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妾-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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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临川挑眉,迎上她这有点挑衅的笑靥,一边听外面的整齐鼓声一边看她画的东西,很快便了然道:“踏鼓是横,踩地是点。”
“嗯。”红衣点头,思量着,又说,“若又叫踏鼓的次数是书页的十位数、踩地是个位数,左脚踏鼓的次数是这一页上的行数、踩地的次数是这一行的第几个字呢?”
二人神色皆一震,都是和类似的事情接触已久的人,不用多做解释便已大抵明白。视线同时投在那张纸上,循着她的话想了一会儿,那禁军目光一亮:“那就……只要两方手里有一本同样的书就可以了?”
“是的。”红衣点头,搜肠刮肚地想着从前看谍战片时见过的各种拍电报传情报的方法,又补充说,“若觉得被敌人察觉了,就商量好了换一本书。若觉单是脚踩鼓点太明显,还可以把手上的动作编进去……”
谍战嘛,很多时候比的不止是智商,还有创新能力。
席临川深缓口气,大显震惊:“你还真……有些鬼点子么!”
“那是,糊涂一世聪明一时。”红衣黛眉一挑,拿他从前损她的话自夸了一句,“祁川我去过,那里已很难说是归大夏管还是归赫契管,一众赫契贵族来去自如,想来赫契人无法制止那位大人到祁川看歌舞;就算看他常去疑到了他,也难以从这些鼓点里听出些什么;即便是听出了,我们换一本书来查字,他们也是白费功夫。”
“而且他们也无力阻拦长阳有人给赫契的舞姬送信,根本无从查起。”那禁军笑着接了口,睇向席临川,“就只需有合适的舞姬去了。”
下一瞬,那禁军的目光挪到红衣面上。
席临川面色骤沉:“她不能去。”
“将军。”禁军深深颔首,说得平缓而小心,“事关大局。她是长阳城里最有名望的舞姬了,她的舞属下也看过,见所未见。”
“但她是我府里的人。”席临川冷着脸回看过去,“她不能去,没有商量余地。”
红衣分明地看见,那禁军眉心狠一跳。短舒口气,他又说:“再缓几日倒也无妨。但若没有其他合适人选、将军又执意不肯,臣就只好直禀陛下请旨了——在此先知会将军一声。”
席临川面色铁青,手在案上按得发白。许久,竟是将怒意忍住了,一声冷笑:“指挥同知大人是嫌我近来在禁军都尉府碍事了。”
“不。”那禁军一语驳回,睇视着席临川,无声地一喟,谨肃道,“将军智勇双全,便是执掌禁军都尉府,在下也无话可说。但也请将军记得,自两国交战以来,我禁军都尉府死在赫契的人不少,许多死得无声无息,尸骨无存。这回这个惊蛰……”
他语中一顿,长缓的一呼一吸,又道:“将军虽不曾说过是谁,但我大抵有个猜测。”他说着,目光在二人间一荡,笑音低哑,“将军,假使我没猜错,他是我的亲弟弟。”
红衣一颤,未敢说话。席临川也沉默着,这禁军又道:“我们的父母死在赫契人刀下,我们不怕也这样死去。但是他背着叛逃的罪名……我只想试试,能不能让他活着回来,把这罪名洗脱干净。”
他将话说得足够明白了。红衣心底一软,犹豫着是不是该出言劝一劝席临川——毕竟这样的安排足够谨慎小心,这“借鉴”莫尔斯电码传信的方法赫契人闻所未闻,她去当这“转码”的人,风险并不算大。
“笃笃。”
敲门声止住了她的话,三人一并噤声向房门望去,外面一个声音轻轻幽幽地传进来,带着点微颤:“公子,我……我能进来么?”
第100章 传信()
三人神色俱一凛。
席临川起身去开门,见了外面的人眉头一蹙:“绿袖?”
“公子。”绿袖静静一福,眉目稍抬,又朝那禁军一福,“大人。”
那禁军冷一笑,睇着她道:“你偷听了。”
“是。”绿袖没有否认,贝齿轻咬着,说得冷静,“自红衣回了席府,竹韵馆中事多是我打理,我想来听没有人能拦我。”
她说着径自走入房中,目光落在红衣方才画点和线的那张纸上,莞尔一笑:“大人若需要有人去祁川跳舞传信,就让我去吧。”
“绿袖!”红衣一惊,使劲地递眼色,不想她就此把那件可能殃及性命的旧事说出来。
“我知道在编舞的事上我比不过红衣,但是……”她看向那禁军,“公子不会答应让红衣去的。他位高权重,就算您去请旨,陛下也多少要顾及公子的心思,又何必非走这一步把关系闹僵了?”
绿袖的口吻始终平缓,循循地说着自己的道理,温柔的语声在屋中轻荡着,让人莫名地插不了话。
“不如直接让我去……左不过,若怕我出岔子,便先一步让红衣把要传的信用这节拍的方式写出来传给我,我照她写的编成舞就好。”她默了默,看向那禁军,目不转睛地问他,“大人觉得不可行么?”
禁军沉吟着,须臾回看向她,未置评可行与否,只道:“这是可能送命的事。”
绿袖点头:“我知道。”
“所以你主动提出要去,实在奇怪。”他一语生硬。
红衣绿袖皆一僵,房中安寂片刻,绿袖从垂胡袖中缓缓摸出一张纸条:“我想去,是因为这个。”
她将那张字条搁在案上,小小字条上的几道折痕很清晰,无字的那一面已显得很旧,连纸张颜色都变黄了。有字的那一面,颜色却要干净一层,可见是时常被人随身带着、时常被打开看,但又一直小心地护着那字迹。
三人一并看过去,两个指节宽的纸条上只有一行小字:一切安好,敬贺生辰。
禁军一扫那字迹便拍案而起。佩刀出鞘,转瞬间寒光已抵在绿袖颈上:“何处弄来的!”
红衣惊得猛捂住嘴,半点不敢放松地紧盯着那触在绿袖颈上的刀刃。绿袖亦发起抖来,贝齿轻打出声音,强克制住,道:“七月廿七是我的生辰,镇抚使大人的鹰隼送来的。”
禁军握住刀柄的手打了颤,却仍未收手,又喝问一句:“你怎么知道他的事!”
“我们认识许久了!”绿袖回道,深吸一口气,看向一旁沉吟不语的席临川,“大人想让红衣去,是因为将军您完全信得过她,对镇抚使大人也足够安全……那么让我去也是一样的,如果你们需要把这个秘密一直守下去,我保证不会再多一个人知道他是谁……”
如此又僵持了一阵子,那禁军持刀的手发抖得愈发厉害,红衣在旁看着都怕他失手伤了绿袖。他终于收了刀,冷着脸坐下,只道:“将军定夺。”
席临川略颔首,看向绿袖,审视了她一会儿,问她:“你要什么?”
绿袖一怔:“什么?”
“这是送命的事。”席临川声色平静,“你不像我们,可以为官职或者侯位一搏。那你要什么?若一切顺利,我替你请旨。”
绿袖面上的喜色一闪而过。红衣却隐约听出来,这不止是席临川“发善心”而已。
——去了祁川可能发生任何危险,多一份诱惑在长阳留着,能让她咬紧牙关坚持下去,于她多一份求生的渴望,于大夏也就多了一线机会。
“我……”绿袖抿一抿唇,“如果我和镇抚使大人都能活着回来、且他肯娶我,让我做他的正妻。”
席临川眉头微挑,看向那位指挥同知,他一点头:“我可与将军一起请旨。”
。
若论人生的起伏,在现代时,红衣无论如何也脑补不出这样的起伏——两日前还一同吐槽缕词恩将仇报的好友,眼下要去祁川当间谍了。
她可能会死,可能会落入敌手,可能会人间蒸发杳无音信。
大约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绿袖对此没有太多的恐惧,虽是脸色微白见不到笑意,但收拾行李的时候一直很平静。有条不紊地将各样东西依次收拾好,又一件件清点一遍,而后长舒口气。
反是红衣一直心中惴惴,帮她叠着衣服总是不停地看她,各样悲剧结尾的谍战片画面在眼前划个不断,各种血腥暴力、各种人间惨剧……
她甚至觉得还不如让自己去,毕竟她是现代过来的人,看过电影电视剧,对未来可能发生的事多少有些心理准备,比绿袖这样毫无意识地去涉险要好得多。
“绿袖……”她唤了一声,绿袖看过来,“你真的要去么?你原也知道他未必能活着回来——如若不能,你不还是要安心嫁给别人?”
又何必连自己的命一起赌!
绿袖耸耸肩头,蕴起一笑:“如果他今天就死了,我铁定不去了,换多少人去做这细作也说不动我去送命——但他不是还活着么?我想让他活着回来,让别人去做这件事,我不放心。”
夫妻同心。
这四个字在红衣脑海中一划而过。
而后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也没什么资格劝她放弃——前不久,在席临川提出送自己离开长阳以保周全的时候,她也是近乎执拗地硬要留下。还不像绿袖这样是为帮忙,她只是想看他把这些难题熬过去而已。
“嗯……祝好运。”红衣终于一笑,握住绿袖的手,认真道,“但愿不会太久,没准我们能挑同一个吉日办昏礼呢。”
“那不成。”绿袖不给面子地驳道,“非得我先嫁不可,好让你给我筹备昏礼上的舞。若不然你也是新娘子……或者你先成了侯夫人,我就不好劳你做这些了。”
“……”红衣不快地一横她,大感这种在悲情之时非得打岔胡侃的闺蜜真是什么年代都有。顿时没了跟她悲春伤秋的心思,手指在她手上一掐,转身琢磨中午要吃什么去,不多理她。
。
腊月初五,一只鹰隼飞进席府,落在了书房窗边。
彼时红衣正吹着一碗姜汤,见了那鹰隼一怔。席临川闷头看着书,也未理那只鹰隼。
鹰隼站在窗沿上,一声声地叫了起来,“啊、啊”的声音在冬寒中显得格外凄怆,一共叫了十二声,意思是腊月十二可与商队传信。
席临川轻一喟,伸出手去,便见那鹰隼纵身一跃,扑棱了两下翅膀,落在他胳膊上。
早已备好的字条放进它脚上捆着的铁管里。字条上的字不少,写得细而密,告诉惊蛰从此不再通过商队传信,让他腊月十五去祁川的某个舞坊看舞。字条中亦言简意赅地写明了如何听那鼓点。
绿袖在两天前启程离开长阳了,有扮成仆役的禁军一路快马加鞭地护送着,很快就会到祁川。
席临川亲手为她办好了全套假籍履历,确保万无一失。
他取来食和水喂饱了鹰隼,再度扬手,那鹰隼便又一次腾空而起了。没有再在哪里落脚,径直飞出了窗户,嘶叫了一声之后,很快就消失在湛蓝的天空中。
红衣心里五味杂陈,望着那鹰隼离开的方向静坐了好一会儿。而后一语不发地喝完那碗姜汤,回到自己房中,拿出那本特意着人誊写的《诗经》,将席临川写给她的内容对照出页数行数,又敲成鼓点。
望着纸张轻哼了两遍确定无误,红衣将它装进信封,着人交给席临川,自会有人送到绿袖手里。
。
腊月十七,那只鹰隼飞了回来,没有叫声,只歪头望着二人。
席临川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