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妾-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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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天后,长歌馆内外都拥了好多人。
人们原本就爱看热闹,街坊四邻耳闻这闻所未闻地曲子几乎不分昼夜地响了好几天,闲来无事自然会说上一说。
就这么传开了,人人都知这地方新来了个舞姬,可能是去哪个不起眼的番邦待过,带回了中原人没见过、赫契人也没见过的舞蹈。
踢踏声响个不停,与二胡奏出的重音交叠起落,带着一种别样的气势。
那一袭红色裋褐的舞姬眼睛以下都用大红面纱遮着,看客只能依稀看出那双水眸甚美。
没什么手上的动作,她右手始终插在腰上,左手则随意地垂着。修长的双腿动得快到让人眼花缭乱,秀足踏在地上,也不知鞋上有什么奥妙,竟能踏出这么清晰的声音。
众人看得满是错愕,没有人会注意二楼南边、正对着一楼舞台的那个茶座边,一男子看得目不转睛。
连眨眼的时候都很少,搁在案上的手却不闲着。随着她的舞步也敲个不停,偶尔往旁边的砚台中一蘸,即刻又挪回来接着敲。
他面前放着一张纸,手上的墨点皆敲在那纸上。敲成长短不一的竖行,每一行都只有点。
这些点又分为好几组,仔细看看,能知道是代表不同的意思,但具体是什么意思……大约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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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席临川看着眼前地图,思量着如何排兵布阵。
好像忽然起了一阵风,案头的两盏烛台上的光亮同时一晃。
他的视线上移,落在那烛火上,凝神看了一会儿,烛火又一晃。
有人。
席临川的手扶在了腰间的剑上,未动声色地屏息等了一会儿,终于缓缓地抬起头,向帐顶看去。
帐顶上被划了道口子,有一指长,方才那两阵怪风便是从那里进来的。
他定神等着,一时尚不知情状。
片刻,一枚竹签从那细口中猝然落下,薄如蝉翼却入地一半。席临川看着那竹签眉头一挑,立刻扬音向外道:“各自回帐,我这里不留人了。”
守在外面的士兵立刻领命退去,帐外归于安寂。片刻,一人走近内帐来:“将军。”
席临川睇一睇来人,轻笑言道:“恭喜大人高升。”
“没什么区别。”那人随意地落了座,径自倒酒来喝,“若是有命活着回去,我倒是乐得使一使指挥使的威风。”
席临川笑而不答,默了一会儿,问他:“大人为何来军营?”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惊蛰扫了他一眼:“将军那房娇妾好本事。”
席临川一凛,不解:“什么?”
他起身将一封信扔到他案头,叹息深沉,一字一顿道:“这是今晚刚得的信,太子可能要反——您那房妾室来祁川亲自传的信,舞不错,我得让绿袖学学。”
太子要反?
席临川伸手拿起那信封,神色凝重得完全无心在意他语中的调侃。
第108章 生病()
……红衣来祁川了?!
席临川强把这份震惊忍住没说出来,努力继续想正事。
太子谋反?!
上一世绝没有这件事,虽然太子与皇后也有不和,且矛盾后来也显得明显了些,但……并没有谋反这种事。
太子谋反也就算了,偏还正赶上皇帝身体抱恙的时候。现下长阳局势如何、会发生什么,他一点都不清楚——瞒得这么严实,也可见事情很复杂了。
还多亏红衣来告诉他,但她……
席临川定一定神,还是忍不住问道:“她在哪?”
“长歌馆。”惊蛰回道,“很安全,但她一时半刻应是不敢回长阳了——她传信时提到太子可能会扣押将领家眷以便掌控军队。”
跑得真快,聪明得很是时候。
他支着额头想了一会儿,抬眼道:“我去见她。”
惊蛰一愕,席临川已拎着剑往外走了,口中又说:“有劳大人将这些事禀大将军一声。我天明前便回来,不妨碍阻挡赫契人。”
他说罢踏出帐外,吩咐手下牵了马来。尚未上马,便听得遥遥一声:“报——”
席临川蹙眉看过去,那士兵疾奔而至,离得还有三五步时单膝一跪:“将军,长阳急令。”
他屏息,将他盛着的明黄丝帛拿起来展开,甫一读,便喝问:“传令的人呢!”
“已走了。”那士兵回道,“未入营,说是还要去向大将军传令。”
果然出事了。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丝帛上的字迹,切齿冷笑。
里面没提任何关于谋反的事情,只说这一战已持续多时,赫契军队已撤走泰半。命他和郑启也可立即撤军,回长阳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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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阳显然出了乱子,不需要再找红衣细问什么了。
席临川一壁这么想着,一壁又十分想去见红衣一面。挣扎一番后终是强忍下来,仍是翻身上马,直奔着郑启的营地去。
两处离得并不算很近,他马不停蹄地驰了大半夜才到。
营中值守在外的士兵立即见了礼,席临川直奔主帐而去。帐中灯火亮着,郑启先也未睡。
二人互行一礼,摒开旁人,郑启将案上的丝帛卷轴拿给他:“早些时候刚接到这个。”
郑启显是不解:“战事未结束便召我回长阳,陛下从未做过这样的事。”
“这不是陛下的旨意。”席临川道,郑启一愣。
“太子反了,惊蛰刚得的信。”他边是说着,边是坐了下来,“原因尚不清楚,惊蛰传信时也还不确信——但紧接着就接到这个,看来确是出事了。”
郑启的手在案上一击:“真是疯了!”
“我们不能回去。”席临川平静道,“太子谋反必除我们是小事,但此时军队忽撤,赫契人必会再度进犯。”
“是。”郑启缓一点头,想了想,忽又说,“但若万一这真是陛下旨意……”
那宝印不像假的。
“那也不能回去。”席临川眼帘微垂,语气笃然,“左不过治抗旨之罪,也是自己一条命搭上,但祁川……”
祁川又那么多百姓,翘首期盼着军队凯旋。
目下他们撤了无妨,但赫契人可没撤、进攻也仍未停,不能把祁川这样暴露在外。
郑启复点了头,赞同他的说法。席临川舒了口气:“其他也没什么了。何将军还留在长阳,他一向忠心,在军中威望也高。我看太子难以成事。”
言语间骤然轻松了,他嘴角轻扯着一笑,带着不善的邪意。静了一会儿,又说:“我得去熙原一趟。”
“你去熙原干什么?”郑启皱眉,席临川未作解释,闲散地往外走:“就一天。我知道明日赫契人必不会来,舅舅放心。”
语中末音带了声哈欠,没正经得让郑启啼笑皆非。倒是知道他对战争之时比自己更胜一筹,见他这么说了便也不再担心,任由着他离开,径自就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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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紧绷了这么多日的心弦,在将信息传出去后可算得以放松。
谨慎起见,她未敢住在长歌馆,带着小萄去寻了个不起眼的客栈。偏这客栈房满,仅剩了一间,且这一间里还就一张床榻。
实在没心力另找,付了钱便上楼。
小萄顾忌身份差别死活不敢上榻,红衣耐着性子劝了半天才算完。可算一同睡了,红衣很快就坠入梦中,忽觉身上一紧,眯眼一瞧,哑声失笑。
合着这小萄睡觉不老实,八爪章鱼似的完全攀到自己身上还一点意识都没有。
想把她往外推推,稍一动却皱了眉头——胳膊上竟一点劲都使不上,只这么微一挪就觉牵动得浑身的骨头都疼。红衣一边觉得不对劲,一边又一点点地再度昏睡过去。
睡得很难受,关节疼痛、嗓子发哑,连梦里都不得安生。来回来去地梦到自己在长歌馆中苦练那支踢踏舞,每跳一步都震得脑仁直疼,再后来又被震得反胃,睡梦中一边练着舞一边干呕不止,却又什么都吐不出来
。
席临川赶到长歌馆时是寅时,先寻到绿袖,再由绿袖带着找到红衣住的客栈,天都蒙蒙亮了。
问清楚红衣在哪间,席临川独自上了楼,毫无迟疑地推开房门,往床榻方向一扫……就愣了。
榻上睡了两个姑娘,还抱得紧紧的……
眉头一挑,他冷着脸走过去,并未刻意放轻脚步,红衣终于醒了。
“啊!”红衣下意识地一声喊,同时弹坐起来,一紧张,就将离得最近的小萄死搂在了怀里。
小萄也惊醒了,但困得缓不过神,没能立即离开。
席临川看着更别扭了……
“咳。”他咳嗽一声,伸手去拽小萄,陡见红衣的胳膊又一紧:“你、你怎么……”
她发着懵,迷糊得不行的样子。
席临川睇一睇她,又瞟一眼小萄,干脆地丢出一句:“我千里迢迢赶来看你,你不抱我,抱她?”
这话自是说笑,但她的神色一点变化都没有,仍是那般的迷糊,半分好转都寻不出。
“红衣?”他意识到些许不对,蹙着眉坐在榻上略作端详,伸手在她额上一抚……
烫得他一惊!
“红衣?!”他再度一唤,想让她有些反应,却是徒劳无功。
“小萄,快去找郎中!”席临川心下一急,原就拽在小萄胳膊上的手添了力气,小萄一痛蓦回过神来,定睛看清他顿时愕住,连忙下榻。
“快去!”他催促道,听得小萄应了声“诺”,而后短短一瞬后,“咣”地一声。
惊然看去,竟是小萄就地栽了下去,无力地挣扎了半天才又撑坐起来,却是怎么都站不起来。
合着主仆俩一起病了。
席临川牙关紧咬。这地方比不得长阳府中,衣食住行皆差了不止一个层次,又没有其他仆婢在侧……
只能他照顾她了!
笨手笨脚地扶着她躺下,又把小萄也扶回榻上歇着。席临川一点经验都没有,见她出虚汗便给她擦汗、看她嘴干便喂她喝水……
手忙脚乱地忙了半天,终于意识到不能这么下去。
——自始至终,不管他做什么,她都半点反应也没有,甚至再没发出一点声响。除了偶尔蹙眉表示出身体不适以外,整个人就和个木头人一般,是当真病得厉害了。
席临川在榻前木了片刻,脑中电光一闪,倏尔彻底慌了……
类似的情状他不是没有见过。
与敌拼杀难免有人战死、有人受伤。那些受伤的士兵……有时候并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伤,但回到营地后一放松下来便会高烧不退。
许多人,起初便是烧得这样不省人事,然后……
为此丧命的不在少数!
疾步奔出客栈,他径直奔向离得最近的医馆。
毕竟是天刚亮的时候,那医馆才刚开门,他喘了两口粗气夺进门去,一把拽过那郎中模样的人就往外走。
普通人哪比得过他这武将的力气,那已年近四十的郎中被他拖得十分可怜。看看他这一身铠甲,知是军中之人,又不敢骂人,战战兢兢地道:“壮、壮士?”
没有得到回话。
席临川只觉得脑中都空了,从不曾见红衣这样高烧过。浑身滚烫、气若游丝,迫得他忍不住地担忧万一那“游丝”断了怎么办!
“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