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五十年-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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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边的衙役便是上前要来拿他,邱少琴看的面色一变,正要开口求情,连子宁却是双臂一振,他膂力极大,那两个衙役竟然捉不住他。
连子宁大声道:“且慢,大人,学生还有一事不明!”
不待桂南林说话他便继续道:“冒犯圣贤,辱骂礼教,玷污素王,这又是何等样的罪过,大人您说,按照大明律应该如何处置!?”
“大人您刚才明明已经有了决断,却为何有想要反复?可是要包庇这豪门恶奴吗?”他冷笑一声,迸指指着桂南林,这位顺天府尹,当朝三品道:“大人您也不用猜了,这位,就是京师大营府军前卫王千户家中的管家,名唤做王全的便是!大人可是因为他的背景,想要从轻处置吗?”
说出这些话,他顿时感觉心里一轻,就像是被抛出去一个大负担一般。苦笑一声,终究还是走到这一步,正面交锋,而且跟人家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的,这种行为,实在是殊为不智,但却也是不得不为啊!
“你放肆!”被他这一席话说的桂南林一阵青筋暴跳,脸色黑的要滴出水来一般,显然已经是怒到了极点,他一指连子宁:“给我把他拿下!掌嘴!”
当连子宁说出这话来的时候,他就感觉不妙,他没有想到,自己的想法竟然被这个年轻的秀才猜中,更没有想到,他竟然如此大胆,竟然当众指了出来。这样一来,自己便很是被动了,只要是处罚的轻了,肯定是会受人诟病。
文武之争,自古难免,桂南林却是不想掺和到这里面来的,因此刚才听师爷说堂下这人是府军前卫王千户家中的管事,心中便起了退缩的意思。心中想要息事宁人,把这件事儿压下去,免得平白无故得罪人。反正在他看来,这件事儿也容易得很,对方是一群穷酸秀才而已,还不是好拿捏的很?
却没想到,竟然蹦出来连子宁这么个硬茬。
桂南林其实也是难受的很,那些市井小民看多了包龙图的戏文,便以为开封府尹、顺天府尹之类的这等京师父母官都牛叉的很,殊不知,这实在是一个苦差事。
官场有言: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这便是指的在省城、京城这等地方做地方官的难了。
明清两朝,顺天府尹的权势确实是极大的,顺天府尹是北京的治安与政务的最高行政长官,相当于现在的北京市市长加市委书记加公安局长加法院院长等等,除了管理整个顺天府的事务之外,顺天府还有承接全国各地诉状的资格,相当于一个小刑部。
虽然顺天府阶层不高,很难在众多的事情上做出最后的决断,可是,顺天府尹却是可以直接上殿面君的。
顺天府管的是北京的治安与政务,同时也联着六部,也就是说,如果坐在顺天府尹位子上的那个官员,骨头够硬,他就有能力通过皇帝,影响、更改、甚至全面推翻众多衙门的决议。凭着一个职位的力量,能够同时插手众多中央部门的事务,而且还不算越权。
但是很显然,桂南林桂大老爷可不是个硬骨头,硬骨头也不可能在这个位子上坐很久,京师之中权贵众多,稍一不慎就是把人得罪不起的人给得罪了,人家看上去不起眼儿,说不定就是能在哪个大人物面前说上话的。所以顺天府尹几乎是年年换,能像桂南林这般安安稳稳坐了两年余的,已经是极为难得。
纵使如此,他在这个位子上也是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要不然的话,换一个场合,他堂堂一个三品的文官又怎么会怕一个区区千户家中的区区豪奴?明朝中叶,已然是文贵武贱,虽说正德皇帝嗜武成性,再加上这些年来和周边诸国多有战事,因此武将地位有所提高,但是总体来说,还是文臣占优势地位的。
“谁敢!”连子宁眼睛一瞪,暴喝一声:“我是正德四十七年县学痒生,秀才的功名,你们誰敢拿我试试?”
他陡然间爆发出来的气势极是逼人,竟然让那些衙役都不由得一顿。
他回身冲着一众秀才断喝道:“诸位,你们还看不清楚现在的形势吗?府尊大老爷如此包庇这豪奴,视我纲常礼教而不见,这豪怒玷污圣贤,辱骂素王,仅仅是因为他乃是一个千户家中的管家就能因此而免罪,天理何在?我等身为儒家子弟,此时还不应该振臂一呼?再者说,这王全此人,我知之甚深,此人心胸极为狭窄,今日之事,他定然不会忘记,若是被他今日走脱了,在座诸位,他定然会一一报复!就算是各位都有功名在身,可能敌得过小人暗算吗?”
第二十二章理当,凌迟!!!!!
这番话说得这些秀才顿时也是脸色一变,难看起来,尤其是邱少琴,更是脸色青白,这狗才是自己揪过来的,若说是报复的话,定然是第一个就找上自己。他虽然有些迂腐,却也不是傻子,立刻就想到了惹上一位千户会给自己和家人带来的后果。他不过是小门小户出身的普通人家而已,想想便也觉得无力。
连子宁一撩袍踞,跪在地上大声道:“学生请大人,秉公处理!”
邱少琴咬咬牙,也是跪在他旁边,大声道:“学生请大人秉公处理!”
其余的那些秀才互相看看,也是齐齐的跪下:“学生请大人,秉公处理!”
连子宁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如果桂南林还要一意孤行的话,那么不但会将这些秀才激的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儿来,更是会被那些文官们唾弃鄙夷。
对于他这等爱惜羽毛的人来说,是不会如此布置的。
桂南林面沉如水,斜靠在椅背上,冷冷的瞧着连子宁,眼中杀气毕露无遗,连子宁走到这一步也没什么好怕的了,横竖还有个秀才的身份扛着,桂南林也不能毫无缘由的就杀自己,便也毫不畏惧的和他对视。
此时堂上极为的寂静,周遭的衙役们也已经看傻眼了,当了这么多年差事,还从来没见过这等蹊跷事儿呢!
“那你说,按照大明律,应该怎么惩罚啊?”桂南林脸色已经恢复如常,阴惨惨,冷幽幽的说道。
看他这个神情,连子宁便知道这一遭只怕是把这位府尊大人给得罪的狠了,之后还不知道要面临什么样的报复,不过走到了这一步,也是无法可想,与之相比,显然今日把王全放虎归山产生的后患更大。桂南林好歹还是个有体面有身份的人,总要不授人以柄,再者说了,他若是公然打击报复,自己也不是全无还手之力,而王全则不然,这厮是个彻彻底底的小人,不择手段,只怕今儿个回去就要报复。而且他就住在松树胡同,两家距离如此之近,当真是躲都躲不了!
若是不能置他于死地,自己就完了!更何况,他侮辱了小妹,连城瑜是连子宁心中最柔软的一处,也是绝对不容冒犯的逆鳞!
连子宁腰板儿一挺,亢声道:“太祖高皇帝颁布大明律,其中有十恶之谓,所谓十恶,一曰谋反谓谋危社稷,二曰谋大逆谓谋毁宗庙山陵及官阙,三曰谋叛谓谋背本国,四曰恶逆谓殴及谋杀祖父母父母夫之祖父母父母杀伯叔父母姑兄姊外祖父母及夫者,五曰不道谓杀一家非死罪三人及支解人若采生造畜蛊毒魇魅,六曰大不敬谓盗大祀神御之物乘舆服御物盗及伪造御宝合和御药误不依本方及封题错误若造御膳误犯食禁御幸舟船误不坚固。七曰不孝谓告言咒骂祖父母父母夫之祖父母父母及祖父母父母在别籍异财若奉养有缺。居父母丧身自嫁娶若作乐释服从吉闻祖父母父母丧匿不举哀诈称祖父母父母死,八曰不睦谓谋杀及卖缌麻以上亲殴告,九曰不义谓部民杀本属知府知州知县军士杀本管指挥千户百户吏卒杀本部五品以上长官若杀见受业师及闻夫,十曰内乱谓奸小功亲父祖妾及与和者。”
听他说到这里,桂南林也不由得心中一凛,暗道这年轻人竟是好生的心狠手辣。这十恶之刑摆出来,是要置人于死地么?
“我大明朝以儒教为立国之根本,乃是天下读书人之圭臬,正是无上大道,这王全好狗才,辱骂素王,玷污圣贤,其言其行,已然是危害江山社稷,动摇我大明朝之根基根本,此其罪一也!大宋仁宗至和二年改文宣公为衍圣公,后代相沿不改,我大明朝亦如是,衍圣公乃是我大明一等公爵,世袭罔替,荣宠之极,这王全狗才辱骂圣贤衍圣公,以下犯上,此其罪二也!孔圣人传承千年,儒家绵延至今,圣贤已然成为天下读书人的心中道德,眼中神圣,堪称为圣物神器,与我大明朝宝器相当,这狗才辱骂圣贤,等同玷污神器,此其罪三也!”
“三条大罪,条条尽在十恶之列!按照我大明律,理当……”便听的连子宁冷冷一笑,从牙缝儿里面迸出两个字来:“凌迟!”
这两个字儿一出,大堂中就像是刮起来一阵阴风一般,瞬间安静的针落可闻,这种静谧的气氛,让人忍不住都浑身一哆嗦,身上都起了鸡皮疙瘩,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的发凉。
那些秀才看着连子宁,眼中都是露出钦佩不已的神色。这般在府尊大人面前侃侃而谈,丝毫不怯,当真是有我读书人‘举头望君门,屈指取公卿’的风采,这等神采飞扬,就已然让他们很是向往敬佩了。而且这般谈笑间就给一个豪门恶奴定下了凌迟之刑,也当真是有读书人谈笑间杀人于无形的神韵!
他们整日里读的都是四书五经,哪一个安心研究过大明律,听连子宁说的头头是道,有板有眼,心中就先信了几分。他们看看侃侃而谈,面色坚毅的连子宁,再看看一脸苍白,颇有些魂不守舍的邱少琴,心中便都生出了对比来,邱少琴师兄刚才说的倒是欢快,但是真的干起事来,却还是这位连城璧更强一些。
周围的衙役们看着连子宁,也是颇有些惊诧,他们见多了大人审案子,也见了不少的秀才,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一个穷酸,竟然能把大明律说的头头是道,要知道,就算是那些进士出身的堂官老爷们,也是少有精通大明律的,只有衙门中的资深老刑名,才能做到如此。
今个儿,可真是开了眼了。
“凌迟?”桂南林也没想到连子宁竟然是如此的狠辣,不但是要把王全置之于死地,更是要将其凌迟而死,死的惨不忍睹!
他深深的看了连子宁一眼,心中暗自想道,自己对这个年轻人,是不是也要早早下手的好,是早下手还是不下手?此人小小年纪便如此的心狠手辣,而且心思深沉,把握人心的火候也是极强,一开始的时候藏身一边,自己也没有注意到他,该出手的时候也是毫不犹豫,雷厉风行。
桂南林敢断言,此子日后,必成大器!
第二十三章扬名
他和旁边的老头儿对视一眼,那老头儿蹙眉想了会儿,终究还是苦笑一声,冲着桂南林摇摇头,示意自己也无法可想。
大明律中,对于辱骂圣贤从来没有明确的规定,而且说实话,辱骂圣贤的也着实是不在少数,尤其是明朝中叶之后,更是有不少的狂生狂儒之流,将儒家孔穴批得一文不值,因此而获罪的,也没几个。但是今儿个赶巧了,王全被一帮秀才们揪住,而且里面还有一个恨他入骨的人,这乐子就好瞧了,偏偏最巧的是,那个恨之人骨的人,还精通大明律,愣是将几条不相关的东西扯在一起,而且说的是头头是道,滴水不漏。
这老冬焐名为王修同,是一个老秀才了,屡试不第之下也是心灰意冷,便转而钻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