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渊有珠-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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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黄泉道走过奈何桥,两人一路无话,思绪皆是陷进方才的景象里。
忘川河边,昏暗无风,安宁望着河中凸起破裂的水泡,在岸上站定。对岸有几条小船,晃晃悠悠的在水上漂着。
安宁调整了一下呼吸,方才那虚无的景象弄得她不大好受,对这阴曹地府的观感也到了最低一等,看了看身边伸着脖子乱瞅的白舟,她弯了弯唇,眸中亮起几分微光,意味难明。停驻了半盏茶的工夫,她忽而叹了口气,道:“不知何时会有船过来,我既陪你下了地府,也算遵守了约定,不如,你就在此处将那镜子给我罢。”
白舟没想到安宁突然提起镜子来,他迟疑了一下,显然小小的脑瓜没转过弯来。
安宁又叹了一口气,道:“那这就是没诚意咯?”也不等白舟想明白,她转身就走,想来,这激将之法虽在有些阅历的人面前不大好使,但诓一诓小孩子,应是好用的。
果不其然,白舟心下大急,连想都不想,掏出镜子就道:“别走别走。”
安宁依言,说停就停。接过镜子,她翻手看了纹饰,确认了一下真伪,摸了摸白舟的头,微笑道:“这才对,真乖。”
下一句话,却让白舟完全崩溃。
“我带你入了地府,你也送了镜子于我,咱们这就两清了,姐姐我先走了。”
白舟惊呆了,哪里想到安宁翻脸能翻得快成这样,这又哪里是翻脸,这就是很纯粹的不要脸啊。
“不不,别别!”白舟急红了眼眶,拽着安宁浑身发抖,当真又气又急。
奈何安宁东西到手,懒得管他,拖着他就往回走。
白舟大哭起来,嘶声喊道:“你说过的,要和我找阿婆的,你说话不算话!”
安宁微微一笑,猛地把袖子从白舟手上扯出来,强调道:“是‘找’,我又没保证‘找到’。”
白舟傻眼了,只哭得满脸是泪。
见安宁脚步不停,他扑通一下抱着她的腿就跪了下去,嘶哑道:“姐姐,我求求你了,我就只有阿婆一个亲人了,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他嘴上重复着,一边哭一边磕头,磕得碰碰作响。
安宁这厢也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但可怜归可怜,搭上性命的事,她决然不干。她这个人一向自认没有菩萨心肠,舍己为人的事,在这一千五百多年里,压根就没做过一桩。
正要伸手将白舟提溜到一边,耳旁忽听到不远处的窃窃私语。奈何桥上正飘着几只女鬼,有手没手的均是往这里指指点点。
一鬼道:“这唱得是哪一出?”
另一鬼拿着手帕揩了揩眼角道:“那小鬼是个没了爹娘的,来地府寻亲,恁的可怜呦。”
又有一鬼插进话来,道:“我看那女子长得人模人样,怎的欺负一个小孩子?”
几只鬼同道了一声“正是”,向安宁投去鄙夷的目光。
白舟哭得肝肠寸断,磕得惊天动地,几只鬼不禁揪住手帕,满脸不忍,戏看得分外揪心。
“阿婆,阿婆就在前面,呜呜,你相信我,呜呜。”白舟又哆哆嗦嗦从一口袋里掏出一个符篆,上面红字画着奇怪的符,一笔连贯,红如血液,发着红光。
“跟着它走,一定可以找到的,求求你了,求求你了。”白舟哭得眼睛红肿,安宁不为所动,地府阴气过剩,对修行之人道行有损,不宜久留,再说他那个祖母,既被鬼差收了,也许早投了胎,在她看来,实在没有寻找的必要。更有第三个原由便是,黄泉道每过一个时辰就会挪位,属于进来容易,出去难,非地府中人,走得深了会出事的。
于是她一把将白舟扯开。
白舟哭嚎一声,嗓子都哭哑了。
“咦?”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河岸边,他们的身后传了来,却是言道,“这个东西我见过。”
安宁脸色变了一变。
第7章 鬼怪书生()
河边,一个书生装扮的男子抱着白花花一坨物什,从一小船上走下来。此人周身死气沉沉,看来是地府游荡的鬼魂,与其它鬼不同的是,他五官尚在,长得算比较齐整。
“你你说什么?”白舟喜出望外,扭头道。
那书生道:“小生几日前确是见过此物,是一位老人家拿着。”
白舟滚起来,流着鼻涕抓住书生的手,道:“是,定是我阿婆,你能带我去找她吗?”
那书生面上浮起一丝难色。
白舟满目恳求,探过去又抓他另一只手,刚想再求上一求,忽而觉得手中不太对劲,软绵绵,滑溜溜。
他低头一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张了张口,话没出来,胃里残存的东西却是一股脑出来了,哇的一下跪地吐了。
书生手里抱着的白色物什,竟是他的五脏六腑,只约莫死的时间长了,失去了血色,白里发青,青里发黑,不过倒是无甚异味。
安宁在一边看着,皱了皱眉,地府的鬼魂凡人是无法触碰的,白舟焦急间竟可以握住此人的手,这书生应当不是鬼魂。
“鬼怪?”
听到安宁的话,书生神情忧郁,抱着自己的五脏六腑微揖了一下,抿了抿唇,道:“小生文澈。”
人死魂魄入地府,阎罗殿上被判有罪的,连同肉身一并按罪行投入地狱,无罪的就喝了孟婆汤领了号,在轮回道上排队等着。然而尘世贪嗔痴恨乃人之常情,但凡有些灵性的,都逃不开一个情字,或愤怒或不舍,对红尘念念不忘者,游离六界成为鬼怪。其身半妖半鬼,经年累月有些灵力,怨念深者法力强些,痴情者法力弱些。
又有一说,言这鬼怪之路极为痛苦,整日困在回忆和苦闷情绪里不得安宁,执念至深很难自渡,甚至完成了心愿也无法转世投胎。
这么一思量,安宁少有的可怜了这书生一把,不过也仅此而已。既有了接手麻烦的,她更不用再管下去,伸手指了指白舟,她道:“这位小兄弟要过忘川去寻他祖母,一者你本是地府中人熟悉路,二来也见过他祖母,后面就麻烦你带他渡河去寻吧。”
白舟看向她的眼神已经从委屈变成愤怒。
书生文澈看了看白舟,又望了望安宁,面露为难。
白舟为了这一丝希望的火苗,将视线牢牢挂在了文澈身上,片刻不松,戏本子中孟姜女哭倒长城之痛,爱人亲人分离之苦,被他这一眼演绎的很好。
书生文澈显然是个好人,在白舟绝望又期待的眼神里松了口,道了声:“好吧。”
白舟抹泪欢呼。
看到安宁蠢蠢欲动的身形,文澈忽然叫了她一声,道:“姑娘,请留步,其实小生有一事相求。”
安宁皱了皱眉。
文澈脸上忧郁,无奈的看了看怀中乱七八糟的一团,道:“可否,可否帮小生将这些缝回原处,大恩大恩不言谢。”
一旁白舟闻言脸色变了三变,努力忍回去的胃液又开始翻滚,哇的继续吐开了。
安宁看了他一眼,眉头微挑,道:“让这小鬼帮你便是了。”
白舟呕吐间隙,挣扎着举手道:“我我可以。”
安宁于是很果断的道:“告辞。”
“呃姑娘,再听小生一言,”不料书生文澈再度拦下了她,却是道,“那边出不去了。”
安宁一滞,难道已经一个时辰了?
她转头瞪了白舟一眼,白舟瞪了回去,两人大眼瞪小眼,火花交汇噼啪四溅。
三人终是上了一条船。
忘川河很宽,河水是奇诡的黑色,鬼怪书生文澈站在船头,小船无风无桨自动,他灰色的衣袍轻摆,负手立着的背影平添一分洒脱,倒没有他面相上的那股抑郁气。
白舟一个人坐在船中间,好奇的打量黑色的河水,这样漆黑的颜色像极了天地颠倒,黑夜化水,连繁星都消融了。他怔怔望了好一会儿,毕竟是个小孩子,心头难免溢出一丝丝好奇,伸出一只手指想要碰一碰河水。
“莫要碰!”前头文澈余光看到,急喝了一声。
就在白舟愣神的一下子,一只苍白腐烂的手突然从水里伸了出来。
“啊啊啊!”白舟吓得一哆嗦,尖声大叫起来。
安宁葱白的手指,按了按自己的耳朵,十分后悔今日没带个布头棉球过来,耳朵确是受了好些罪。
“这是什么?”白舟咽着唾沫道。
“水鬼。”
白舟不明白,道:“水里的鬼?”
文澈摇了摇头道:“是吃魂魄的畜生罢了。”
白舟白着脸惊异的道:“不是人啊不是鬼怎么会有手?”
“因为那是从人的身上扯下来的。”安宁用着阴恻恻的声音,恰于此时接话道。
白舟吓得浑身一抖:“什什么?”
相比安宁这个没有人情味又很恶趣味的水族小妖,文澈这个鬼怪却是很有人情味的,他语带安慰,道:“你不用害怕,其实若被水鬼抓到,顶多被拖下水咬上几口,它们不吃活人的。”
白舟欲哭无泪,地府果然很可怕。
船未靠岸,文澈便于这间隙,继续好心的说起水鬼的来历,白舟一边好奇一边害怕,直安慰自己,全当鬼故事听,白着一张脸安静坐下来。
阴曹地府中,有如北阴大帝、十殿阎罗、孟婆神、鬼差等,均是仙界记录在案,有仙职在身的,也有正常死亡等候转世的鬼魂,或是心念前世不肯离去的鬼怪,另外还有一种最是特殊,就是散落在人世,掉进忘川河的魂魄碎片。
“碎片?”
文澈半垂了眸,停了一下,才继续道:“小兄弟,你知道‘魂飞魄散’这种说法吧?”
白舟点了点头。
文澈轻叹一声,道:“那并非指死去,而是一种更凄惨的死法。”
人有三魂七魄,凡人之死一般不伤及魂魄,毕竟人活一世,不过数十年而已,所以上古神创世时格外开恩,设轮回道,哪怕入了地狱,几十年几百年偿罪后依然能入轮回。但像神仙妖魔一类,寿命本就极长,少则千年,多则十数万年,再入轮回未免不公平。
于是上古神为六界众生设了不同的‘法度’,妖死则恢复原身,原身再死则入地府,魔死则于冥泉化为灰烬,神仙死则化云化雨化泥土,但这些灵体若受天谴或其它不可测之巨力而亡,就会魂魄散碎,飘于四海,有的便落进这忘川河中。
而河里的水鬼,其实是非人非鬼非牲畜,集阴气而生,全身透明柔软,若有需要,就去捡一只胳臂用,但本身是没有形体的。
白舟怔然道:“那水鬼在河里岂不是和魂魄碎片在一处?”
文澈道:“它们以灵体散落的魂魄为食,以掉落在河中的死尸作躯体。”
白舟“啊”的叫出声,挠了挠头,又问道:“难道那些魂魄就这么散在河里,没有人来捞过么?”
文澈怔了一下,目光复杂难明,半晌,他垂下眼睛,道:“据传几千年前似是有过。”
白舟“哇”的惊叹一声。
安宁站在船尾,望着幽幽河水,也无端生出几分感慨,不知何人执念那么深。
第8章 地狱之门()
阎罗殿里没有人。
文澈解释道,鬼节一年一次,鬼魂们回乡探亲,阎罗上天庭觐见天帝,鬼差们也借此机会外出放松一下,除了地狱里还有留守的那么十来个,其它都去凡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