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隋-第4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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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君肃没有揣测出齐王的用意,他的回答因此十分含蓄。历史上南北关系的走向就是如此,实力决定一切,实力相差无几的时候,南北关系比较稳定,反之,谁实力强,另外一方就会遭到攻击。中土统一后,楸土的实力迅速增强,对外征伐也越来越多,先帝晚年时期,中土已占据明显优势,不过距离压倒性优势还有相当距离。圣主的对外征伐对象都是紧邻中土的弱者,西边是吐谷浑,东边是高句丽,目的还是杀鸡儆猴,由此也可以从侧面看出,中土的实力还不足以对遥远西土和北方大漠上的突厥、铁勒等诸虏形成致命威胁,双方的对抗还是处在一个僵持期,这种情况下,任何一方的实力突然下降,都必然会打破南北平衡,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大规模的战争。趁你病,要你命,事关国运和种族的未来,任何占有优势的一方都不会错过这等天赐良机。
齐王表情严肃,郑重其事地点点头,然后又问道,“连续两年东征失利,必将对中外形势造成不好影响,为最大程度消除这些不好影响,圣主和中枢是否会发动第三次东征?”
崔君肃闻言,心中顿掀波澜。第三次东征?这是齐王个人的猜测,还是宇文述“不小心”透露出来的机密?
从圣主和中枢的立场来说,为逆转劣局,的确有可能行险一搏,不顾代价发动第三次东征,但问题是,现在国内局势急转直下,大河南北已经叛乱迭起,第二次东征就是因为杨玄感发动兵变而功亏一篑,而第二次东征失利又进一步了恶化南北关系,对北疆镇戍产生更为严重的不利影响。假如第三次东征期间国内再爆发大规模的叛乱,或者北虏大规模入侵,北疆狼烟四起,第三次东征再一次功亏一篑,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有可能中外危机一起爆发,国祚在内忧外困的夹击下轰然崩溃。
第三次东征所能攫取到的利益是有限的,而有限的利益与国祚崩溃这等可怕后果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圣主和中枢不能不做得失权衡,不能不做万全选择。
“第三次东征?”崔君肃考虑再三,还是摇了摇头,字斟句酌地说道,“如今中外形势不好,已经不具备发动东征的条件。”
虽然有些时候有些事情不能不冒,但要看失败的代价,一旦失败的代价承受不起,那这个险就不能冒,即便圣主和中枢对中土国力、对自己的执政能力和掌控能力都有强大自信,不过考虑到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安全谨慎为上。
齐王微微颔首,再度追问,有步步紧逼之意,“如果放弃东征,南北关系是否会破裂?南北大战是否会迅速爆发?”
崔君肃暗自叹息。他和来护儿之所以做出“若条件许可就发动第三次东征”的结论,正是因为中土一旦放弃东征,一旦承认自己的失败,承认自己连只“鸡”都杀不死,对南北关系的“冲击”实在太大,可以预见南北大战必然会加速爆发,而南北大战一旦爆发,国内某些野心勃勃的政治势力必然落井下石,国内将掀起一波又一波的叛乱**,如此圣主和中枢腹背受敌,两线作战,一旦两线统统战败,则威权丧尽,国祚也就陷入崩溃之危了。
也就是说,发动第三次东征,还有一线逆转机会,而放弃东征,则连一线逆转机会都没有,接下来圣主和中枢只能在国内外两条战线上浴血厮杀,寄希望于奇迹的发生了。当然,奇迹是存在的,只要圣主和中枢能够在国内强大的保守势力和国外凶悍的北虏诸种的联手夹击下,杀出一条血路,一切危机都将迎刃而解。
崔君肃沉思良久,缓缓给出了答案,“如果圣主和中枢能够充分利用北虏诸种之间的冲突,激化牙帐内部矛盾,南北关系未必会破裂,南北大战也未必会爆发。”
中土遏制和削弱北虏的常用策略就是以夷制夷,以最小代价赢得最大战果。先帝时期中土就用这种办法把强大的大漠北虏搞得四分五裂,圣主登基后又用这种办法把西土诸虏搞得分崩离析,从而让统一后的中土以最小代价赢得了一个基本稳定的南北关系,给中土的发展强大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当然,此策也不是无往而不利,也要看时机,如果北虏内部矛盾少,部落之间比较团结,此计实施的难度就很大,反之,实施起来就很顺利,尤其北虏诸种之间互相征伐的时候,更是事半功倍。
现在实施这一策略的时机就不是很好,因为大漠上的突厥人刚刚崛起,自身实力还不是很强,中土对他们的生存还是有相当大的威胁,而中土对高句丽的疯狂攻击更是让他们有唇亡齿寒、兔死狐悲的巨大危机感,再加上血淋淋的历史教训依旧记忆犹新,这些无形当中都会把北虏诸种团结起来,求同存异,携手共抗中土,如此一来中土若想用收买欺骗、威逼利诱等手段分化、分裂北虏诸种就比较困难了。
齐王微微一笑,“孤明白高唐公的意思。反过来说,如果以夷制夷未能奏效,甚至适得其反,激怒了北虏,南北关系就一定会破裂,南北大战就一定会爆发。”
崔君肃本想反驳,这话不能乱说,传出去要负责任的,但犹豫了一下他又放弃了,他隐约估猜到齐王始终把话题集中在南北关系上的原因了,或许齐王的求生之策便与此有所关联。
他正在想着,耳畔突然传来的一句话,让他震惊不已,难以置信,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孤要镇戍北疆,北上杀虏。”
齐王神情肃穆,语气坚定,表现得很淡然,显然这不是他的冲动之举,而是深思熟虑后的决策。
崔君肃面无表情,沉默不语,心里却是“惊涛骇浪”,浮想联翩。
很快他就把齐王北上戍边所产生的各种利害关系梳理清楚了,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以退为进,绝妙好计,而且时机选择得非常好,崔君肃甚至都可以肯定,圣主和中枢最终会向齐王做出妥协,同意他镇戍北疆。
只是,此计对齐王来说,就是行险一搏,而且注定了失败。
齐王在北疆的戍边压力非常大,只要北虏入侵,南北关系破裂,齐王就必须在政治上为圣主和中枢承担起全部罪责,毕竟圣主和中枢已经因东征失利而威权大减,不能再让他们遭受沉重打击了。
如果有第三次东征,齐王的压力就更大,南北关系就成了套在齐王脖子上的“绞索”,齐王不但要确保北疆安全,还要确保南北关系不会破裂,否则就算东征大捷,齐王也要承担罪责,当然了,如果东征再度失利,齐王更是首当其冲的“替罪羊”。
齐王北上戍边,实际上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在绝境中寻找一线生机,但这一线生机实在是太过渺茫,最起码在崔君肃看来,南北关系已处于破裂边缘,齐王根本不可能创造奇迹,齐王之所以要北上戍边,不过是一心求死,是想保持自己王者的荣耀,为国捐躯,马革裹尸。
崔君肃莫名悲怆。哀莫大于心死,齐王当真是绝望了,此次控扼大运河不是为了争夺皇统,而是为自己争夺一个死亡的选择权,他要选择有尊严的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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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一章 好大一个人情
七月十二,崔君肃返回水师,把此行经过详细报之来护儿。
对来护儿和水师来说,当前东都局势如何是次要的,主要是黎阳局势,是水师必须确保黎阳局势在可控范围内,必须把齐王对东都局势的威胁降到最低,然后水师才能集中力量、心无旁骛、倾尽全力救援东都,否则水师时刻都有腹背受敌之危,来护儿始终都被齐王所牵制,这对围剿杨玄感平定叛乱十分不利。
但齐王身份太特殊,牵扯到的利益太复杂,尤其圣主的“家务事”,谁也不愿“多管闲事”插上一脚,所以来护儿倍感“棘手”,无从下手,这才有了崔君肃的“黎阳之行”,试图通过崔君肃这个皇亲国戚来打探齐王的“底线”,并以水师为“后盾”向齐王施以重压,迫使齐王做出妥协。
齐王的确妥协了,只是这个妥协力度太大,远远超出了来护儿的预料,让他难以置信。
齐王决定,为确保永济渠的畅通,他将于明日率军离开黎阳,沿着永济渠两岸剿杀贼寇。而水师将于明日进驻黎阳,接管黎阳仓,完全控制黎阳局势,完全控扼大运河。也就是说,齐王不但把大运河的控制权拱手让给了来护儿,还把自己拥有的东都局势的主动权也一并交给了来护儿,而这个主动权来之不易,是齐王辛辛苦苦甚至冒着不惜与圣主反目成仇的风险抢来的,但齐王慷慨相送,“净身出户”,毫不犹豫地远离了这场风暴。
来护儿摇头叹息,“某欠了齐王一个人情,一个好大的人情。”
来护儿“不劳而获”,接下来如果他迅速剿杀了杨玄感,迅速平定了东都风暴,他和水师将士必将建下显赫战功,而这也间接帮助圣主挽救了部分权威,毕竟去年正是圣主坚持己见、力排众议,重赏了在平壤大败的来护儿和水师将士,而来护儿和水师将士则用铁一般的事实证明圣主去年的决策是多么的伟大和英明。
当然,世上不可能有无缘无故的爱,也不可能有无缘无故的恨,而齐王也不可能无缘无故的送给来护儿一份天大的功劳,某种意义上,尤其从来护儿的立场来说,齐王这份“好大的人情”实际上就是个陷阱,问题是齐王这个陷阱挖得好,挖得妙,即便来护儿看到了,不想跳下去,但迫于形势,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跳下去。这一跳下,他和齐王之间就有了利益纠葛,而且是摆在桌面上人人都能看到的利益交换。
水师一来,齐王就“走”,丢下黎阳这个“烂摊子”不管了,来护儿怎么办?他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大运河再次中断吧?他只能接下这个“烂摊子”。但他一接,他就“有嘴说不清”了。你怎么解释这件事?你总不能说齐王害怕了,扔下黎阳跑了,水师不费吹灰之力捡了个大便宜吧?就算你这样说了,也要大家相信吧?总之越描越黑,来护儿最聪明的办法就是闭紧嘴巴,硬着头皮把这件事扛下来。我和齐王之间是有利益交换,但我不利益交换,我就无法以最小代价拿下黎阳,我就无法轻而易举地“赶走”齐王。我也因此的确“欠”了齐王一个人情,但我问心无愧,危急时刻我只能这样选择,我总不能和齐王大打出手,总不能进一步恶化东都局势吧?
然而,“人情”是要还的,利益交换也是有来有往的,齐王已经给了来护儿最大利益,那么来护儿又将给齐王何等利益?
一想到此,来护儿就“头痛欲裂”。齐王要北上戍边,而其真正目的所有人都能看到,因为汉王杨谅就是前车之鉴,谁敢保证齐王就不是第二个汉王杨谅?就不会重蹈汉王杨谅之覆辙?当前南北关系恶化,南北大战迫在眉睫,加强北疆镇戍力量乃头等大事,齐王此刻北上戍边,无疑就是冲着“实力”去的,就是要把北疆镇戍力量转化为自身实力。
然而,想法是好的,事实是残酷的,当前国内外形势对北疆镇戍十分不利,谁去坐镇北疆,谁就是坐在“火山口”上,注定了悲惨的命运。
中土连续发动西征东征,对外来说是中土野蛮扩展,威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