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惊!这个妃子居然-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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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无先生在店门口退了氅子,来在靠暖炉的小案后,将背后一个青白色的琴囊放在案上,方才揖礼:“恭贺明婕妤掌一宫主位。”
枕春还未开口,苏白立在一侧道:“请问先生,别的教坊司宫中礼乐庆典,祝贺各处晋封也在权职之中。只是不知,别的娘娘们擢升,教坊可也有庆贺?”
虚无先生闻言,略一思忖,回道:“自教坊复兴以来,自有筹备庆贺。以荣妃为例,则献上了匠人十人合制的漆金嵌翡翠的箜篌一把。珍妃诞育皇子,则献上了前朝的璋磬一套。类熙昭仪自南疆来,则献上的是南竹曲笛。至于静昭容,教坊令以为制一对龙凤首胡琴最佳。”说着却笑了,“今日本应有仪仗女官前来献上贺仪,不过献给明婕妤的有些特殊,女官若不知缘由讲不清楚,教坊令便着微臣前来。”
枕春这便放心下来,又生了好奇心:“不知是什么稀奇东西?”
“是一把琴。”虚无先生近安前,解开琴囊,抬出一床正合式的朱砂鹿角霜琴。
枕春忍不住起了身来,趋进几步去看那琴。那琴颜色腥红如煞刃,偏偏制式又端正且寻常,迎着窗外明晃晃的雪照日光,自有两分遗世独立的模样。正看着却见那琴大漆上得清亮,显然是悉心擦过,映出虚无先生似笑非笑的脸。
“是好琴。”枕春赞道,又问,“此琴叫做什么名字?”
虚无先生回道:“此琴名叫——斩春风。”
枕春心头一跳,堪堪道:“可是将头临白刃,犹似斩春风……”
“非也。”虚无先生略是摆首,“正是怕女官说作此法,让明婕妤误会,讨了不吉利。”他略抻袖,按在三弦七徽,挑出一声温和的响声,“取的是——珍重大元三尺剑,电光影里斩春风。”
枕春望着虚无先生修长的手指:“何解?”
“凡人易逐物,此生怕孤独。宫中的冬天漫长,何处不是三尺利剑。”虚无先生颔首,轻轻拂过琴弦,“望明婕妤见世间等待、艰难与求之不得,待命中心酸、摧磨与坐如针毡,俱如梦幻泡影、雷光闪电。望明婕妤此生或立在炼狱阴霾之中、或暴风雪雨中、或无趣的余生之中,却血脉炽热心跳不寒,目光永在春风。”
“……”枕春不知他哪句话,在乐京帝城的元月里,又惹来铺天盖地草木抽枝的香气。她此刻心跳如鼓雷轰鸣,耳畔犹如鹤鸣,换来一个笑容,“斩春风,真好听。”只强忍着心中泉涌温柔,试看春风岳山,闻见一丝清香味道,疑道,“这琴……这琴的大漆是新上的。”
虚无先生颔首:“不才斫琴,正是夏日里上第一漆,来年大雪便能拨弦了。”
枕春心下略是一算,他是自上次谈过哥哥们的“寒春山”与“醒春雷”,才回去制了这一把斩春风。说着却很是羞愧:“可惜我……本宫自小顽劣,琴棋书画都偷着懒学。”
虚无先生却说:“娘娘的画是很好的。”
“先生何以知道?”
虚无先生不答,却说:“弹琴不必多么好,我素来如此以为。人们常说最声名显赫的刺客总是最失败的刺客。那论琴以悦己,最美名远播的琴师,也便不见得是最好的琴师了。”
枕春听得好笑,嘴角一勾:“先生这悖论说得不在理。”又正想与他说一件幼时习琴的滑稽事情,却见小喜子进来了,“何事?”
小喜子行礼,看了一眼虚无先生道:“陛下跟前儿的冯总管来传话说,晚膳时在歌云轩设了宴,请诸位除夕大封的嫔御们赴宴。”
“知道了。”枕春点头,再回头看,却见虚无先生已经揖了辞别礼。
夜里的雪晴了又开始下,枕春披着一件水貂的浅紫昙面儿大披风,抱着银手炉到了歌云轩。为她撑伞的苏白抖了抖白缎红梅绣花伞上的雪,扶着枕春进了轩里。
乍一进去暖气融融,见得内里人遂不多,却陈设精美。紧贴着慕北易两侧的是珍妃小薛氏与荣妃扶风郡主,下侧是熙昭仪柳安然。再下首坐着才擢婉仪的端木若,与终于晋为才人的月牙。中间空着一个位置,显然是等着枕春。
显然是天子着意设宴,安抚大薛氏一案中,受屈的诸位嫔御。扶风郡主为庄懿皇太后戴重孝,郁郁寡欢数日,如今也被受邀在侧,见得天子才眉头才舒展了些。
随着庄懿皇太后的死与小薛氏的诞子,太后娘家温氏一族的势力大不如前,扶风郡主却好似不知。
薛家势力因大薛氏一案颇有牵连,也让慕北易趁时修剪枝叶,下了两处重职。好在薛氏树达根深,门风素来重用知足,如今小薛氏得了皇儿,也俯首称臣十分恭谨。
几条在宫中沉浮过的艳魂人命、数个夭折的皇嗣,与庄懿皇太后。牺牲了棋子,换来了一时太平欢歌。
薛楚铃才出了月,整个人气色却有些憔悴,见得枕春来了,朝慕北易奉酒:“陛下看看,明婕妤来得晚了,可要罚酒。”
为了扳倒大薛氏救出柳安然,枕春与小薛氏自然是颇费了些心神。她二人关系说不得深浅,曾也互为对立,如今为了各活性命而暗通曲款,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如今既已是成,不过是毫无瓜葛的,他日若有龃龉,还是会各自为战,或拔剑相向。
她二人心知肚明。
枕春冲小薛氏淡淡点头,却上前先握住了柳安然的手:“姐姐可还好啊?”
柳安然被拘禁了好些日子,先前又褫夺封号贬为贵人,可想而知是受了许多苦。见枕春与她热络,自然也回握着枕春的手,“尚好。”说罢含情看了一眼慕北易,“陛下赏下许多抚恤之物。”
枕春心说如此冤屈亦不转心,想必是真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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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塑料姐妹情
慕北易饮过小薛氏手中酒,指内侍给枕春布菜。
枕春坐定,才待看清席见诸人脸色。
慕北易连消带打收拢了权柄,如今又彰孝心照抚,实在处理得太好了。好到没有那种不理智的哀恸与缅怀,好到将庄懿皇太后之死也算物尽其用。或权术深沉她安枕春眼界狭隘实在难明白,或是到底没有血缘,慕家与温家说不上亲厚。
心中如此腹诽,枕春眼中却映上柳安然婉然的眉眼。便用了一口葡萄酿,忍不住揶揄道:“姐姐呢,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自然看上头哪里都是好的。”却忍不住提醒她道,“南疆的岁贡是朝廷维稳的重要来源,姐姐受了安南都护府的庇佑,也要记得在陛下面前多说说柳伯父的忠心。”
“我父亲素来是忠心勤恳的。”柳安然眼眸一垂,眼睛里的笑意淡了淡,“我不信陛下对我半点情意也无。”
枕春拨了拨发髻,一个讪讪眼神递在天子那头:“天子情意最难揣测,咱们陛下,算不得多情。”那个眸色轻轻飘去,正好对上慕北易转过来的一个凌冽眼神。枕春心头一凛,以绢儿掩唇,看向案上的果盘儿,只顾与柳安然说话。
话正说着两句,却见冯唐捧着一盏肉糜清羹奉了过来:“明婕妤,陛下赐下一盏羹。”
“这……”枕春见那小盏中汤羹浓稠,嗅见一股子香气,“这是甚么说法儿。”
冯唐脸上一脸肃色,毕恭毕敬将汤羹端给枕春:“陛下说,甜的吃齁了易惯了舌头,赐下一盏咸鲜羹佐佐味道,好使明婕妤仔细说话。”
“……”枕春嘴角一瞥,再看过去只见得慕北易在与小薛氏卿卿我我。便只得颔首,接了冯唐手上杯盏,强笑着尝了一口,咸得只吐舌头。
宴席摆得不久,几曲毕了又看了一个玉兔浑脱舞,便散了去。枕春与柳安然挽着手一道出了殿,拜过别礼才分道而行。
柳安然今日宴上见小薛氏与慕北易亲热,心中不痛快,便多饮了几杯,这时候寒风一吹头便有些疼。她走了两步扶着栏杆按了按额头,却瞥见自个儿袖上勾着一只亮晶晶的玉耳坠子。那只玉耳坠子是春彩莲蓬的样子,每一只都饰着一颗难得的粉色海珠。这对耳坠简单精致又价值不菲,柳安然是见过的,少时见它挂在安家主母涂氏的耳畔。
想来如今是涂氏作为箱笼给了唯一的嫡女枕春添妆。今日她二人坐得近了,或拉扯亲昵之间挂在自个儿身上,也未可知。柳安然道一声:“安妹妹如此粗心。”便叫婢女煮酒来抚,“她或还未走远,抚我追两步。”
煮酒哎了一声,便上前扶着柳安然往永宁宫的方向走去。当真是没走几步,折过一面红色的拱门,就听见枕春声音传来。
“哪有甚么同心协力,不过一报还一报。当时我小产失宠,也不过是还当时因果罢了。”
柳安然正要出声嗔她。
却听小薛氏说道:“我为活命你为报仇,各取所需,便是那月牙也不过为了裂隙之中求个苟且。也要谢你,好在你早知庄懿太后被下毒暗害,否则我也不能收集如此多的罪证。倘若你早将此事告知柳氏,柳氏不受那些废黜之苦,陛下恐怕是想不起来安南都护府的功勋,也不会疑心嫡姐姐了。”
墙壁后的柳安然闻声呼吸一滞,难以置信瞪大了眼睛,她的指甲一不留神,狠狠掐进了婢女煮酒的手腕里。煮酒是柳安然自小的贴身婢女,饶是如此疼痛,只咬着嘴唇强忍下来,悄声道:“小姐,稍安勿躁。”
只听得墙那头枕春冷冷笑着,说道:“我若不知此事,怕是如今她得了你的儿子,已经是皇后了。咱们俱要向她行礼,称她一声皇后娘娘。我有丧子之痛,安能忍辱。”
“柳氏因祸得福,擢升昭仪以示宽慰,倒算不得委屈。”小薛氏声音柔柔的。
枕春却说:“废字黜位的滋味不好受,哪里能算得福?她是安南都护府大都督的嫡出女儿,此生荣耀绝不只是昭仪。我只是觉得有些疑惑……大薛氏毒害庄懿皇太后的法子隐秘缓慢,没得一年半载应是毒发不了的。可当时太后不过病寒几日便陡然薨了,其中缘由我仍不得其解。”
小薛氏柔柔叹了一口气:“可惜我庶出之身,如今儿女双全已然满足了。今日得此结果,也因我二人精心筹谋的缘由,若非当日太后棺木之前你唱我和,洒出那些收集良久的罪证,焉能转圜后宫局面?纵是内有缘由,也望你忘记了,太后已死便是尘埃落定。往后咱们也决计不要再提此事,大道各自行,省得陛下疑我二人结党。”
“我自是知道的。”枕春的声音讪讪,“珍妃……在陛下心中,你与我到底是不同的。”
“何意?”
枕春半笑半是认真,清澈的声音传出:“取次花丛懒回顾……”
柳安然听得心口阵阵疼痛,咬着下唇忍住盈眶的泪水。
枕春与小薛氏说得几句话便互相告了辞,她二人身带香风,衣裙沾带着雨露雪水。
空落落的宫道上,柳安然依在冰冷湿润的墙上,眼神定定望着地。
“小姐,安家小姐她……”煮酒见柳安然眉头紧锁,出声道。
“你听见了?”柳安然声音轻且细,“太后被毒害,安妹妹是知道的。可我却一概不知,只傻傻到了太后宫中尽孝,遭了嫁祸……她若肯提早告诉我,我何须受那废黜之辱。”
煮酒宽慰道:“或许是此事事关重大,安家小姐害怕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