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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

大明春-第2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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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榜眼还说我爹强抢民女,指名道姓有鼻子有眼,而我只晓得,我爹自从我娘去世,含辛茹苦把我和姐姐拉扯大,家里头只有一个当年和我爹一起滚过蒙古鞑子死人堆的老仆和一个家生子……”他不像王小姐那般'人同此心,人谁无父母',口语化就把家里头景况一说,更要博得人的同情,要说挑唆人心,王小姐连他一根手指还比不上。

“我也是十二岁进学的茂才,我这个茂才可不是榜眼家的儿子,要三复其考,考官考核完榜眼家的儿子,自己也玩完,贬斥的贬斥,下狱的下狱……”他拐弯抹角就把王衡的榜眼说的狗屁不如,有心人定下心一想,便要知道这句话里头的含义了。

“夫子说过,以直报怨。用咱们百姓的俗话就是,你一巴掌扇我的脸,我要扯着你的衣领子给你一拳,所以,今天王家的宅子,我拆定了。”乖官挥舞着拳头,颇有气势,接着,话锋一转,顿时要叫人哭笑不得,“王家小姐,你哥哥说我是国贼,坏蛋,今儿,我给你们王家一次指名道姓的机会……锦衣校尉何在?把王家小姐给我抢过来,谁敢拦着的,打折他的狗腿。”

上下五千年,从古观到今,从未有人强抢民女抢的这么理直气壮,声势浩大,一众锦衣卫热血沸腾,有些甚至浑身都在颤抖,大多数锦衣卫都是一辈儿传一辈儿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职业,有些位置爬高了,老子锦衣力士的儿子爬到了锦衣百户,有些摔下去了,老子锦衣百户的儿子成了力士,但是锦衣的身份从未变过,这十数年来,锦衣卫从未有过这样的风光。

乖官这架势摆下来:我就强抢民女了,你怎么着罢!

锦衣卫轰然一诺,顿时就有十数个把腰刀连刀鞘一挥,把目瞪口呆的王家仆奴拨开,如狼似虎就冲到王家人群里头去了,王蓉蓉脸色惨白,眼泪儿在眼眶里头打转儿,颤声道:“你……你们想干什么?”有个面相狞恶的锦衣卫嘿嘿一笑,说的话很有喜感,“没听国舅爷说么,强抢民女的干活。”

王家的仆奴这时候已经是士气全无,人在热血沸腾的时候,皇帝都敢拉下马,可人一旦颓丧,亲自挖坑自己跳下去,换一批人把他们活埋,然后再挖……如此惨剧都能面无表情。这时候,哪里扛得住热血沸腾的锦衣卫,顿时就把王家小姐抢了过来,王蓉蓉哭爹喊娘,可又谁能救得了她,一时间怒火攻心,一下就晕了过去。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上万双眼睛盯着,这强抢民女的戏码儿真就上演了,没一个人拦着,有些平日仰慕王家小姐名声的,刚要说话,就会被旁边人拦住,这时候说话,你傻啊!

人性本善还是人性本恶,这个吵了几千年了,没一个答案,但人性趋利避害却是肯定的,上万人批斗自己的老师,打折了老师的腿,这种事情都曾经发生过,也没见人跳出来说话,更何况乖官在这样的情况下抢王家小姐呢!

演了强抢民女戏码儿的乖官觉得神清气爽,念头通达,大声喊道:“人在做,天在看,是非曲直,公道自在人心。今天我就非得把夫子说的以直报怨实践一次不可……给我拆,谁敢拦着的,打折他的狗腿。”

周围轰然一诺,瑞恩斯坦·波拿巴热血沸腾,这位前马耳他骑士团的骑士一撸袖子,亲自上阵,领着一帮西班牙雇佣兵就冲进王家的宅子,一股洪流,王家下人仆役七倒八歪,却没一个敢于去拦着的。

傻子到底有没有呢?有,谁?梁伯龙。

此何人也?戏子。

但是他的老师很有名,魏良辅,嘉靖五年进士,官至山东左布政司使,自然,这一连串的宦途头衔加起来也没他最后一个头衔高,曲圣。

昆曲这时候影响力只在江南,但随后的五百年却独霸梨园,此人便是被推为昆曲之祖的魏良辅。

但实际上,推广昆曲最得力的,便是魏良辅的学生梁伯龙了,作为大明万历年间的名头最响亮的歌唱家,好罢!或许这个歌唱家的头衔有点玄乎,不管他是什么家,此人在江南名头很盛,像是吹得一口好箫的曹鸳鸯曹大家,也要从慕名从苏州府前来太仓拜师,太仓知州韩泽青看见他,也要拱手称一声,少白先生。

名妓要拜师,知州要礼敬,可想而知这位歌唱家名头多大了,他如今就辗转在王世贞、王锡爵等太仓高官显宦府邸游走,这种人也可称之为清客,所谓清客,一种是帮闲的文人,一种是传搜吹拉弹唱的艺人,这位少白先生,两个都沾点儿边。

事实上明朝但凡搞艺术的,到底还是有才学的,大多是久举不第不忿世情的读书人,或许可以说是这个时代的文学青年,只是骨头硬一些,自诩老子不为五斗米折腰,但实际上,终究还是要折腰的。

这时候,王世贞刚刚走马上任应天府尹,这位万历中后期的文坛盟主虽然也姓王,但是跟王锡爵却是没什么关系的,两家一家号称琅琊王氏之后,一家号称太原王氏之后,实际上两家发达之前同处太仓也没交情,都是考中进士登上官场才来往了,也就是官场惯例所谓的乡党。

而王锡爵家中的家班天下闻名,这时候江南文人士大夫阶层蓄养家班蔚然成风,你要是家里头没养戏班子,你出门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梁伯龙就在王家班担个头衔,每月拿些供养银子,时不时还指导一下喜欢戏曲的王家小姐的唱腔,王锡爵的老母亲也要称呼他一声先生。

但先生有时候就会有毛病,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万历皇帝称呼张居正和申时行也叫先生,和他这个少白先生,能比么,就像是后世宋祖英老师和苍井空老师,都是老师,这能比么!

太把自己当回事的少白先生带着一帮家班里头的戏子,就冲到王家宅子门口,梁伯龙面白无须,穿着长衫,却没儒冠,如今一脸悲愤,嘶声喊道:“苍天无眼啊!我大明,奸戚当道,民不聊生……”

乖官一看,差一点儿笑出来,怎么这个开头像是五百年后的影视剧呢?而那边梁伯龙继续哭诉,“王阁老年年施米,季季舍粥,这等良善人家,却被奸戚如此侮辱,难道真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

一听这话,乖官忍不住了,“那位老先生,敢问,这良善人家雕梁画栋的银子是哪儿来了?难不成,是夜遇神人授金?”

夜遇神人授金,去年张四维张阁老弄出来的荒唐闹剧,如今天下人都还记得清清楚楚,谁不知道你张四维张阁老家里头富得流油啊!非要给自己祖宗脸上贴金,弄个夜遇神人授金的名目,结果被天下人耻笑。这时候乖官一问,顿时就让那梁伯龙言辞一滞,周遭都是低声哄笑,张阁老的名声么,也就是那么一回事了,如今看来,王锡爵王阁老也不是啥好鸟。

乖官继续道:“年年施米,季季舍粥就是良善?你每年贪污十万两银子,拿出一万做点善事,菩萨就保佑你了?真真是强盗理论,菩萨都要笑了,老先生,我倒要问你,若是有人抢了你老婆,然后每月恩许你跟老婆同房一次,你是不是要对抢你老婆的人顶礼膜拜?多大的恩典啊!人家不是年年施舍季季施舍,是每月都施舍啊!”

这话一说,周遭终于忍不住,轰然大笑,这个比喻,太缺德了,而梁伯龙顿时涨紫了脸皮,颤抖着手指指着他,“你……你你……你这个奸戚,你敢说你的银子就干净清白么?”

这话就撕破脸了,我的银子不干净,难道你的银子就干净了?

整个大明官场,恐怕只有海刚峰敢理直气壮说自己没伸手拿过银子了,这人三四十岁还跟老娘一个屋子睡,老娘一发话乖乖把老婆休掉的私德不说他,临老还娶小老婆也不说他,但论清廉,的确是清廉的,所以,大明官场上很少有人攻击对手用贪污的罪名泼脏水,大多都是结党之类,说银子,那真是触犯底线了。

故此,这位梁伯龙一说这话,等于就是说,我虽然不是好人,但你有什么资格来审判我呢?五十步笑百步?

乖官笑了笑,以后他郑国蕃会如何,这个说不准,谁也不敢打包票,但是现如今,他却是敢的,“老先生,你想问,我就告诉你,我写的第一个话本,倩女幽魂之聂小倩传奇,作价三百两,卖给大兴县德艺坊,第二个唱本,倩女幽魂之白素贞传奇,作价八百两,卖给宁波付梓堂……”

梁伯龙宛如抓住了什么破绽,嘶声力竭喊道:“奸戚,公然盘剥书商,你还好意思说,太仆寺卿王世贞大人写剑侠传,也一文铜钱都没有拿到,你敢说你写的东西比王大人还好?”

鼻腔出气不屑了一声,乖官道:“那是因为王世贞是眼大鱼子,老先生,看你没戴儒冠,没进过学罢?不知道夫子说子贡赎人和子路受牛的故事罢!眼大鱼子就是眼大鱼子,不可理喻。”

这典故,自然很多人是不知道的,有人就低声问,眼大鱼子是什么意思?旁边人就说了,傻卵,问的当即就喷笑了。有些耐心的,就寻了带头巾的秀才问什么是子贡赎人,子路受牛。

有秀才就简而话之,子贡赎人是说做好事不要报酬,子路受牛是说做好事要报酬,夫子认为,做好事怎么能不要报酬呢!

这话简单明了,不读书的也能明白,这时候没读过书的人才明白,感情孔圣人也说做好事要给钱的啊!有憨厚的就说了,做好事怎么能要钱呢!旁边有人不屑,换我做好事当然要钱,不给钱一两次还行,时间长了怎么受得了,我也有家小的。

旁边秀才就说了,'夫子就是这个道理了,所以说子路受牛,上善。这位国舅的意思,我写的话本,自然要给钱,不要钱的,那就是眼大鱼子'秀才说到这儿,自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番话对百姓而言,只不过是明白了读书人也要讲钱的,可对于读书人而言,不惟振聋发聩,是啊!夫子都讲钱的,咱们凭什么不能讲钱?下次再卖时文,三文钱打死也不卖了。

那梁伯龙被乖官呵斥的不轻,颤抖的嘴皮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乖官咧嘴笑笑,“老先生,我送你个十字令罢!一笔好字,二等才情,三斤酒量,四季衣裳,五子围棋,六出昆曲,七字歪诗,八张马吊,九品头衔,十分和气。”说完,嘿嘿一笑,扭头不去看他,甚至不想搭理。

不过一个清客戏子,混口饭吃的,你偏要说的那么神圣,好像贞洁烈女的牌坊一般,懒得理会你。

这个十字令把清客嘴脸描绘的惟妙惟肖,有读书人暗底下都发笑,实际上字面也很好理解,不读书也听得懂的,梁伯龙眼前一黑,'梗儿'一声,就气得晕了过去,一帮子男男女女莺莺燕燕就围着老先生,有些是自小被王家养在家里头的,也没见过世面,顿时就大哭起来。

这些人也算是王家的仆奴,这梁伯龙是后来赶到的,看见先生,这些人忍不住聚集到先生身边,如今先生被气晕过去了,顿时不知所措。

就在乖官大闹王府的时候,事实上太仓知州韩泽青就在远处一座楼上观望,他是隆庆年的进士出身,如今做到太仓知州,五品官,也算满足了。乖官铁甲船靠港,带着一帮锦衣卫和佛郎机人,声势浩大,佛郎机炮打的震山响,他怎么能不知道呢!按说,他是一州知州,这时候是要出面的,可无论是国舅还是阁老,都是他得罪不起的,后来咬了咬牙,装聋作哑罢!

等乖官强抢民女,他就暗自庆幸,这幸亏是不在,不然的话,这国舅抢了阁老家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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