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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为鬼书-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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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的毅力,才堪堪忍住收回莲花的手,没有就此甩手任他自生自灭算了。
    她按捺住激涌的心绪,说道:“你妻子是个弱女子,不幸被强,或许因为懦弱没有剧烈反抗,害了自己,但也只是害了自己而已。而你呢,没有保护好她也就算了,还因为懦弱,隐瞒了真相,害了自身不说,因此纵容了恶人,害死了你妻子。相比之下,谁更应该受到指责?”
    张邯周身的红光骤然大炽,眼中爆发出异样的血红,像是终于被激怒了,面色狰狞地向她呼啸而来,夏芩腕上的辟邪佛珠发出柔和的白光,像一道无声的屏障,淡淡地笼罩在她的周身。阴风掠过,鬼魂终究不敢靠近,中途拐道。
    夏芩道:“你本性善良,却因为心怀怨恨已近厉鬼,再这样下去,只怕最后会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你妻子已经心无挂碍地去轮回,你父亲也将会受到阳间和阴间的各种惩罚,我再问你一次,你现在愿意去轮回了吗?”
    柔和的白光像有某种安抚和净化的功能,鬼影身上炽烈的血红渐渐地平复下去,他看着夏芩,像是终于归于平静,又像是如梦方醒,神色茫茫地说出三个字:“我愿意。”
    而后化为一道虹影,消失于夏芩手中的纸符莲花。
    夏芩无声地松了一口,看向墙角有些憨实的中年:“马慧生,你母亲有人奉养了,你不必一直守着她了,再说你就是守着也没什么用。”
    马慧生凄然道:“都是俺不中用,这么大年纪连个媳妇也没娶上,要不然俺死后俺娘也不会没人照顾。”
    夏芩苦笑:“如果你娶了媳妇,说不定就是剩下两个人没人照顾了。好了,不说这些了,县令大人已经下令供养你母亲,你可以安心去轮回了。”
    马慧生感激地一笑:“谢谢你。”
    而后白光一闪消失于夏芩手中的莲花。
    经过刚刚张邯那一幕,这一句道谢让夏芩心中生出别样的感慨和温暖,连带着看向满屋子捡头的男人时也不那么惧怕了。
    “牛大壮,你的兄弟侯元章虽然出卖了你,可他自己随后也患了恶病,很快死了。所以你不必再耿耿于这件事,赶快去轮回吧。”
    “轮回?轮回有什么好,好玩么?”
    牛大壮生平第一次有机会和自己的脸面面相对,无头的身体“端详”了自己面貌一会儿,还顺手理了理上面的胡子,把头颅的脸对准夏芩,上面的嘴巴一开一合:“老子到现在也不明白,他当初既然救过老子的命,为何老子对他好了,他转眼又出卖老子?”
    这样深刻的人性问题夏芩无法回答,或者说眼前过度诡异的情景让她无法回答,她惊睁着双眼,突然一扭头,“嗷”的一声,剧烈地干呕起来。
    牛大壮恶作剧得逞似的,呵呵大笑起来,还把自己的脑袋脸朝后放到肩膀上,肩膀一耸一耸,上面的脑袋便岌岌可危地一跳一跳,张合着嘴巴和她说话:“老子杀了那么多人,轮回后变成猪狗怎么办,老子才不要和猪娘们睡觉。”
    夏芩:“……”
    她终于知道,超度罪犯这个活儿也不是人人能干的。
    她巍巍颤颤地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符,巍巍颤颤地说道:“轮回,或者被我驱逐,你自己选。轮回会变成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孤魂野鬼当得久了,各种人性会慢慢丧失,灵魂的污垢越积越厚,终至无法净化,最后只能被鬼差抓去当垃圾处理,一把火烧个魂飞魄散。现在说吧,你选什么?”
    牛大壮像是怔住了,眨巴了眨巴眼睛,在那具身首错位的身体上,竟有种充满恐怖感的憨态可掬。
    他嘿嘿一笑,身子一歪,头颅咕噜噜地滚到地上,朝她做了个鬼脸,几乎把她吓晕过去的鬼脸,满不在乎道:“头掉了不过碗大的疤,老子砍头不怕,还怕什么鸟轮回!”
    倏地一声,消失于她手中的第三朵莲花。
    夏芩心力交瘁,面有菜色,实在无力再继续下去了,于是对着半空中,墙壁上,地缝里或隐身或现形的各色鬼魂说:“对不起了各位,身为凡人,我必须得休息了,休息期间,谢绝参观,请各位自行离去。”
    话音刚落,视野中的人影遽然消失,只有时不时的窃窃私语声鬼鬼祟祟从各处冒出来。
    夏芩简单粗暴地在门窗各处贴上一张张纸符,如上了一把把严实的锁,把各种不速之客屏蔽在外。
    而后,她上了床,在一个鬼魂环绕的环境,沉入鬼魂环绕的梦乡。

  ☆、第12章 杀人伞(4)

第12章
    次日醒来,身心俱疲,好像不是经过了一晚的休息睡眠,而是经过一晚惊心逃亡。
    她硬是头没梳脸没洗神经巴拉地先练了半个时辰的字才平复下去那股来自梦中的惊悸。
    夏芩怀疑,长此以往,自己迟早会神经错乱。
    待收拾妥当,撤下纸符,去客栈的大堂吃饭时,却见铁英正在那里,不禁诧异:“铁护卫有事?”
    铁英道:“奉大人的命令,今天带你去一趟关帝庙。”
    夏芩毫不意外,淡定地“哦”了一声,便去另一张桌子上吃饭。
    客栈老板八卦兮兮凑过来:“差大爷,有什么最新消息么?”
    “有!”铁英十分简洁,“尸体正在腐烂,很像你店里给客人吃的包子馅。”
    店老板:“!”
    一句话不仅噎得老板脸色发青,几欲呕吐,也成功地让夏芩的胃口由大象身降为蚂蚁嘴。
    其他客人起哄:“靠,差大爷,不带这么消遣人的吧!”
    “喂,还让不让老子吃饭了?”
    一片笑骂声中,铁护卫不动如山,若无其事地看着夏芩。
    夏芩默默地放下只吃了两口的馒头,站起身来:“好了,我们走吧。”
    铁英讶异地挑起一边的眉:“就吃这么点儿?”
    夏芩:“吃不下去了。”
    铁英:“……”
    走进关帝庙,夏芩一眼便看到坐在台阶上机械地擦拭衣服的柳俊青。
    她走过去,问道:“你探过亲了吗,见到你表姐没有?”
    柳俊青略显慌张地站起身,脸上起了一片绯红,腼腆道:“没,衣服不干净,姑娘你……”
    夏芩:“我来是想问问,你真的对袭击你的人一点印象也没有?”
    柳俊青的脸蓦然一白,低下头,视线无意识地投在自己的长衣上,慢慢地,好像被吸引了似的,答非所问地喃喃一句:“怎么就擦不干净呢?”
    然后,他坐下身,又开始心无旁骛地擦拭起来。
    夏芩:“……”
    这一个两个的,都是什么毛病?
    她无可奈何地对铁英道:“没办法,不要说记起凶手,他就连自己死没死都记不起来。”
    铁英那具魁伟高大身躯里的灵魂又开始颤颤巍巍地缩水,缩成墙壁角落里一只小鹌鹑,他离夏芩远远地,抖着声音问:“他他他在这里?”
    夏芩:“嗯。”
    铁英:“那那那让他看看后殿自己的尸体,不就知道自己是不是死了?”
    夏芩骤然一僵,面色发菜:“他、他、他的尸体在这里?”
    铁英:“嗯。”
    夏芩:“为为为什么不通知他家人,赶快收走?”
    铁英慢慢地缓过气来,面色奇异:“已经通知了,路远,所以多停留了两天。”他细细地打量着她的神色,不可思议地,“你不会不怕鬼魂却怕尸体吧?”
    夏芩灰着脸闭口不语。
    铁英像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不可遏制地笑起来:“天呐,不是吧,妹子,你可真会逗老哥发笑啊你!”
    夏芩脸色铁青。
    整个过程,柳俊青一直安静地坐在那里擦拭他的衣服,像是周围什么也没有发生。
    一对年轻的夫妇走进关帝庙,试探着问道:“请问,柳俊青的棺木是在这里么?”
    铁英迎过去:“你们是?”
    男人道:“我们是他的表姐和表姐夫。”
    夏芩反射地便去看柳俊青,却见他坐的地方已经空了,一回头,便见他面带薄红,欣喜激动地站在女子面前,唤道:“表姐。”
    铁英引着两人向里走,一面回道:“他的棺木就在后殿,你们跟我来,还有一些话要问问两位。”
    女子捂着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像是力不能支一般,哭倒在丈夫怀中。
    男子皱着眉,扶起她,安慰道:“别哭了,凶手一定会抓到,给表弟报仇。”
    “什么人会……他那么心善,从不与人争执……什么人会忍心……”
    女子断断续续地哭诉,她身旁的男子愈加不耐,拉着她进殿去了。
    不一会儿,后殿便传来声嘶力竭的哭声。
    夏芩抬头望着天空,高远蔚蓝的天空偶尔划过一丝飞鸟的痕迹,她出神地望着,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表姐看不见我。”
    不知何时,柳俊青来到她的身边,梦呓般地说道。
    “你有话要对她说吗?”她问。
    说话间,那对夫妇已走出殿来,女子还在抹泪,男子朝她的方向斜斜地瞥过来一眼。很特别的一眼,那双眼像会说话似的,无声带笑,眼波欲流。
    夏芩本能地觉得不自在,避开他的视线。
    “表姐夫很讨女人喜欢,”柳俊青垂下眼帘,低低道,“可他为什么不能对表姐好一些呢?”
    夏芩没有出声,任由他陷入回忆,细语低诉,“表姐那么善良,那么能干,什么东西,只要经过她的巧手,就像活了过来似的。虽然从不多话,但总是细心地照顾到身边的每一个人。”
    他珍惜地抚摸着自己的衣襟,如坠梦幻,“这件衣服,就是表姐做给我的,我考上秀才那一年。”微微一笑,清秀的面容如染上淡淡的光彩,“小时候,我被小孩子们欺负,被人笑话是女孩子,表姐总是站出来护着我,说:‘你们知道什么,戏文里的状元郎都是细皮嫩肉,只有杀猪的才五大三粗呢。’有了好吃的东西,也总是偷偷藏起来,背地里送给我吃。”
    他的声音似甜蜜又似怅惘:“这些事,被我母亲看在眼里,常常开玩笑地对我说‘长大了就娶你表姐吧。’本来两家都默认了这门亲事,谁知后来,不知因为什么事,姑母和母亲闹口角,便说我百无一用是书生,一个庄户人家,读两本书就当自己是文曲星了?还说我连门手艺都没有,表姐跟着我还不饿死?断然拒绝了这门婚事,把表姐许给一个木匠。”
    他低下头,声含苦涩:“表姐夫是个木匠,松山县小有名气的木匠,家中也很殷实。他们一家都是能说会道的人物,因此总是嫌表姐木讷,呆板,不会来事。还嫌表姐长得黑,不好看,不如他们家的两个儿子白等等。
    表姐夫有个弟弟,借了放贷人的钱,让表姐从中间作保。结果到还钱时间,弟弟不见了人影,放贷人便找到表姐,纠缠不休。弟弟事先在自己父母那里递了话,说是嫂子生事,两位老人偏信儿子,因此对表姐怒不可遏,说他们家怎么能有这样不安分的儿媳,一力主张让表姐夫休了表姐。
    他表情怔怔的,低低地叹了口气:"表姐夫是个风流人物,对表姐无可无不可,他不相信弟弟,但也不维护妻子,便任由表姐的处境一天比一天糟。”
    他的思绪像飘入一个无人理解的情境,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前言不搭后语地说道:“我带了四十两银子过来,我跟着别人行商,自己赚了四十两银子。我想告诉姑母我能养家,想告诉表姐,我能替她解困,可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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