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缘今生定-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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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这么用功啊,阿明真的懂事了知道用功了。”三伯伯赞赏地摸摸了摸鲁荣明的脑袋:“快走吧,今天西北风很紧,看起来今天好象要下雪。”
“三阿哥等等,我们一起走吧。”鲁昌轩在后面喊道。
“哦,老四昨夜回来了?”鲁昌林诧异地问道。平时大家都各忙各的,老兄弟们难得碰头,他知道这个兄弟在鲁启公的米行里做帐房先生做得很卖力,平时不大回家的,所以他刚才没有进屋,怕兄弟不在家,他这个大伯贸然进弟媳妇的屋里不大好。
“嗯,回来送点荤菜,今夜送灶用。”鲁昌轩淡淡地。
“那你今朝夜里还回来送灶么?”鲁昌林问。
“不,今朝夜里不回来了,快过年了,米行里事情多得不得了,抽不出身回来,要到小年夜才能回家呢。”
老兄弟两个边聊边走,脚头很快,把个鲁荣明扔在了后面。
可怜鲁荣明人小腿短,大人跨一步他要跨两步,那样子就和小跑差不多,但是鲁荣明心里还是很快乐,兴冲冲地跑在后面。
天气阴沉沉的,出了镇子,西北风没有了阻碍,呼啸着肆无忌禅地直往人脸上扑来,把鲁荣明的脸吹得几乎麻木了。他低头顶着风小跑步前行。路上有水的地方积了冰,看上去不是很厚,亮亮的很是诱人,他很想去踩踩感觉一下,但又怕弄湿鞋被阿爸骂,只好绕着冰走。
这样的天气已持续好几天了,听姆妈,冬天久阴必有雪,这种天气是在积蓄雪云,雪云一厚雪就落下来了,阴得越久雪就下得越长。鲁荣明就希望雪下得越大越久越好,那时,他就可以和三伯伯家的几个姐姐一起滚雪球堆雪人了。
“三阿哥,等歇你带阿明到东门头鲁公祠里转转,现在那里虽然破败不堪,但老祖宗的地方是不能忘的。”鲁昌轩嘱咐鲁昌林道。
“嗯,晓得了。”鲁昌林答应着,又幽幽叹了口气:“想当年,我们鲁家在雁城也算是响当当的人家,但现在只有鲁启公那一支出挑(杰出)点,其它分支都几乎湮没了。”
“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过不管怎样,我们都是鲁公的后人,这祠堂是雁城人为纪念先祖而建的,作为子孙不能不记住它。对了,听东家要重新修建祠堂呢。”鲁昌轩着,眼里闪着异样的亮光。
其实这鲁启公从辈份上算起来是他们的远房伯伯,但他不管人前人后一直习惯叫鲁启公为东家而从未直呼其名或是唤他伯伯,这倒底是出于什么原委连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哦,真的?”鲁昌林很是意外地问道。
鲁昌轩兄弟的鲁公祠在雁城离东城门不远的一个祠堂,在慈惠寺北侧约一百米,明万历十六年由民间捐资所建。
万历十三年秋一直到十四年春,南方连续大半年没有下雨,田里春粮颗粒无收,市面上一斗米卖到一千文钱,是平时的十倍,老百姓吃完糠秕豆饼吃菱藻,吃完菱藻吃草叶、葛蕨、竹米和各种树皮,连树皮也没得吃了时就只能掘食“观音粉”了。这“观音土”是一种白色土质,细细的粉状,用水拌了有些粘,进口略甜,很好进口,但不能多食,也不能单吃,要伴着米面粉吃得多了,即会肚子涨大如鼓拉不出大便来,直至将人憋胀致死。所以不到最后关头,人是不会吃这东西的。这观音土也怪,偏是春荒夏荒才会出现,一到秋收,土质变红,即不能食,所以民间称之为救命的观音土。此是题外话。
当时官府对灾民虽也有漕米改折、截留漕粮、行平籴法、煮粥赈饥、转运米粮等多种救济措施,但是江南地域广大,人口密集,加上朝廷各级官员昏溃**层层贪墨,最后拨到灾民手里的赈灾米粮十成里不到三成,因此,一时饿殍遍野到处可闻哭声,饥民煮食子女、鬻妻女、流亡、行抢、杀人等等事件随处可现。
当年,鲁家先祖鲁学道正是雁城县令,这位县令倒是位悲天悯人的好官,看到辖区内百姓度日如此艰难,就冒着抗税不交的罪名打开县仓,放粮赈灾,并奔走联络城里富绅捐钱捐粮,帮助百姓渡过了春荒和夏荒,所以这一年,周围诸县都有食人事件唯雁城没有。
当年年底,鲁学道因交不出税粮获罪入狱,次年,病死于狱中。万历十六年,为感谢救百姓于倒悬之中的鲁学道,雁城百姓自动捐资在慈惠祠为鲁学道修建了一坐祠堂纪念他。
这鲁公祠堂因为是由乡人捐资建造而成的,规模并不大,因此也不同于其它的家庙,只有一进三间屋,正中供了鲁学道的塑像,塑像前祭台上供有香火,两侧厢房里有桌椅,供祭祀的人落脚休息。明朝时这祠里香火很旺,从明未至清经历数度战乱,鲁公祠几度被毁,又几度被鲁家后人在原址上修复,但毕竟年代久远,至今已久未修茸破败得很了,然这里见证了鲁家的兴盛,凡鲁家后人对这祠堂都十分看重。听鲁启公已有计划重建此祠,所以鲁昌轩才有刚才那么一。
鲁荣明似懂非懂地听着阿爸和三伯伯的话,此时他一点也不冷了,两只脚热乎乎全身暖哄哄的,背上似乎还有出汗的迹象,只是两条腿却酸痛得要命,但他没有作声,仍然跟着阿爸和三伯伯一步不拉地走着。
此时,前方已能望见雁城的北城门了。
章节目录 第七章入殓
杨柳村张家
阿根三兄弟为阿爸揩了最后一次身,给他换了最后一次衣服,也给他第一次穿上了一双袜子。那个时代的穷人春夏秋三季是不穿鞋的,尤其是男人,连鞋子也不穿何况穿袜?所以,对穷人来,这袜子根本就是个奢侈品,乡下人一年到头一双脚在地上泥里来泥里去的,穿鞋都多余还要那袜子干吗?如果天太冷,他们大都会在脚上包一块破布或是随便什么可以缠绕的东西就行了,实在太冷就只好不出门了。
张德亮也是,他生前从来没穿过袜子,连鞋子也很少穿,有时冬天也赤着一双脚,那一双老脚就和老树根似地四处裂着口子,有的地方还渗出血来,如果裂口实在太大妨碍他走路干活了,他就让女人用根粗粗的缝针穿上引线眯着老花眼在火塘边上给他缝合那裂口。来也奇怪,这样处理后那脚竟然不会有事,等到天暖和了,那脚上的裂口不痛了,他就把线扯了,什么事也没有。
这充分明那时候的人抗病力特强,没有如今的人那般娇贵。当然,也许那时候的细菌种类也没有现在这样多。
今天张德亮穿的袜子并不是他的,他没有穿袜子的习惯,他的女人自然也不会做好一双袜子压在箱底等他去世后再穿。
这袜子是阿根的,是他女人在婚前就做好了,带着嫁过来的。这里的习俗和雁城差不多,新妇嫁过门来时要送夫家每人一双鞋子的。阿根女人手巧,给夫家每人做完一双鞋子后看到还有多余的布,她就拼拼凑凑的给未来的男人做了双布袜子。这双袜子阿根一直没有穿,他也和他阿爸一样不习惯穿袜子,尽管冬天脚上很冷。
想不到今天这袜子派了这个用场。
张德亮从头到脚头面光亮鞋袜相冠在躺在床板上,如果光看这副行头,谁都以为他是要去走亲戚了。一条旧被单缓缓盖到他身上,一块新的白土布蒙上了他那张辛劳一生饱经苍桑,现在没有一丝血色又青白蜡黄的脸。脚边点着一盏长明灯,这也叫引路灯,是亲人怕他找不到去阴司的路而点的,床里面放着一张秧凳,凳上放着三只小盅,小盅里是几只煮熟了的糯米小圆子,这是亲人特意做给他路上吃的。床外侧放着一把镰刀,大概是让他在前往西天的路上用于防身,又或是让他到阴司干活时可以有个工具。床头放着一只甏,甏内是饭菜,这本来是应该由出嫁女儿吊唁时送来的,但张德亮没有女儿,大媳妇又刚生产,于是就由阿义的大脚女人代了。
天神庙里道信和尚的批书已来,入殓时间定在腊月縀七巳时,张家的亲友接到报丧后陆续赶了过来。
吃过简单的中饭后,张家三兄弟除了阿根女人外全都聚在张德亮的这间屋里,他们要陪阿爸最后一程。
按当地习俗,在老人弥留之际,他的亲人是要日夜守候在旁直到老人咽气,然后亲人们一齐号哭,这叫做送终。但张德亮是猝死,昨晚还好好的和人话来着,过了一夜就和亲人阴阳两隔,谁也不知道他在夜里是什么时候断的气,让他的亲人们怎么来得及给他送终?
这让张家三兄弟非常不安和歉疚,虽然知道现在无论他们怎么做对阿爸来都无济于事,可他们还是想尽量弥补一下这种亏欠。如果阿爸真的在天有灵,那么当他看到这一幕后也许会感到欣慰一些吧?
“阿根,什么时候‘移穴’?”门口突然进来一个人,冲阿根瞪眼道,语气很是不善。这是张德亮的小兄弟王坤达。张德亮有兄弟姐妹七个,四男三女,前面四个哥哥,后面三个妹妹,张德亮是老二,老大张德天三年前去世,女人也在去年死了,留下两个女儿都出嫁在外村,接到阿根他们的报丧后也都赶了过来,此时正在外屋喝茶。
这王坤达排行第四,是兄弟里面最小的,因为家里穷,娶不起老婆,十八岁时入赘到离此七里地的芦花浜王家,按此地风俗,入赘女婿和女子嫁入一样也是要改姓的,于是他就改姓为王。
“移穴”,是当地风俗,家里有人去世后,等至亲们在床前祭过后将遗体从房里的床上移至正屋灵堂,让亲朋好友邻居们拜祭,也方便孝子们守灵和尚道士们念经拜菜(道士做道场)。
“呃,这个,棺材还没做好,所以在等……”阿根吞吞吐吐地答道,心里有点忐忑不安。他知道这小阿叔很爆,一言不合就会和人吵架,所以平时他也很少回娘家来。和哥哥们更是没什么交往。
“什么?棺材都没做好?阿哥六十岁时你们怎么不给他做笀材?阿哥怎么养了你们三个忤逆子啊?”王坤达果然大怒,指着阿根的鼻子责问道。
阿根三兄弟都面有赧色,一齐低了头不吭声。
“阿哥过世时身边竟然没有一个儿子送终,他是猝死的,这倒也罢了,可这笀材是应该在他六十岁那年做的,要是那一年早点备下了,到今朝也不至于这么局促狼狈,连‘移穴’都要等,我阿哥真是养了你们三个好儿子啊!”王坤达越骂越来劲,突然他话锋一转指着阿根:“我问你,你身为长子,你可尽到一个长子的责任了吗?你阿爸一生辛辛苦苦把你们三个养大,你这个长子就这样报答他?就这样让他躺在那里等棺材做出来再入殓?……”
这时在堂屋里的人都慢慢聚了过来,静静地听王坤达骂几个侄子,不时地互相耳语几句,望过来的目光有同情、怜悯、好奇、惘然和不屑,更多的是责备。
阿根额上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他一直低着头,不敢抬头直视这位小阿叔,也不敢还嘴,因为对方是长辈,更因为今天自己是丧父的孝子,这样的身份使得任何一个长辈都能挑他的理,都能在老父入殓前让他做任何有关丧葬的事情,而他,是不能拒绝也不能有任何怨言和不满的。
此时他真恨不得地上有个洞让他钻进去,这样他就不会经受面前这么多人异样的目光了。
阿根娘在一边默不作声,在这种场合,她也无法为儿子们辨解,昨夜她就睡在老头子边上的一张铺上,可她也没有听到一丝异常动静,哪里想到这老头子不声不响就这么走了?想到此,她又低低啜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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