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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风雷幽明水云闲-第1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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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雅人深致() 
傍晚的时候大家坐在天都峰顶,眺望远方,众人心潮澎湃,在征服了一座座的险峰之后,劫后余生的他们此刻都有种“海到无边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的豪迈感。

    杜玉清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一边欣赏着眼前壮丽的画卷,她被这大自然的神奇隽永给深深震撼住了,就觉得之前看过的所有的山水画,哪怕再是名家画作,再高的技巧在这自然的瑰丽神奇面前都相形见绌。不要说那险峰、云海、怪石,便是一棵棵造型优美的黄山松便足以让她心仪折服。那千姿百态的黄山松长在石缝中,或陡然斜倚在悬崖峭壁上,或孤独矗立在壑立千仞的独峰上,如盖伸展、如虬盘曲,无不苍劲挺拔,竞异争秀。

    杜玉清真恨自己没有笔墨能把眼前的美景能一一描摹下来,哪怕是再拙劣,它也有一个形状,可以在以后的日子里反复回味。

    “我观吟咏黄山的诗,虽然是李太白的作品最多,但还属吴黯的《因公檄按游黄山》最为贴切。”

    一个人走过来坐在了杜玉清身边,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是范斯远。她对范斯远太了解了,刚才瞅见他几次偷眼在瞧着自己,就知道他已经自知理亏了准备服软了,不过他这个人好面子是不会明着道歉的,就常用这种方式来示好。杜玉清早已习惯了。虽然他的话题开得突兀生硬,她也不能不接着。于是杜玉清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问道:“哦,怎么说?”

    虽然范斯远觉得阿杏的语气有些生硬,但她毕竟愿意搭理自己,他开心得嘴角都要裂到耳朵上了,他就知道阿杏心里是大度的,不会像其他女人似的,遇到什么问题,就陈谷子烂芝麻翻出来说。

    心情愉快的范斯远便借坡下驴,滔滔不绝地说开来,“我读李太白吟咏的黄山诗中,《送温处士归黄山白鹅峰旧居》属上佳,但它虽浪漫飘逸,但其中多有奉承温处士之意,不如他早期的诗作豪迈洒脱,而且单论描写黄山之作我觉得吴黯的《因公檄按游黄山》写得更言之有物些。”

    杜玉清没有听说过吴黯这个人,更没有读过这首《因公檄按游黄山》。范斯远随即为她吟咏道:“倏忽云烟化杳冥,峰峦随水入丹青。地连药鼎汤泉沸,山带龙须草树腥。半壁绛霞幽洞邃,一川寒雹古湫灵。霓旌去后无消息,犹有仙韶动俗听。”

    杜玉清不由地点头,的确是很形象的描绘。不过,好像稍微平铺直叙了一些。

    旁边的杜渊之和姚先生听了不由相视而笑,姚先生开口说道:“‘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诗,首先是你内心的情感是否被真正地触动;其次,你要把这种情感的触动充分地表达出来,有了这两项要素才是诗。如果你内心被真正地触动,有自己真正的思想、感情和意念,别人能通过你诗的语言受到感染,获得启发那就是好诗。”

    “李太白的诗好,在于他本人的多情,更在于他诗的语言风格多变,不拘一格,比如乐府诗的跳跃宕荡,比如《将进酒》开头就是‘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下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情豪逸兴。而律诗绝句则用词浅白、自然清新却韵味悠长。‘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这些诗句大家都耳熟能详,就不用我多说了。

    回到你们说的这两首诗的比较,黄山就在你们的面前,相信大家对它的神奇俊秀都非常感动,诗的第一个要素你已经具备了,就差第二个了,要是你,你会怎么写黄山?”

    是啊,要怎么写?大家陷入了沉思。

    杜渊之笑了笑,给了大家一个提示:“要说名山,我也去过几处,不说其它的,单讲就近的庐山,我觉得远不如黄山矣。但为什么庐山有李太白的《望庐山瀑布》和苏轼的《题西林壁》这样脍炙人口晓欲天下的大作,而黄山却没有?”

    为什么?

    “噢,我明白了。”范斯远脱口而出道:“事物要有重点才能突出,所以李太白的《望庐山瀑布》只写瀑布,苏轼的《题西林壁》虽然脍炙人口,但它重在讲哲理,而不在写景,像‘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这样的描写放在哪里的山景可能都合适。”

    春生补充说:“而因为黄山之美太多太神奇,云海、险峰、松树、奇石、朝阳、晚霞无一不绚丽隽永,反而难一一描绘。”

    姚先生点了点头,说:“不错,阿杏,你有没有什么说的?”

    他刚到杭州时,杜渊之请他也给阿杏上课讲学,他大吃一惊,女子认几个字不就行了吗?干嘛还煞费苦心让她学四书五经?这太违背社会习俗了,他几乎是嘲笑似的问:“你难道是想学谢安培养又一个谢道韫吗?”

    没想到杜渊之认真地回答说:“为什么不可以?”让他有些瞠目结舌。

    东晋的名士谢安非常在意对家族后辈的培养,在隐居的时候亲自给儿女子侄讲经说文,带着他们游学山川名胜,使得他的子侄一辈兰桂齐芳,其中最突出的是两个侄儿谢玄、谢朗,还有侄女谢道韫。谢道韫甚至屡次获得他更高的赞誉。

    《世说新语》曾记载:谢安寒雪日尝内集,与儿女讲论文义,俄而雪骤,安欣然唱韵,问如何形容大雪。谢朗应声回答说:“撒盐空中差可拟。”谢道韫接着说:“未若柳絮因风起”。谢安大乐。他所乐者,在于裙钗不让须眉,侄女之诗才,更在侄子之上。

    还有一次,他问子侄们最喜欢《诗经》中的哪一句,谢玄回答:“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谢道韫则说是:“吉甫作颂,穆如清风。仲山甫永怀,以慰其心”。谢安遂称赞侄女颇有雅人深致。

    后来姚先生看到杜渊之对阿杏不仅在读书学习上悉心地培养,连练武、行事上都特别纵容,他才知道老友对阿杏寄予的是不下于对男孩子的厚望。不过,他慢慢地理解了杜渊之的用心良苦,因为他在阿杏身上看到了那种对学习的渴望和付出的努力,这种努力是如此正心诚意不由得他不感动,所以渐渐地也投入了越来越多的精力。

    杜玉清想了想说:“对景物的描写有多种角度,可是正面的描写,可以反衬的描写,还可以采用烘托的方法,比如写美丽的女子,《诗经·硕人》就是直接描写:‘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而汉乐府诗《陌上桑》则通过描写行者、少年等人见到罗敷时的惊叹和痴迷等反应,烘托出了秦罗敷的美貌:‘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着绡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这种形式活泼生动,而且画面感强。”

    “也许李太白觉得实写直画太落于窠臼,不足以描绘黄山之绚丽神秀。所以他不赘述描绘,而只说此地为神仙修炼之地,留白让我们读者自己来想象,不失为一种更具神韵的表现手法。”

    杜渊之和姚先生还是点头,也不做评论,只是让杜玉清把这首《送温处士归黄山白鹅峰旧居》诵读了一遍。

    不一会清脆悠扬的声音响起:“黄山四千仞,三十二莲峰。丹崖夹石柱,菡萏金芙蓉。伊昔升绝顶,下窥天目松。仙人炼玉处,羽化留馀踪。亦闻温伯雪,独往今相逢。采秀辞五岳,攀岩历万重。归休白鹅岭,渴饮丹砂井。凤吹我时来,云车尔当整。去陵阳东,行行芳桂丛。回溪十六度,碧嶂尽晴空。他日还相访,乘桥蹑彩虹。”

    众人在杜玉清的吟诵中沉浸在诗中奇幻仙境与眼前现实对照的无限遐想中。

    耿家辉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读书人啊,一件平常的事情也能被他们琢磨出这么多的道理来。不过,经他们这么一说,很多平常的事情似乎都变得妙趣横生起来。

第一百八十二章 神仙何属() 
突然,耿家辉忍不住问道:“那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神仙呢?我听向导说黄山上就有神仙呢,不过来无影去无踪,他也没有见过。”

    姚先生呵呵地笑着说:“既然神仙是来无影去无踪,他又怎么见过?他没有见过又怎么断定山上有神仙?”

    是啊,耿家辉也有些糊涂来,好像说不通啊吗?

    杜渊之笑了笑,叫了向导过来。向导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瘦小黧黑,实诚木讷,爬起山来却像只猴子似的轻巧灵活。他十来岁就跟着父亲在黄山上攀爬采药,是靠着专门采摘石斛和灵芝等珍稀药材为生,所以对附近的几座山头都非常熟悉。

    杜渊之温和地笑着问:“你说黄山上有神仙是真的吗?”

    向导眼睛发亮,与有荣焉地说:“是啊,是有神仙。”

    “你见过吗?”

    向导遗憾地摇摇头,“我没见过,是听村里的老人说的,他们好多人都见过。我爷爷也见过。”

    “喔,在哪里见过?他们长什么样?”杜渊之一副好奇的样子。

    向导挠了挠头,“好像在这里天都峰和刚才的莲花峰上都说有见过。当时云雾缭绕的,我爷爷说他们都穿着鲜亮的宽衣大袖,长得就像我们庙里供奉的菩萨一样,看见我爷爷他们来就嗖得不见,飞上天去了。”

    “你爷爷他们有没有说他们最常遇见神仙一般是什么时候?”

    向导这下也犹豫不定了,回忆着说:“好像多是早上太阳出来的时候和傍晚太阳落山的时候。这些还是我小时候爷爷跟我说的,他说那时候他还年轻,后来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

    杜渊之看到实在问不出话来,就打发向导去休息了。

    耿家辉好遗憾这个向导太木讷说不出更多的东西来,要是自己亲眼所见一定能说得更丰富一些。

    杜渊之笑了笑,对大家说:“大家有没有发现,传说中的神仙一般都居住在远离城市的山里?”

    大家一致点头。

    “能看见他们的人一般都是老人,起码也是老人回忆他们年轻时候的经历时说的,都不是当下的发生的事情,年轻人更是见不到的。”

    大家想了想,又不约而同地点头。

    “发生的时间多在早晨和傍晚,一般是光线比较模糊的时候。而且他们来去无踪,只能看到一个影子。”

    这下,每个人都听出味道来。阿志迫不及待地问:“那您的意思是说世界上没有神仙喽?”

    让大家诧异的是杜渊之还是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因为我没见过,所以我不能肯定没有。因为我没有见过,我更不能肯定有。我想说的是,我们对事物要有一个清醒的认识,是事实还是我们的想象;是事实还是我们的情绪;是事实还是我们的感受。比如写诗时你可以有无限的想象,你可以想象我们现在就身处仙境,仙乐飘飘,这是一种很美妙的一种感受,可是你过段时间记忆模糊了,把这想象当成了现实,如果只是给人当作故事说说还没有什么,可是你执拗地认真追寻,甚至抛家去舍去求仙问道,那就是虚幻。

    我们修行更重要的是种精神向上的追求,至于是否长生不老,或者得道成仙,那都我们不能控制的,为成仙而想得道,为长生不老而想成仙,注定都是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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