人在眼前被砍死,也不过一瞬间的功夫,站在徐善然之后的棠心吓得脸色死白,急急冲上来拉着徐善然的衣服,连声说:“姑娘,姑娘,我们快点进去,这里太危险——啊!”
最后一声惊呼正是因为递到自己面前的寒光!
原来刚才那一众人扑向闯进来的凶徒之举虽叫那几个凶徒当即送命,可这行为也叫其他地方的防御出了问题,因此不过一个眨眼的时间,又有几条大汉跳进了院墙之内,其中一个还突破人群,直冲到徐善然面前,眼看着就要举刀挥下!
深重的夜色似也要被这道乍然亮起的银光给劈碎。
正是这个时候,跟在徐善然身旁的高婵脸色一变,将徐善然狠狠一推——往刀子相反的方向推去。
这一下似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力道,在徐善然被踉跄着推开的时候,高婵也因为力道的反作用而往那兵丁的身上倒去,闪烁着寒光的屠刀在距离她最近的时候,只有一只手掌的距离——惯常在战场上拼搏的人最知道如何获取价值最高的猎物。
冲进来的兵丁就算一开始不能分辨这站在中央的几个女人哪个是正主,但等他眼看到这一推一倒的情景之后,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对于倒过来到自己身旁的高婵,他眼角里掠过一丝轻蔑,甚至没有稍稍将手腕轻而易举地转动一下,而是猛地朝徐善然的位置又跨上一大步,同时再提起胳膊,抬高了自己的屠刀——而至于那个几乎是送上门来的添头,他不过提提自己的左胳膊,照着那长着乌黑发丝的脑袋轻轻一挥,还没等胳膊碰到对方的脑袋,他的眼前便已经浮现出了自己将对方狠狠砸死在的情景。
只是压根对高婵不上心的兵丁并没有发现,在他的胳膊堪堪就要碰到高婵的时候,倒向自己的女人不知道怎么地歪了一下身子——就像突然踩到一块石头,跛了足一般地狼狈地趔趄了一下——然后高婵的脑袋就以毫厘之差让过了这只挥舞过来,很可能要了她的命的粗壮胳膊。
她就这样闯进了兵丁的怀里,简直像是投怀送抱一般。
那个直直撞上柔软躯体的兵丁大概也愣了一下,手足包括前冲的趋势都缓了一缓。
就是这么稍停了一下,他感觉到自己的胸口一亮,跟着周身所有的力气,都随着这突然而生的冰凉飞快的消失。
他瞬间明白了什么,呲目欲裂地看向冲进怀中的女人,视线便正与对方抬起来的面孔相对!
那是一双论残酷与冰冷决不逊于他的黑色眼眸!
除此之外,他还看见一点亮银的染血的光芒,由远及近,从他的胸口抽出,又轻而易举地割开了他的喉咙——!
鲜血霎时自撕开的皮肉之下迸溅而出,直喷了高婵一头一脸。
她将自己牢牢抓在手中的匕首收回来,急促地喘着气,刚刚退开一步,耳中只听见“咄”地一声,一支利箭自背后直中兵丁心口。
她顺着利箭射来的方向看过去,恍惚间似乎看见了何守焦急的面孔。
但这时候危险已经被排除,不管是凝固在高婵脸上的冰冷,还是笼罩在何守脸上的焦虑,都有如紧绷过了一个临界点之后的松弛。
刚刚亲手杀了个人,感觉到热血从陌生的人体流淌到自己身上的高婵虽然还原地站着,却觉得原本平坦的地面如起了波动一般层层振荡,她有些找不到自己的重心所在,随意拿袖子抹了一把黏糊糊的面孔,便挑了刚才她推开徐善然的方向往回走,等好容易走了两步,他握着刀刃的手就被快步赶上来的徐善然一把握住!
人体的温度驱散了仿佛自脚底而生的冰冷,高婵刚刚还晃荡在半空中的心脏因为熟悉的馨香猛地一沉,耳朵就听见徐善然略微急促的音调:“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没事。”高婵在极短的时间里找回了理智,她抬起手想要直接将徐善然往里头推,口中只说道,“快进去,这里不安全!”
“进去就安全了?”徐善然很快反驳,她反手按住了高婵的肩膀,神色冰冷又显得坚定,“这里守卫的范围已经足够的小了,再退,能退到哪里去?主院吗?到时候他们将外头一围,只往里头丢两根火把,我们逃都逃不了,直接要被活活烧死!”
说道这里,高婵还没有出声,站在徐善然背后的棠心已经“哇”一声哭了出来。
徐善然头也不回,一反手准准的一巴掌摔到棠心脸上,将这个一直跟着自己的婢女重重打了一个趔趄。
棠心的哭声猛地一滞!
徐善然这时回过头来,盯着对方,一字一顿说:“你再让我听到一丝哭腔,不用等他们进来,我先将你打死!”
棠心被噎得连连抽气,因为想哭又不敢,一时间喘不上来已经开始干呕。
徐善然这时缓了缓神色,道:“我们还没有失败,你哭什么?嚎谁的丧呢?”她又道,“你若不敢看,就去里面呆着,要哭要抖躲起来哭躲起来抖,别碍着做事的其他人!”
又惊又怕的泪水并不会因为一两句话就立刻止住,棠心泪眼朦胧的看着徐善然,虽然止不住自己的眼泪,但已经用手死死地捣着嘴巴,不敢再发出一丝声音。
这时候何守已经赶了过来,他生性警惕,过来的时候还用脚重重踩了一下那兵丁的伤口,等确定那倒下的兵丁一丝一毫也不会动弹之后,才匆匆走到徐善然身旁,便听见徐善然与棠心的一番对话。
出身沙场,被何三老爷送给徐善然的何守不至于很在乎一个婢女,却多少怜惜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女孩子,他也劝道:“姑娘不必如此。”他沉吟一会,“我刚才出去看了一圈,他们有一个方向人数不多比较薄弱。这样,我收拢一批人趁着夜色护送姑娘出去,这里就留一个替身在……想来能安全一点。”
“能安全一点?”棠心既不发出声音了,徐善然便不再管她。她看着何守,反问道,“赌运气吗?”
何守说:“也不全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