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渊有珠-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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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一惊道:“果真?”
那人点了点头,道:“我也是听族长说起的,眼下这时候,五族族长应在去寒渊的路上了。”
众人均现出几分快意神情,拊掌道:“这才像话,天理昭昭,怎许这等下作的人逍遥!”
他们忿忿而言,言辞里的意思是相同的,连情绪都相似。若是那叛徒出现在他们面前,恐怕就要被群起而攻之,剁成碎块也是可能的。
相比愤怒的众人,窗边戴着兜帽的男子显得平静许多,他停留的时间也很短,几乎在众人话音落尽时,就喝完了酒,往外走了。直行至一片阴翳树林,才再度停下。
一白须老者站在树下,等着他走近。
黑衣男子抬眼看了老者一眼,也不多说,手上用力,将麻袋抛到了他的脚下,道:“人在此,拿去。”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发声艰难。
白须老者提起麻袋,掂了一下,点了点头,道:“你做得很好,待我禀明主上,你所求之事或有转机。”
黑衣男子唇微微蠕动,道了句多谢。
白须老者摆了摆手,不欲多说,道:“不必谢我,且等等看罢。”言毕,他一口气提着麻袋转身走了,因脚微瘸,走到半路,身子摇晃了一下,才定住,而后化作一道光影离去了。
黑衣男子注视着天边残影,默然直立。
寒渊熙和宫,白须老者拾阶而上。
魔族五位族长已等候多时,开了宫门,在门前迎他入殿。
白须老者挥袖将手里的麻袋扔在玉石地面上,冷哼了一声。
翼族族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最先踏上,那麻袋已被解开,露出一人头脸,他一脚踢过去,硬将那人踢出了痛哼声。
那人疼得睁开眼睛,往后缩了一缩。
“木将军,好久不见。”翼族族长盯住他,冷然道。
那被唤为‘木将军’的人,在看到众人的瞬间瞪大双眸。
白须老者在旁哼了一声,道:”怎么,多时不见,木将军是忘了我们几人了?”
那位木将军呆怔着,瞳孔恐惧的锁紧众人,他身子颤抖着,连麻袋都不及钻出,连滚带爬的往后撤。
殿里的人越发多了,在白须老者进来之后,各族地位较高的族人都入得殿来,他们站在自家族长身后,井然有序,目光亦是一致得紧,皆含着刀剑刺向麻袋里的人。
那木将军已知大事不妙,躲想来是无处可躲的,他略一迟疑,反过去抱住白须老者的腿,道:“艮伯,我已知错了,何况若非仙界中人威胁于我,我怎会”
“畜生!”白须老者啐了他一口,目中精光大盛,道,”木将军,往日老朽瞧着你也是条好汉,想不到是这般贪生怕死之辈,嘴上喊着知错,你决定放仙界之人进来的时候,怎不知是错!也罢也罢,魔界族人众多,少不得出一两个蛀虫,所幸今日主上安然归来,否则便是将你千刀万剐,也不足抵偿半分。“
木将军张了张口,以额头抵地痛哭。
正悲啼作苦,忽听殿上传来一女子声音,淡淡道:“艮伯,你这话就说差了,本座回不回来,此人都是要千刀万剐的,不是么?”
木将军闻声如受重击。
殿中众人齐声行礼,道:“恭迎主上。”
殿上一女子身影袅娜,红色纱幡,墨色衣裙,幽暗中透着神秘,主位在其身后,更添了许多高不可攀。
她未入座,而是沿着王座前的玉阶走过来,木将军脸颊肌肉绷紧,呆愣的看着她。
女子眉目如画,一双眼清灵又妩媚,只是没有温度,她此番没有戴面纱,一张脸极美,如墨色勾勒的工笔画,无处不精致。
她俯身看他,良久,微微一笑。
木将军额上青筋倏地一跳,听面前女子缓缓言道:“今日见到木将军,本座悟出一桩事,你可知是什么?”
他目光一颤。
“四千年前,也有个叛徒,比你更为大胆,挑拨仙界魔界相争,又偷跑出去,私自将魔族换皮之术传给了外人。然后,”她一挑眉,道,“被我抓到了。”
木将军嘴唇褪去血色,浑身颤抖,霎时抖成了个筛子。
“如今又多了一个你,”她继续一字一句说着,“本座思来想去,觉得必定是尊上这些年心肠软了,否则这偌大魔界,怎么何物都不多,偏生叛徒最多?”
她停顿了一下,斜睨着他道:“你说,是也不是?”
木将军面色如土,他的冷汗落下,又一瞬从麻袋里滚出来,膝行数步,欲跪去女子脚边。女子却不给他近身机会,她冷笑一声,拂了拂袖,将他扔远。
木将军撞在玉柱上,口吐鲜血。
待喘口气,他一咬牙,重重叩首,兀自狡辩道:“主上,下官有错,错在失察怯懦,其余的,下官不认。”
众人大哗,皆道此人不要脸的程度简直匪夷所思,女子只将他作犬声狂吠,冷然不言,转身走上主位。
那木将军还不肯罢休,手脚并用跪于阶前,大声道:“是那仙界太子!是他!此人阴险狡诈,为攻入寒渊无所不用其极。主上,毁了魔窟,害了尊上的是此人啊”
他的话截在喉中。
他看着阶上的女子突然顿住了脚步,而后慢慢的回过头来,冷冷的,看着他。她的眸中刹那生出雷霆之色,从遥远之地斩下,断人魂魄。
“主上!”这是他吐出的最后两个字。
一阵血雾从他胸口喷洒出来,染红了熙和殿平滑透亮的玉石地面,血像小溪一般蜿蜒流淌。
女子出手快且狠,众人微惊,但更多的是快慰,只因此人该死,早该死了。
殿前这场审判,简单至极,也理当如此。
魔主回宫,寒渊百废待兴,自有更要紧的事处理,小小的插曲很快便被众人丢到了一边。
之后的两个时辰,五族族长及族中部将,将这些年的境况一一汇禀,诉求倒是颇为一致,乃是探明尊上所在,迎其归来。
“尊上与主上血脉相连,多年互为臂膀,佑寒渊而复我大业,今有主上却无尊上,如完身有损,于魔界无益。下官请主上以大局为重,聚将力、齐众心、攻仙界,迎回尊上。”
“请主上思量。”众人躬身行礼,齐声道。
安宁没有立刻应下,甚至少有开口。
五族族长自然不会在此事上善罢甘休,但好在几人没有因恨意失了理智,思及寒渊刚有起色,也明白此事不可操之过急,遂努力按捺,言道以主上为重,再行商议就是了。
如此一来,既显了敬意,亦为他们自己找了台阶下,十分和顺。
待诸事禀明清楚,安排妥当,殿上人便各自散去,忙碌开了。
安宁走下了大殿。
长长的回廊里,一十八位侍者从墙边走来,躬身随在她身后。安宁微顿,心头有些暗色,终是将他们挥退,独自一人慢慢前行。
雕梁画栋的廊道空旷,能让她看到自己的影子,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她近来的习惯便是这样,总愿意一个人呆着,毕竟一人更容易心生宁静。
然后在这片宁静中,正视那份诡异的脱离感,仿佛方才殿上的女子,不是她。
她知道自己还没有习惯,中间间隔的一千五百年,放在永生的岁月里看似短暂,但留在记忆中却是漫长的。
这具身体、这个身份,她需要用尽全力去熟悉和消化。
包括恨意,有她自己的一份,还有魔界所有人积攒起来的那份。
她心中承认它的存在,却真真切切的知道,自己承担不了。
甚至连想一想都痛得不能呼吸。
因为,天上的那个人是他,他们恨的那个人是他啊。
第117章 投诚之人()
安宁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回寝殿的。
直到余光触及飘扬的红色纱幡;才意识到自己进了内殿。她蹙了蹙眉,心神恍惚。
寒渊至深,无法透进阳光,全靠夜明珠照亮楼台宫宇,此时殿里也布上了明珠;光线铺满案几玉桌;兼有清香盈室,想是宫婢已在她归来前添了香,将宫殿收拾妥当。
近日充斥在脑海里的事情太过庞杂;她额边隐约发酸,闻到这股味道才稍微好些,她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太深的陷进回忆里;并不是好事。
她阖目一刻;正欲坐下;门外响起一女子柔和的声音;唤道:“小姐。”
光影暗淡,来人拈了一盏银灯;对着她福了福。
安宁对殿中的宫人还有印象;魔宫中唤她主上的人很多,唤她小姐的只有两人;一个是自小看着她长大的艮伯;另一个就是照顾她起居的宫婢晏雀了。
对她印象深;全因为这女子是被哥哥湛阳亲手捡回来的;到魔宫时才一两岁,几乎与她一起长大。
她素来知道哥哥继承了父君的习惯,最喜四处捡人,但捡回一个这么年幼的女娃娃还是第一次。
且这女娃娃面貌不大寻常,魔界中人面貌肢体大多有些缺损,晏雀也一样,甚至更严重。听哥哥说,晏雀就因半身毁了容,所以被双亲抛弃,险些饿死在路边,他一时发了善心,就捡了她回来,美其名曰给魔界多添一份生力。
她对此嗤之以鼻,还呛了他,说要实打实的添人力,还不如找人生几个娃娃,打出生就能得个魔身,岂不更好。
哥哥气得直拍扇子。
时隔多年,原以为物是人非,没想到晏雀还在。
她看着她蹑步进了殿,施礼道:“小姐,艮伯在殿外候着。”
她点了点头。
晏雀一向恭谨,待回禀完就退了几步,返身迈出殿门。
安宁注视着她背影,忽而心头一动,轻声唤住她。
晏雀停下。
她迟疑了一下,问她:“这些年你在北方枯泽过得还好么?”
晏雀一愣,笑了笑,道:“这些年仙界没有再找魔族的麻烦,枯泽虽比不上寒渊,但也没有什么难过的。我们一切还好,只是苦了小姐和公子。”
安宁默然。这一千五百年,魔族溃散,但好似也得了平静,如今重聚,所有的平静付之一炬,不知是好是坏。
晏雀察觉到面前女子情绪不佳,遂不多言,缓缓退下。换作白发白须的老者走进,他身形枯瘦,但一双眼眸格外明亮,看不出是个上了年纪的人。
安宁是小辈,又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开口就多了几分亲近,安宁也不计较,在她深心之中还是很尊敬这个老人的,这么多年魔界琐事都由他帮忙打理,亲历亲为,此番回来也全仗他提点。
“五族族长已将族人安置妥当,寒渊外零散的族群也都接到了消息,他们会暂时隐蔽起来,待主上安排,”艮伯言语顿了顿,道,“魔族的人终归不如从前那般齐整了。”
安宁谢过了他。
艮伯接着叹了口气,道:“今日殿上几位族长过于急躁了,重启寒渊哪有那么容易,不过小姐也明白,他们心意是好的。”
安宁抬起眼眸,道:“魔界尚未恢复元气,并不是举战的好时候。”
艮伯点头,肃然道:“正是此理,但小姐也要留心思量,若暂时不能发兵仙界,该如何确认尊上安危?”
此问才是最关键的。
安宁一时沉默着不答,并非是她脑海空茫无物,而是她早有了主意,这个主意她想了许久,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