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中记-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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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鬟打量他神情,这少年竟是一派的自得其乐,并没什么异样,然听他口口声声又唤了两次,她的心底却仿佛又被连刺了两下,当即便喝道:“不许你这样叫我!”
赵六不解:“怎么了?”
云鬟咬了咬唇:“总之,不许就是不许。”
赵六笑道:“你这丫头,怎么总这样机灵古怪的,一个称呼罢了,难道也犯了你的忌讳不成?那六爷该怎么唤你?索性就像是你父亲一样,也叫你鬟儿?还是说,直接便叫你小丫头就行了?”
云鬟见他浑然不当回事儿,仍是谈笑无忌,且越说越是兴起,她心里虽烦乱,但起初那股刺痛之意却渐渐压了下去,便道:“好了,不要在此胡闹,六爷橘子也吃了,话也说完了,是不是也该走了?”
赵六道:“你好没道理,六爷好歹也跟你这庄上是常来常往的,可来过这许多次,你却一次也没留六爷吃饭不说,反每次见了六爷,都要催三催四地要撵,我倒是怎么不入你的眼了?”
云鬟转身走开,道:“多半是八字不合,六爷以后也只往那高看你的人那里去就是了。岂不是于我于你,两下都安。”
赵六便从榻上跳下地来,望她身边儿走了两步,道:“我听你的才见鬼呢,六爷乐意跟谁来往,还要先去算算八字儿不成?你越是不喜欢我来,我越是要来,六爷便不信这个邪。”
云鬟皱眉回头,赵六看着她黑白分明的双眼,不由又哑然失笑,因道:“想来人都是爱犯贱的,我见过的十个人里,有九个是喜欢六爷的,独你这小丫头对六爷不理不睬,但六爷偏不喜欢那些人,只觉着你这古怪的小丫头有趣,你瞧这是不是犯贱呢?”
云鬟本甚惊心不乐,可听他竟把话说得如此地步,虽是玩笑,但以他的性情身份来说,却也是极逾矩破格的了。
云鬟无奈,忽地想到,父亲已经回京,按照她的打算,只怕最迟年初,便要离开此处了,到时候天南海北,再不相见,谁又管他到底赵六赵黼,只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云鬟想通此点,方点点头,道:“言之有理。”
赵六笑出来,道:“呸!六爷说许多好话你不理睬,六爷一嘲自个儿你便言之有理了?你也觉着六爷是犯贱呢?好大胆子!”
云鬟淡淡道:“六爷自个儿都不忌惮说了,我又如何敢反驳呢,何况六爷所说,自然是圣旨一样极英明的,我一个小丫头子,又有什么见识,自然要附和六爷。”
赵六被她这几句话惹得又倒在榻上,随手抓起一个橘子,放在掌心里揉了两下儿,才道:“是是,你这样小,就如此牙尖嘴利很会拐着弯儿骂人,等长大了,岂不是要吓死人?”
两个人正斗嘴,忽然听外头露珠儿惊喜交加地叫嚷道:“姑娘,姑娘快出来!”
赵六忙坐起身:“你的丫头们真真儿没规矩,动辄大呼小叫,又是怎么了?”
云鬟已经走出门口,一抬头,却大吃一惊,却见露珠儿跟晓晴两个一左一右,簇拥着一个人走来,竟正是本来走了的林奶娘!
云鬟不敢置信,忙紧走几步,那边儿林奶娘把包袱等撇下,也急急地走了过来,竟二话不说,便把云鬟搂在怀中。
林嬷嬷已经颤声说道:“我走到半路,心里只牵挂着凤哥儿,竟是后悔的了不得……”说着,便哽咽泪落。
云鬟呆呆地,不知说什么好,林奶娘抱了会儿,才放开她,又望着她,含泪道:“打小儿我就看着你长大,一直到现在,哪里能舍得离了?我壮着胆子求了侯爷,幸而侯爷的心也跟我是一样的,也不放心我不再你身边儿,便特许了我回来。”
云鬟目瞪口呆,原本她打发林奶娘回府,只因为她不打算回京的,可这庄上,只林奶娘一个是侯府里的人,是以云鬟便想送她回去,也正因此,先前才不想林奶娘跟胡嬷嬷两个人对上,她不过是想给林奶娘留一条路罢了。
却万万想不到,奶娘竟又回来了,云鬟虽为她所说之情动容,然而想到以后……却竟要如何料理才好?难道要带她去江南么?林奶娘在此处已经是“委屈”了,若还去江南……竟不知是个什么情形。
忽地身后赵六问道:“凤哥儿留下来守孝,好端端地你为何要先回京?”
林奶娘见是问自己,便道:“我……”
云鬟拉了拉她的手,回头对赵六道:“六爷该走了。”
赵六哼道:“你这丫头,真该叫人好生教教礼仪了,见了人,说的最多的就是逐客的话,毫无体统。”虽是如此说,当着许多人的面儿,却也并没厮缠,只道:“既然如此,我告辞了。”
且说崔印去后,陈叔便病倒了。
云鬟知道他先前奔波在外,受了累,年纪又大了,故而请了大夫来仔细调治,入了冬时候才方又好了。
京内也有崔印的书信来,无非是说已经回了京了,又让云鬟善自保重,等开了春儿便早早儿地派人来请等话。
云鬟本想年前便启程往江南去,一来为顾陈叔的病,二来巽风的事儿还没了,便一日一日拖延下来。
眼见将近年下,百姓们便开始置买年货,打扫屋宇,迎接新年,期间黄诚跟秦晨也又来过两回,送了好些年货东西。
那日秦晨来到,他因知道云鬟上心赵六的事儿,便说起来,就道:“你听说了不曾?那小六爷,近来不在军中了。”
这两个月来果然不曾见到赵六,云鬟心中虽有些诧异,却也乐得耳根眼目清净,只当他事忙,亦或者原本来庄上纠缠不过是心血来潮罢了……忽然听秦晨这般说,便问究竟。
秦晨道:“可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过的,打听他跟云州有关么?如今又是年下了,若他家里是云州地方的,自然是回家里去团聚过年了。”
云鬟这才明白,情知必然是如此了。
两人说着话儿,就见陈叔从外进来,对秦晨道:“前儿黄知县已经送了些东西来,秦捕头常来常往的,何必也不空手呢?又不是外人。”
秦晨笑道:“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何况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许多,你们庄上人口多,倒是能用得到。”
陈叔闻听,忙道:“捕头若是一个人,年下吃团圆饭,不如来庄上,大家伙儿一块儿。”
秦晨道:“这个怎么好意思?”
云鬟也笑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人多些才热闹。”秦晨见主仆两人都如此说,便也答应了。
如此热热闹闹,到了年下,林奶娘跟晓晴,露珠儿等齐手摆弄了一桌儿好饭菜,众人便在厅内用了饭。
才吃了饭,外头阿宝小狗儿等孩子们便凑来玩耍,陈叔知道他们的意思,便挨个儿摸着头笑道:“好孩子们,早早儿地就来赶场了?”
众孩童哈哈大笑,又纷纷催促问道:“陈伯,今年有多少烟花,可是好的么?”
陈叔道:“自然都是好的,放心,很够你们放的呢。”
原来自打云鬟来到素闲庄后,每年的年下,谢氏都会让陈叔多置买些新鲜的烟花炮竹等来放,只因素闲庄向来宁静,故而在年下好生热闹热闹,也为了云鬟在,毕竟是个小孩子……也叫她喜欢罢了。
谁知阿宝等素日跟云鬟玩得好的孩子,也更爱此宗,因此吃了年饭,都飞跑来凑趣。
当下陈叔指挥小厮们,就把些烟花爆竹搬出了一半儿来,在空旷的门口上一字排开,又给阿宝等一人分了一根点燃的香,让他们各自去玩耍放炮。
一刹那,越发喧闹有趣起来,秦晨本来抱臂在旁相看,看了会儿,见花火璀璨,而那些小孩子穿花蝴蝶似的在烟花火中跑来窜去,欢声笑语,并烟火炮仗的各色声响不绝于耳,秦晨心痒痒之极,便也搓了搓手,向着露珠儿要了根香,就也跑到中间跟他们玩闹去了。
林嬷嬷本来搂着云鬟,在屋檐下看着,后来见这些孩子越玩越起劲儿,也不怕那火星乱落,伤了头脸,烧了衣裳等,林嬷嬷生怕不妥当,便放开云鬟,上前去不停地呼唤这个,吆喝那个。
正顾不过来,就见秦晨也下场去凑热闹,林嬷嬷急得道:“瞎胡闹,多大人了,竟也没正经,你只看着他们些就罢了,何苦跟他们一起顽。”
秦晨回头,便笑说:“你来亲自放一个,才知道好玩儿呢。”
林嬷嬷啐了口,不料秦晨说话间,被小狗儿偷偷把他身后的一个炮仗点燃了,秦晨还未回身,那炮仗已经啪啪作响,秦晨受惊一跳,脚下把旁边一个正在窜火的烟花踢倒了,顿时花火便冲着门口而来。
秦晨见林奶娘首当其冲,忙冲上前去,便将她抱着闪开,不料云鬟正站在身后不远儿,身边儿却没有人,秦晨正惊心的功夫,就见一道人影比闪电更快,闪身过来,便把云鬟抱了开去。
这人自然正是巽风,先前也不知他人在何处,只见云鬟有危险,便及时出现。
秦晨自诩身手已经是极不错的,如今见了巽风如此,顿时大为惊艳,便放开林奶娘,走到跟前儿,上下打量着巽风道:“兄弟好身手啊。”
这会儿阿宝几个孩子也上前来,因问云鬟是否还好,云鬟只略惊罢了,又怕扰了他们的兴致,便笑着摆手道:“没什么事,快去玩罢。”
阿宝便拉着她道:“凤哥儿跟我们一起玩才好,我给你挑一个最好的。”
林奶娘反应过来,忙上前把云鬟拉住,道:“方才不跟你们一块儿,还差点儿出事呢,还敢放她去玩?你们自己乖乖地去。”
阿宝等不敢犟嘴,吐吐舌头,都自去了。
云鬟笑道;“奶娘,又怕什么,横竖死不了人。”
林奶娘听到一个“死”字,呸呸吐了几声道:“童言无忌,大吉大利,大过年的,可不许乱说。”
云鬟笑着点头,林奶娘训了两句,抬头去看秦晨,却见他正拉着巽风,道:“兄弟师承何处?方才那一招甚是厉害,不知叫什么?”
巽风只含笑道:“不过是些不上台面的花拳绣腿,秦捕头太过夸奖了,我受不起呢。”
秦晨做捕头数年,一双眼也算是看人颇准,何况方才亲见巽风身手,便不信,又见巽风温和低调,他便若有所思说:“我知道了,必然是世外高人,故而兄弟不肯张扬呢,厉害,厉害。”
巽风笑而不答。
林奶娘皱了皱眉,低头把有些蹙皱了的衣裳拉了拉,正叹了口气之时,忽见身边儿少了云鬟,她忙抬头的功夫,却见云鬟站在台阶下,正俯身点了个极大的烟花筒。
林奶娘吓了一跳,要上前来拉她,不料阿宝跟小狗儿早一左一右,拉着云鬟倒退回了檐下。
众人便只看眼前,却见嘶嘶银花涌出,如浪涌般越来越高,最后竟比屋檐还要高些,火光将檐下众人的脸都照的分明,委实火树银花,光明灿烂。
有诗云:
天花无数月中开,五采祥云绕绛台。堕地忽惊星彩散,飞空旋作雨声来。
怒撞玉斗翻晴雪,勇踏金轮起疾雷。更漏已深人渐散,闹竿挑得彩灯回。
秦晨见这花儿果然好,也忙仰头细看,一时顾不上缠巽风说话。
巽风暗松口气,往后退出一步,因看了一眼烟花,目光动时,却见对面的屋顶之上,仿佛有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