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小记-第1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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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叔放心,我定能保表妹一生衣食无忧。”
薛表叔听出了话里的意思,但他还是满意的,生下来就应该溺死的小女儿不但活了下来,还穿上翟衣成了亲王侧妃,一生也会不愁吃穿,死后能葬入皇家墓地,有人世代供奉,这样也真不错了吧。
于是薛刺史就彻底放下了心,与陪着他的诸位军官们欢歌笑语。
黄昏时分成亲的礼节却分外简单,薛侧妃被从临时休息的住所抬进了专门为她准备的小院,在门前放了几个爆竹也就完事了。陪着薛侧妃嫁过来的薛氏九娘直接被当成仆役之流,根本没有人提到她,古老的媵妾制早已经被时代淘汰了,跟着薛侧妃嫁进来的就是陪嫁的下人,所以薛氏九娘根本没有得到任何相应的待遇。
所有前来贺喜的女人们都直接被请到了酒席上,淮北王妃陪着大家一起说笑,并没有请她们真正去观礼。薛侧妃命格不同寻常,不能见外人,而且来的都是正室夫人,所以大家也没兴趣去参观一个小妾进门的过程。女人们在一起把酒言欢,话题更是多得不得了,到了宴罢时也一直热闹着。
卢八娘谈笑自若,其实心里却一直惦记一件事儿,直到平安走进来轻轻在她耳边说:“那边得手了,非常顺利,第一批船已经回来了。”她才真正放下心来,专心看厅堂中间的舞剑。
舞剑的是军中的两名小校,都出身军户世家,剑术优美中又带着杀伐之气,引得朱御史之妹——大家都称她为朱大姑的,突然间兴致高了起来,拿了一把剑与二人对舞。
朱大姑四十多岁了,可以说是个命运多舛的人。人生的几大不幸她都亲自经历了:少年丧父,父亲被胡人所杀;中年丧夫,丈夫死于北伐;老年丧子,唯一的儿子死于前几年的苏峻之乱。这次淮北军北上,朱家及所率部曲全部随之而来,朱大姑便带着嗣子也跟了过来,她对胡人的恨比山高比海深,她的家人或直接或间接死于胡人之手的要占一半以上。
也正是如此,朱大姑从小便习得武艺,也算得上女中豪杰了。卢八娘请来帮忙的世家女眷就是以她为代表的,在淮北军中她颇得大家的敬佩。
朱大姑一上场,大家都欢呼起来,为她加油,桃花也被感染了,也拿出剑来上前,与朱大姑并肩而上。
“听说朱家不论男女,从小就都习武。”
“正是,我们朱家的儿女是一样教养的,因为当年老大人临终前说过,到了乱世,男子固然要经历苦难,就是女儿家也逃不掉,所以不再要把女儿娇养得不懂世事了。”
“王妃手下的桃花姑姑功夫也真好!”
又有人说:“王妃,我们既然到了淮北,迟早会和胡人碰上的,不如我们女眷们也都习些武艺吧!”
“那好啊,”卢八娘当然一力赞成,“就让朱大姑和桃花商议着把想学习武艺的女眷们组织起来,每天练上一会儿。时间久了,自然就能看出成效了。不只我们,还有抚幼所的女孩子们也要加上习武这门功课。”
卢八娘也注意到有几位夫人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但她们却没有多少市场。淮北军的家眷组成相当复杂,有士族女,有庶族,有军户人家出身的,有平民百姓出身的,极特殊的还是出身仆役的,这些人共同构成了一个新的集团,主流思想与京城里贵女的圈子截然不同。
作为这个新集团里地位最高的卢八娘,她虽为世家女,但是却将这个新的集团带入了一个相对平等自由,充分给大家机会的机制。虽然不是女权主义者,但卢八娘却支持正室夫人形成一股力量,为自己所用,形成一个支持自己的集团。
她希望这个集团越来越强大!
卢八娘正思索间,就见宁姑姑向她示意了一下,于是她起身进了后院,司马十七郎正将身上一件洒了不少酒的宽袍脱下,见了她用抑制不住兴奋的高亢声音说:“薛表叔走后第五天半夜里陈春煊的人把坞堡的门从里面打开,柳真带人没费吹灰之力就进去了,听说单粮食就有十万石以上,别的东西更是不可计数!先装好的两只船已经回来了,我去看看情况,你在大营里,看住薛表叔!”
“十万石粮食!还有别的物资!不可计数!”卢八娘也被震惊了一下,她帮司马十七郎把里面的丝绵袍系紧,又穿上厚厚的皮裘,佩上剑,“小心一些,营内的事你只管放心。”
微暗的烛光下,司马十七郎的眼睛亮得吓人,卢八娘想自己也应该差不多,薛表叔出了楚州,柳真按约定好的时间带人将薛家的坞堡抢了,所有的东西,都用船运回来。对外也好说,当然是土匪干的!
薛表叔当初说土匪劫了他的粮食,土匪还没有被抓住,他就把坞堡里大半部曲带出来送嫁,土匪焉能不利用这个机会打劫薛家?
然后淮北王手下在搜索土匪时发现了,于是赶紧调集兵马,只是慢了一步,土匪已经将薛家坞堡劫了。但这没有关系,淮北王的人不但把土匪打跑了,也将东西都抢了回来,还要一一交还给薛表叔。
只是东西的数量嘛,薛家坞堡里有多少财物,刚巧薛表叔陪司马十郎看过,就按当时的数目还吧。至于淮北军从土匪窝里夺回的东西,当然都是淮北王的战利品。
司马十七郎匆忙走了,卢八娘拉紧了身上披着的狐裘,夜里的风很冷,但她的心却燥动不安。不想立即回到酒席上,便站在了院门前向外看去,前面的营地里闪着一簇簇的火光,阵阵笑声在寒风中传了过来,空气中似乎能闻到酒香和肉香,而远处看不到的码头,现在应该在紧急地将粮食、各类物资一一卸下,而更远处的楚州,一艘艘满载的船正向大营驶来,真是一场规模宏大的胜宴啊!
这批物资要暗地里转移大半,毕竟楚州的土匪窝里也不适合有太多的东西。谁能信从没传出一点名声的土匪有那样雄厚的财力?薛表叔这样自以为聪明的人当然不少,但总还有真正聪明的人!
女眷们的酒席散得早些,卢八娘让人去前营传话,“王爷醉得很了,请十兄带着大家陪薛表叔尽兴。”
没多久有人回来道:“薛刺史也醉了,十郎君正扶着回客院。”
卢八娘派了身边的仆妇,“好好服侍薛表叔休息。”
第七十一章 千里胜宴谁是赢家百年宝物重归故主〔一〕()
营里慢慢静了下来,卢八娘依旧坐在前院的书房里,点了烛火看书,没多久,负责今晚巡营的陈勇进来报,“薛家来人了。”
得手后柳真先将坞堡里的人都控制起来,用了两天将东西都运出后才放了他们,现在第一批的船已经将东西送了回来,薛家报信的人比运东西的船已经晚了好几个时辰,确实也应该来了。
对于薛表叔知道薛家坞堡被“土匪”抢了后会怎么样,司马十七郎和卢八娘也曾考虑过,薛家送亲的就有三千部曲,再加上仆役,是一支很强的力量,淮北军虽然有实力能完全压制住他们,但发生械斗总归不好。
于是淮北军早就布置下去,将薛家部曲分割开来,又让人暗中盯着。
卢八娘早坐正了身子问:“薛刺史听了怎么说?”
“薛刺史已经醉得人事不知了,下人怎么叫也叫不醒。”陈勇笑着说:“我便劝了报信的人先休息了,等薛刺史醒了后再说。”
薛表叔这一醉还真为大家省了不少的麻烦,卢八娘很喜欢他的智商水平,大约以为天下最聪明的就是他,玩弄别人于掌股之上。然后就忘了别人也会有坑他的时候,被调虎离山到了别人的地盘,他倒还能完全放心地吃吃喝喝,最后大醉不醒,心胸还真宽大!
“今夜的巡营一定要多加注意,千万不可松懈。”卢八娘亲自在陈勇的陪同下到处走了一圈,确定大营内平稳。
直到天快亮时,她才睡了一小会儿,很快被一阵急促的脚步惊醒了,然后就见司马十七郎正站在床头,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冷气息。
“王妃,你的东西我给你带了回来。”说着,他打开手里的包袱,里面装着卢八娘的那对著名的手钏,还有最贵重的几样首饰,金步摇、八宝缨络等。
在薛家找到这些首饰,更是证明了当年他们的推测并不错,那个姓王的小粮商根本就是替薛家人出面压价买下了最贵重的首饰。只是当初薛表叔没算到的是,既然东西不是他们出面买的,所以董夫人也好,薛家的其他女眷也好,都不能早日将这些首饰拿来戴,总要过上一年半载,再找个借口才能公之于众。
这样也会使薛家即使丢了这些东西也无法承认,当然买的时候他们并没有想到会有现在的情况。这几件首饰再次证明,利弊得失转瞬间就能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于是现在的说法就是,这些首饰也是从土匪那里抢回来的,因为王姓粮商想进京将首饰卖掉——这是他自己在换到这些首饰时说的,于是被土匪劫了就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
这个姓王的现在就在淮北军的大营里,为免于他乱说话,柳真早在打下坞堡前几天就将他抓了起来,这次也随着船第一批送到了。就因为这几件首饰,他不幸的命运已经注定他终身不能再回到家乡见到亲人。
卢八娘对这些首饰并没有多么特别深厚的喜爱,所以没有欣喜异常。而司马十七郎却以为她还没睡醒,或者惊得呆住了,这样重要的传家之宝,王妃哪里会不重视!于是他安慰道:“这些再不会从我们手里流出去了,将来留给我们的儿女,一直传下去。”
“好吧。”卢八娘并不反对。
看王妃至始至终都没有碰一样东西,司马十七郎明白了,她还是嫌弃被别人用过了呢,“我去找人把金子重新炸一下,再将宝石镶好,就与新的一样了。”
虽然没有完全详细的统计,但是柳真这一次收获的大致数目还是有了,除外据说在半路上从土匪手中抢回来的少量物品,那些是要留在楚州还给薛表叔的,还有从土匪窝里搜出来的两万石粮,这也要算是薛表叔的东西,先留在了楚州,其余柳真和陈春煊他们共拿到十二万石粮食,几十车的铜钱,几十车锦缎,几十车的丝絮,金银锭几十箱,还有无数的各类物资。
司马十七郎听柳真派来的人说,当时他们看到库房里的铜钱堆得像山一样高,拿放在底下的钱时,发现穿钱的绳子都烂掉了,只得拿簸箕将钱撮起装入筐中;至于焕彩夺目的锦帛,足有几千匹;堆成山一样的丝絮,足以匹敌皇宫中的收藏;成箱的金银锭,虽然不能像钱一样流动,但却可以作为财政结算的硬通货……
真没想到楚州这样一荒僻的地方,竟然还会有这样的富户!卢八娘突然想起了一个传说中的人物——葛朗台。据小说中描述,葛朗台生平节俭得另人发指,但死后清点他的财产,几百万的法郎的积蓄让巴黎的贵族大商人都不可置信。擅长敛财的吝啬鬼,真是古今中外人的本性中的共通之处啊!
卢八娘怔了下,从被子里伸出手将司马十七郎扯住,紧紧地抱住他,“以后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司马十七郎就势倒在了床上,更加用力地将她搂紧,“是啊,你再不必为了粮食不够吃发愁了!”
两人紧紧贴在一起,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