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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清明记-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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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也终于亮了。

烈枫勒马立在高处,但见前方一片尘烟滚滚之中,隐隐许多刀枪寒芒四现,便如夹杂在暮色中的星光一般。

风声激越,烈枫一身盔甲也被鲜血泥污弄的不成模样,额上亦有鲜血凝结。他摇摇头,一手摘下头上银盔,随手掷到一旁,发髻已散,他索性将其拆开,一头长发在风中飞舞不定,手中雪煞梨花枪却是滴血不沾,锋芒毕现,非但不显狼狈,反自有一种凛冽风姿。

飞龙骑中亦有几个参加过当年寒江一役的老军,不由均是惊呼出声:“云飞渡!”

此刻的烈枫,手下不过数百人,而包围住他的兵马几是几十倍以上。他自知必死,也不在意,却又见几十名头扎黄巾的弓箭手向前,围成一个圆圈,不知是何用意。

若说是以弓箭相阻,这人数也未免太少了吧,他正诧异中,燕然的声音忽然传来,竟是大有惶急之意,“烈枫,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你赶快投降,我一定能保你性命……”

他话语未完,一支投枪忽然飞掷过来,擦着他头盔飞过去,烈枫很不耐烦的道:“你给我闭嘴!”

然而烈枫心中何尝不知:燕然并非虚声恫吓,他这一声喊,也确是出于诚意吧。

漫天箭雨,狠准非常。

烈枫并不是最后一个倒下的人。凤舞将军,一向身先士卒。

血模糊了眼睛,似乎连神志也一并模糊了。

据说在人死前,想到的往往是自己最忘不了的人,或是最在意的事呢……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你看,这两句诗里,有你的名字呢!”

你有多久,没认认真真的叫过我一声大哥了?

…………

烈枫死时二十八岁,比清明年长五岁。

当年烈枫降生之时,玉京城中寒烟寺的智照长老恰在烈府。烈军素知他是位有道高僧,便请他为这初生婴儿看一看骨相,智照长老看了半晌,却只留下两句偈子:“战国往生,烈烈枫红。”便即飘然而去。

烈军揣摩许久,不解其意。便依着这偈子中的两字,为婴儿取名烈枫。日后见他深通兵法,年纪虽轻,却颇有名将之风,便想这两句话,大抵是指烈枫在这方面的才华之意。

他却不知,“战国往生”岂是吉兆?而“烈烈枫红”更是隐隐预示烈枫死时情状,烈枫当时身中二十四箭,血染战衣,却是与当年的云飞渡一般无二。

而江陵一手训练出这一队忘归,经凤舞将军烈枫这一役,从此扬名天下,称霸一时。后来在碧血双将攻打戎族时,更是屡建功勋。数十年间,罕逢敌手。

一月后,玉京城破,烈军死于乱军之中,两位宁王妃自尽殉城。

而这时,已到了初春。

南方的春天来得早,天街小雨,滋润如酥。浅淡草色茸茸一片,近看时似有若无,正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其实大多数人,也并没有甚么不同罢!

潘白华换了一身素白长衣,策马缓缓走在玉京一条长街之上。

玉京城内并无多少毁损,一来烈军死在城外混战之中,城内并未发生巷战;二来潘白华军纪森严,少有侵扰民居之事。

朦胧细雨之中,楼台隐隐,依稀还能看出这座向以富庶繁丽闻名的城池昔日模样。

极细的雨丝划落下来,潘白华未曾打伞,雨虽小,时间略久些,他身上的素白长衣也被雨晕开了一片,水色如花。

正行走间,忽闻前方一阵嘈杂之声,更有人大喊:“烧了它,烧了它!”潘白华一惊,心道莫非有人乘乱劫持财物之类?于是打马向前。

长街尽头,一处不知甚么所在,门前一块空地上,聚集了几十名军士。

他心中奇怪,尚未近前,一名军官模样的人却已看见了他,叫道:“潘帅!”伏身便拜了下去。

那名军官在这一群军士中职位最高,他这一跪,其余士兵纵有不识得潘白华的,也都慌乱起来,纷纷跪下。

潘白华含笑挥手,要他们起身,这才向那名军官询问道:“你们聚在这里,却是要做甚么?”

那军官起身禀道:“潘帅,这里原来是三十年前那个贼将云飞渡的祠堂。这种地方怎么能留?弟兄们正商量着,放一把火把它烧了算了。”

潘白华“哦”的一声,却道:“我且进去看看。”翻身便下了马。

一众军士面面相觑,不知元帅此举,是何用意。

这所祠堂并不大,里面器物摆设也极简单,但仍可看出当年香火极是繁盛。却也未似一般祠堂有塑像供奉,而是挂了一张画像。

这张画笔致挥洒,上面一位年轻将领白马银枪,面容俊美非常,寥寥几笔,风神尽出。单以相貌而论,潘白华平生所见之人,唯有江涉堪能与其相比。

“是这一张……”潘白华不由也怔了一下,他却不是为了画中人,而是为了这张画本身,那笔法实在是太过熟悉,正是他父亲潘意所绘。

他却不知,当年在陈玉辉那里,也留有一张同为潘意所绘的画卷,只是上面却是七人。

后来那张画卷在江涉病逝时被烧毁陪葬。而画卷中的七人,已有六人不在了人世。

潘白华又停了片刻,向那张画像深深一拜,转身离去。

“祠堂里的这个人,当年亦是一代名将。你们不可对其无礼。城中若有其他祠堂,一例按此办理。”他又看了一眼那名军官:“你把这道命令,向其他各营传下去。”

那军官不敢违逆,下去传令不提。

他上了马,继续向前缓缓而行。

雨似乎下的大了。

几个小孩子笑叫着从他的马前跑过,一点儿也不在意这个坐在马上,素衣温雅的贵介公子是什么人,也不在乎前几个月中死了多少人,玉京现在的主人又变成了谁。过去三十年中的惊涛骇浪、风雨沉浮,在他们看来,远不如眼前的游戏来的重要。

小孩子总是幸福的。

不知甚么地方,隐隐又传来歌女的声音,曲极柔媚:“欢尽夜,别经年,别多欢少奈何天……”

他微一皱眉,此情此景,这一句词真是太合时宜,却也真是不合时宜到了极点!

忽然间,前方遥遥传来一阵琵琶声,雨中听来,分外的清幽绝俗,霎时把那歌女的声音压了下去。潘白华不由心神一畅,催马向前。

前方一座极大的府邸,却像是被火烧过,半边都成了瓦砾,门前数行垂柳燎得一片焦黑,十分苍凉寥落。

门上的牌匾还在,却只剩下了一小半,依稀看得见一个“段”字。

这里原是段克阳生前居住之所,后来段克阳病逝,烈枫遣走仆役,南园搬到烈府,这里也就空了下来。烈军出城激战之前,也知自己并无归来之理。放了一把火,把这里烧了十之六七。

而在门前那几株烧得半焦的垂柳下,端坐一名二十七八年的青年,亦是一身素白,品貌非俗,手中抱一柄琵琶,古雅非常,正是宋别离。

潘白华驻马雨中,侧耳细听。

潘家父子在京城之中,皆是出了名的风雅人物,音律上的造诣自然非凡。他只觉这一曲清幽中别有一种洒脱之意,倜傥风流,不拘一格。六朝烟水风致,不过如此。

然而细细听来,又并非全为一味闲适不羁,曲调流转,隐隐竟有清冷肃杀之情,只是十分含蓄,哀而不伤,分毫不损其中挥洒之趣。

宋别离虽见有人前来,并不理会,自顾弹奏不止。直待一曲完毕,方才立起身来,却又不是冲着潘白华,而是转向段府门前,深深一拜。

潘白华也不打扰,只等他一拜后起身,方才温文问道:“先生方才雅奏,实在是精彩绝伦。在下虽也对音律略知一二,但并未听过此曲,敢问可是先生自家所创么?”

宋别离手抱琵琶,微微颔首,道:“我有一个知交好友,和他相识时间虽短,却是一见如故。此人风采挥洒,实是世间一流人物,我曾答应为他谱写一曲,不想曲谱未完,他竟已过世。故而我在他故居门前弹奏此曲,以谢知音。”

潘白华不由感叹,道:“先生高义,大有昔日古人挂剑遗风。但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宋别离见他衣着虽简,却自有一种清华显贵之气,不同凡俗。于是说了自己姓名。潘白华也暗生敬意,道:“原来是宋先生,久闻大名,失敬了。”又道:“宋先生琵琶绝技,名动天下。京城中许多人也十分景仰,不知先生可有意去京城一游?”

他这样一说,宋别离也不免心动,他早知京城之中,颇有几家藏有世间难得一见的古曲珍谱,自己一直心向往之,此时正是个机会。但转念又一想,若到了京城,定然拘束颇多。不如游历天下,多见识一些人物,方能完成好友托付之事。

他定了主意,便道:“我那知交尚有一心愿未了,我此刻却进不得京。”

潘白华闻得此言,也不强求。又和宋别离谈了几句,一勒缰绳,调头离去。方行了几步,忽又想到一事,回首问道:“宋先生,您这一首新曲,却叫做甚么名字?”

宋别离也未多想,应口答道:“清明雨。”

刹那间,正是暗红尘霎时雪亮,热春光一片冰凉。

纷飞雨丝飘落,如梦幻泡影,落在潘白华的发上,衣上。素白衣带在风中飞舞不定。半晌,他忽然笑了。

“曲如其人,名是其人。宋先生,我早该想到你的那一位知交是谁的。”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曾当百万师。清明,只是清明,只有清明。”

素藕抽条未放莲,晚蚕将茧不成眠。若比相思如乱絮,何异,两心俱被暗丝牵。

难见欲归还是恨,莫问。有情谁知是无缘。恰似三秋云外月,皎洁。不团圆终不团圆。

——如今,你我已是生死相隔,过去种种事情,你无悔意,我亦无悔。

——是不是?我今生唯一的知已,清明。

尾声 只是当时已惘然

南园来到大理,已有七年。

这里风景秀丽,四季如春,民风淳朴,水果鲜美。女孩子生得细腰长腿,十分美丽大方。

他隐姓埋名,在乡间觅了一处住所,就此住了下来。

开始的三年,他时常被噩梦惊醒,一夜中反复数次。梦里不是见到被大火烧成一片废墟的段府,就是重重包围下生死一线的烈枫,雪煞梨花枪折成数段,鲜血遍染衣甲。

他做得最多的还有一个梦,一片沧桑的古战场,刀枪寥落,却不见一个生人。他自己孤单走在上面,暮色四合。那片战场延伸竟似无边无际,他一直走下去,竟是怎样也走不到尽头。

远方的落日毫无生气,天地苍茫,再无人烟。

他自梦中醒来,一头一身的冷汗,窗外月光皎洁,芭蕉叶影摇曳床前,有风轻轻吹过,静谧如常。

这里是大理,平静安宁的大理,终年温暖如春的大理。没有纷争、没有恩怨,过去二十几年中的一切,在这里觅不得分毫痕迹。

但是他尤其想念的一个人,却从未入他梦中。

南园生得俊朗,性情又好。到大理后,亦有不少女子垂青于他,这里风俗不似中原,女子喜欢一个人便会直接说出口。南园起初诧异,慢慢的,也就习以为常。

三年后,他娶了当地的一个女子,大理人物秀美,他的妻子容貌更是出众:肤光胜雪,容貌如画,极是爱笑的一个人,性情颇为开朗。

又过了一年,他的妻子为他生了一个儿子,小孩子生得像母亲,极俊的一张脸,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谁见了都夸这孩子生得漂亮。

慢慢的,他的噩梦做的越来越少了。有时纵然夜半惊醒,看见身边熟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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