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味记-第1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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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就将孟老娘后边儿的说辞全堵了回去。
其实现下这光景,又怎会不好找工?
地里的冬小麦已经收了,距离再次播种,还很有一段时间,火刀村那些个勤力的庄稼汉,多数都选在这个时候出门做一段时间的工,多挣一份钱来支撑家里的用度,而城中的那些大户们,大抵也晓得这一点,往往会将家里的某些繁重活计安排在此时,以方便寻到帮工。
那干活儿的事,只要有心找,又岂有找不到的道理?
孟老娘与他说了几回,但凡话重一点,那唐茂林便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也不争辩,就是闷着头蹲在地上不开腔,瞧着说不出地委屈。
本来么,是你答应了人家,在没找到活儿之前,就安心在家里住着,这才多久,你便不耐烦了?说起来还是亲姊啊,就这样迫不及待地把遭了灾的弟弟往外赶?
这些话,唐茂林一句也不曾说出来,却偏生一举一动,都在传递着这样的信息。孟老娘又有什么办法?
按说他们手头是有余钱的,多养一家三口,对他们而言并不难,可问题就在于,凭什么?
一个几十岁的大老爷们儿,闺女都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了,成天正事不做,就赖在外嫁多年的姐姐家里死活不走,指望着人家来养活,难道不可笑?
这真是……棘手哇!不被孟老娘重用的花小麦躲在房中,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这会子,即便是孟老娘再要想让她来帮忙,她也拨不出空了。
小饭馆儿的装潢基本已到了最后阶段,再有半个月,大概就能收工,有好些事,她也得提前开始琢磨。而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招厨子。
现在的她,是不可能成天泡在小饭馆儿的厨房里的,莫说孟老娘不答应,即便是她自己,光是想想,也觉有点受不了。
肚子里那位眼瞧着就要满三个月,各种反应也随之而来。虽甚少犯呕,胃口也尚可,每日里却很容易觉得倦怠,时不时地便会腰酸,久站一会儿便不舒坦。这要是在那油烟弥漫的厨房里闷一中午,还得了?
这是她和孟郁槐的第一个孩子,孟老娘看得重自不必多言,她自己也是十分紧张的。但与此同时,她并不愿意就这么将小饭馆儿的生意丢下,所以,招两个靠谱的厨子,就成了当务之急。
从前常听那春风楼的赵老爷说,好厨子难招,如今花小麦算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这个年代,能够利用的渠道和方式不多,小饭馆儿又是在村间,临着官道,不像城里那些大酒楼,在门口贴个招厨子的启事,上门应聘的人就趋之若鹜,唯一可用的方法,就是靠着众人口耳相传,再不然就只能由熟人介绍。
想来,她这小饭馆儿好歹是承办过官方的“名士宴”的,在芙泽县多多少少有些名头,愿意来的人,应当不会少才对。她让孟郁槐帮忙在城中放出风去,说是只要厨艺佳,人品好,肯吃苦,一经录用,工钱从优,并将那面试的地点设在了珍味园中,可好几天过去了,硬是没一个人上门。
“愁人啊……”晚间回房歇息,她便忍不住拉着孟郁槐抱怨了一通。
“我又不想再找个芸儿那样什么都不会,连刀该怎么拿都得现教的学徒,最好是已有厨艺在身,只需稍加点拨,熟悉我做菜的方式、火候,便能立刻上灶的厨子,保证即便是我不在,咱们小饭馆儿的菜色味道也不会相差太大,那就最好也没有了。可是……如今别说这样的人了,就连个半桶水都没有,真是想起来便叫人焦心!”
孟郁槐性子比她平和,晓得她着急,但现下着急也是无用,便只拿话来逗她,笑着道:“前儿我听说,那赵老爷因魏大厨实在闹得厉害,终于一咬牙一狠心,结了账把他给轰走了。如今那魏大厨十有*还在家里闲着,要不……”
“别来!”花小麦也知道他是在说笑,瞪他一眼,气哼哼地道,“你明明清楚得很,我和那魏胖子是不对盘的,想起他当初掳我那回事,直到现在我还恨得牙根儿痒痒,让我用他?我才没那么好心!再说,他那人惯会出幺蛾子,赵老爷那样好脾气的人都受不了,何况我?若真个让他来了,三天两头便与我找事,我还不够烦的呢!”
孟郁槐点了一下头:“是这么个理儿,所以你晓得,我只是与你说说而已。”
他低头思忖一回,忽地想到什么,倏然道:“倒有个人,我觉得挺合适,只不知你怎么想——你可还记得那个谭师傅?”
第二百五十五话 招厨(一)
花小麦低头思忖片刻,并没有立即答言。
孟郁槐口中的“谭师傅”,自是那如今在芙泽县城吕家胡同开一间小酒肆,曾想在珍味园赊账买酱料的那男人无疑。
说起这人,花小麦对他感觉其实很复杂。
若论厨艺,谭师傅做的菜,她是尝过的,虽算不上一等一的水准,却至少颇过得去,只消将那些不好的习惯稍加剔除修正,来小饭馆儿做个厨子,应当算是合格。
只那人心心念念想着要自己张罗买卖,铺面赔了一间还不死心,仍开了第二间,这样的人,是否愿意放着东家不当,来给人做工?
见她不语,孟郁槐便极有耐性地道:“我估摸着,多半是他上回想赊账从酱园子里买酱料,给你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说实话,那次我也觉得他这人真有些不知分寸。但这两日,眼瞧着你为了招厨子的事发愁,我闲来无事,便也在心里替你琢磨着,如今回头想想,他那时,大概也是因为生意实在太差,急得有些犯糊涂了,并不能就此认为他的人品有什么问题。你……”
“我知道。”花小麦笑着点了点头,“我自己也是做饮食行当的,那种铺子明明开着门却无人问津,从早到晚都空空荡荡的情景,多多少少也经历过一些,很晓得那是甚么滋味,总归就是四个字,极不好受。人一发急,脑子便不清楚,胡乱生出些想法来。那也很正常,不能因此就断定他是个人品差的。”
“你还挺明白。”她说得这样一本正经,孟郁槐便觉有些好笑,忍不住抬手在她脑袋上使劲拨拉了两下。
花小麦忙往后一躲,抬了眼去瞪他:“你这人,和你说正经的呢,别瞎闹行吗?自打嫁了你,我都起了好几回心思了。真想把你拖到镖局那些个兄弟面前,让他们瞧瞧,你在家是个什么样子!”
孟某人索性将她一拖,抱在膝上,不忘揶揄一句“你好像重了”,见她真个要发恼,才急忙正色道:“好,你说,我听着。绝对不打岔了。”
“我和那谭师傅头回见面,是瞧见他与人比试厨艺,赌注就是他那小饭馆儿的门面。直到今日我还记得。他当时紧张得锅铲也拿不稳,额头上的汗一滴滴往下落。他都怕成那样了,事关自家的铺面,却也没想着要取巧,那个与他比试的黄老板,明明在耍小伎俩。也并不高明,他却愣是没瞧出,那时我就觉得,他应当是个老实人。”
花小麦搂住孟郁槐的脖子,稳稳当当坐在他腿上。一字一句认认真真道:“上回他来咱们酱园子想赊账,我的确有点生气。可那之后,他不是也没再来吗?我猜逢,他自个儿应当也转过弯来了,知道这事行不通,且太可笑,既如此,我又何必总记着?我只怕他未必愿意来——他那小酒肆生意也不好,若是没再开下去了,我都不知该上哪儿去找他。”
“这有何难?”孟郁槐将她抱得紧了些,“明日我便打发个人吕家胡同,他若还在,便同他交代一声。若是他已不在那里开铺,或是不愿意来,咱们再想别的法子就是,何至于愁到这地步?我只管把人带来,要如何考校,看他是否合适,就只能靠你自个儿琢磨。”
“嗯。”花小麦点了一下头,看他一眼,略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我原本拍着心口说了,绝对不叫你操心的,结果到头来,还是得让你帮忙……”
“现在你肚子里不是有一个吗?”
孟郁槐小心翼翼地拿手轻轻碰了碰她腹间,“左右不过是跑跑腿儿而已,我既然能帮着办了,便让你省些力气,若搁在平常,我是决计不会管的,凭你自己张罗去。”
一句话说得花小麦立时眉头竖得老高,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皱着脸道:“嘿,我听你这意思,我还是沾了他的光了?”
说着便指住自己肚子,不依不饶道:“我问你,是我大还是他大?问你话呢,到底我大还是他大?”
然而任凭她怎么问,孟某人却是不再开口了,只笑着将她往地下一放,自顾自滚入塌间,裹上被子睡了不提。
……
翌日,孟郁槐一早去了连顺镖局,便果然叫了个腿脚利落的小伙计去吕家胡同寻一间姓谭的酒肆,将那招厨子的事与谭师傅说清楚,让他若是有意,便直接去火刀村的珍味园。
花小麦也不晓得这事究竟能不能成,这天依旧在家中闲着,被丁氏和唐冬雁两个轮番地凑上前来没话找话说,心里明明觉得厌烦,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敷衍,至少得让面子上过得去。
临近午时,孟老娘的饭菜已摆上桌,珍味园的小耗子突然跑了来,进门也顾不得其他,急吼吼地叫上花小麦就往外走,说是有人来应征厨子。
花小麦心里猜测来的多半就是那谭师傅了,赶紧同孟老娘招呼一声,少不得被她骂了两句,跟着小耗子就出了门。待得进了酱园子的大门一瞧,果然见那男人有些局促地坐在一条长凳上,听见脚步声,慌忙站起身来,把手在衣襟上蹭了两蹭。
料到他会来,却没想到竟这样快,简直像是一刻也等不得似的,莫不是他那吕家胡同的小酒肆,生意仍然一点好转也无?
“谭师傅你坐吧,别客气。”花小麦笑着走过去,冲他摆了摆手。
“我来得不合时吧?”那谭师傅一路走过来,浑身都像是自水里捞出来的一般,紧张地挤出个笑容,“听见给我带的话,我就赶忙来了,也没顾着好生看看时辰,正赶上该吃饭的时候。你……”
“不打紧。”花小麦冲他摇摇头,到底是让他在长凳上复又坐下,抿唇道,“你既来了,该是知道我是为了什么事,咱们就不讲废话了,开门见山说吧,你可有意到我那小饭馆儿为厨?”
谭师傅没有立刻作答。低头苦笑了一下,半晌没做声。
这是个什么意思?肯就是肯——话说回来了,你若不想从别人手里领工钱,又巴巴儿地跑来做什么?
这么多天了,才终于有个人来应征给小饭馆儿做厨子,酱园子里的伙计们都当成个新鲜事儿来看待。可巧是中午歇息的时候,便都围了上来。当中那孙大圣向来是个话多的,见谭师傅不说话,便笑嘻嘻扯着嗓子吆喝起来。
“我说你这人。怎地恁样不爽利?你来都来了,还摆出一副不情不愿的小媳妇模样来做啥?咱这火刀村离县城说远不远,靠着双腿走过来。却也挺累人的。且天又热的厉害,你这不是白折腾吗?”
他这一嗓子嚷嚷出来,那谭师傅便更不知道手该往那里摆,抬头往他站立的方向扫了一眼,转过脸冲花小麦一笑:“我不是不愿意,是……早前我糊里糊涂地想在你这酱园子里赊账。回家之后,越想越不是味儿,总觉自己办了件蠢事,之后就一直不敢再来,更不好意思和你打照面。其实。你那小饭馆儿如今在城里很有些名气,那招厨子的事。我早就听说了,也很有些心动,可是……”
却原来是为了这个,果然如孟郁槐所言,这人早就想得透透彻彻的